各军已整装待发。
子微再回营帐,风媱已不知去向。
子时初,北荒城外,由寒冷漆黑变为火海。
火海一起,融化了几尺冰雪,照亮了大地和苍穹。
北荒城墙上,一排排身着黑甲的将士手持弓箭。
城墙上的铁柱上,黑玄铁链将血淋淋的明玥紧紧捆绑其上。
子微一身软甲蓝衣,盘坐云头,吹笛引来四方江河湖海之水,由云头浇下,大地顿时下起瓢泼大雨。
火为火灵聚集而成,引地心之火凝聚而成。全凭雨水根本不能破解。子微曲音转换,似古老之灵发出幽怨哀婉的呼唤,声音穿透山川大泽,直抵人心最深之地,引来了天地水灵汇聚他周身盘旋环绕,不多时一齐飞向大地,同火灵撕咬!
火阵破裂,火灵呜咽咽钻入地心去了。
城墙之上,雪峰伫立明玥身旁,彼时道:“火阵破了。”
明玥身子抽搐一下,被斩断的右手臂只用粗布胡乱地包裹住止血。血已凝固,冷寒之中散发着血腥味。
大地陷入一瞬的黑寂。
蓦然。
一片片阴冷森寒之气充斥,继而鬼哭阴灵泣,无数阴鬼冲向北荒城。
城外千万支利箭齐发,刺穿阴鬼的身体,被射的身体散碎的阴鬼霎时又恢复如初,战场上传来阴鬼得意的吼声。
阴鬼顺着利箭发射之处奔去,前赴后继,破坏掉一个个发射器。
羲璃一身黑红甲,双手凝灵,冲在最前方,所过之处,地掘三尺……
雪峰道:“箭阵破了。”
明玥缓缓抬起头,望向城墙下,一张暗淡的脸,藏在凌乱披散的头发里,忽而有了光亮,“国师可推演出,今日是你死期?”
雪峰觑他一眼,“不,是你的。”
王宫之内。
风媱此前居住过的宫殿彼时长廊灯火摇曳。
玄冥玄衣大氅伫立殿外院子里的小梅林间。
红梅犹胜往日,怒放不惜其美其香。
玄冥望着梅,踏着雪,神情淡漠里有着一丝怅然。
他的脑海里,正回想着风媱梅树下的身影,衣香鬓影,仿似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风媱怕寒,不会轻易出来,一般只会躲在屋里,倚着窗子外望。望着这梅花,能呆个小半日不挪地方。只是当初碧芙山上无忧无虑的少女已成为满载忧愁的女子,这尘世风尘从来不曾遗漏任何生灵。
回想过往人事,这看似漫长的一生,竟也好似瞬然之间似的。
父王,母后,寒尘,长零,皆已离他而去。留下他孤零零的,孤零零的留在这世间里。
蓦然,一个脚步声近,渐渐靠近他,“王。”
他听这一声称呼便知不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个,唇角微扬,是笑自己这般的多愁善感和不理智。那些逝去之人自然如云雾般散去,再也回不来了,而回得来的,已为人子女妻子母亲,也再不会回来他身边。
琪玥走进她跟前,“我们该走了,北荒保不住了。”
玄冥望着昏黑的天,“走去哪里?”
“回都城。玄族还有万千好男儿可供王驱遣,我们还有机会!”
“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罢了。”
……
都城之下,君梵率领数十万大军将北荒王宫团团围住。
底下密密麻麻的军队,一眼望不到头,令人胆颤。
“雪峰国师,告诉玄冥,立刻归还明玥,本王立即撤军!”君梵飞上火凤之背,望雪峰朗声道。
雪峰手中寒剑抵在明玥脖颈处,剑锋锐利无比,明玥脖颈已渗出血来。“天帝此前,可曾给过我族殿下这般机会?!”
“国师三思!此刀下去,今夜本王必教你们全城玄魔陪葬!”
“玄族男儿,何曾畏死!”一道黑影闪现,玄冥立于明玥左侧。
雪峰拧眉,以传音术对玄冥道:“王怎么还没走?请王速返国都!”
玄冥回道:“本王不会独留你送命,休得多言。”
雪峰眼眸赤红,手中剑再入肉一分。
君梵见玄冥来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玄冥!你为解心头之恨拉全城陪葬,是否太自私了!”君梵声音很响亮,响亮到全城玄族将士都听到了他的这句话。
这是一句动摇玄族军心的话,告诉他们今夜可以不必开战,而决定权在玄冥的手里。
城墙上另一名将士高喊道:“愿与吾王同生共死!愿与吾王同生共死!愿与吾王同生共死!……”
城上城下数万将士一起震臂高呼:“愿与吾王同生共死!愿与吾王同生共死!愿与吾王同生共死!……”
玄冥早已为寒尘正名。
是以君梵所杀是他们玄族的殿下!
玄族从来不生孬种!男儿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玄族男儿,为家为国,皆是血性男儿!
君梵见这满城同仇敌忾的士气,脑子飞速运转。他望着城墙上血淋淋的明玥,忽然不知自己当初斩杀寒尘是否不该?
“玄冥!”
玄冥冷眼望他,默然着,似在看一条鱼垂死挣扎。
“放了明玥,神族愿同玄族休战一千年!千年之内,神族绝不进犯玄族一寸土地!”
玄冥举起右手,只要他手指微曲,雪峰便会割抹明玥的脖子。
明玥虚弱道:“哥,不必管我,杀了玄冥,替我报仇,明玥虽死无憾……”
火凤扑扇着翅膀,发出低低轻鸣。
“明玥……”君梵痛呼。
底下羲璃望向子微,“你可有法子?”
子微叹道:“来不及。我们尚隔着一层结界,而剑就抵在明玥脖颈,左右是雪峰和玄冥,没有丝毫机会。”
羲璃长叹,心中很是不忍。
玄冥冷然道:“一千年不进范玄族一寸土地?君梵,你倒是很看得起自己。本王不感兴趣!”
“那你想怎样?”
“本王也不愿牵累无辜,毕竟是你杀了本王兄长,若你愿不做抵抗受本王一剑,我便放了他!”
底下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玄冥一剑,若是没有任何防御地受了,便是太古之灵也必粉碎于其剑下!这同自愿被杀无异。
但此刻所有人都望向凌空伫立火凤背上的男子,似要看他会做何选择。
子微对羲璃道:“方才天帝抛给玄王的难题,此刻他礼尚往来回了我们天帝一个。”
羲璃嗔道:“你怎么这般冷血!?”
“非也,只是看透了世情罢了。”
君梵沉默一瞬,道:“本王答应你。”
玄冥放下手,右手化出赤霄剑。
明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脖子向前一伸,自己在雪峰剑下自刎了!这一举动飞快,雪峰来不及阻止,反应过来时只见顺着利剑割出的伤口,鲜血汩汩往外冒,明玥几瞬没了生机。
玄冥看去,喃喃道:“倒是可惜了,可惜了一剑粉碎他,为你报仇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