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雪峰已死,他也该离去了。
他慢慢起身,呼唤着千夜凉。
千夜凉进来,玄冥道:“让她过来。”
千夜凉道:“姑娘走了,说是……此生再不会见王。”
玄冥一听,口中血水喷薄而出,直直倒在了地上。
风媱在一旁看着,突然化出了形体,上去将他抱在怀里,一个字说不出来,只是无声的哭泣流泪。怀里的人已没了生息,风媱只觉天塌地陷,自己坠入了无底的深渊,难以喘息,即将死去。
这是梦吗?
为何周围一切这般真实?
风媱手中化出匕首,狠狠朝自己的心口插下去……
世人至爱至亲皆死,独活还有何意义?
同去吧。
同去吧。
满地都是血……
漫天都是红……
雪纷纷扬扬的落,玉石阶又往上覆了一层。
玄冥大梦初醒,只独自躺在冰凉的玉石阶上。天已黑透,他身上盖着雪白的衣氅,散发着幽幽的清香。
他坐起身来,将衣氅紧紧裹覆住自己,望着灰黑的苍穹,神色冷似冰雪。
他就这般坐了整整一夜。
自这日后,风媱再没出过门,日日在房中看书。她一卷一卷看过去,没日没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谁也不见。
直到这日侍女来报,道是弘澈没日没夜地喝酒,已经好几日了。
风媱这才走出房门,去看弘澈。
弘澈也是个嘴紧的,如何也不可肯说出是因为茗曦的事,只笑嘻嘻说着醉语。
风媱大概猜测到了几分,“家中无事,能让五哥这般的怕也是情字了?”见弘澈忽而笑中含泪,风媱再一思索,继续道:“是因为你来了玄境,帮助……玄冥?”
“不是的……”
“茗曦家人尽亡于玄族之手,我竟忽略了这一点,没为五哥顾虑周全……”风媱很是自责,“五哥,你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了。”
“……她心里从始至终爱的是另一个人,不是我,来与不来这里,我们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弘澈因醉面色酡红,抓起酒坛,只要再喝。
风媱静静安坐,缓缓道:“一个女子,心中若没有你,怎愿同你出双入对,昭告天下?五哥,你何必妄自菲薄呢。前尘往事,谁无过往,你身为男子,该胸怀大度,包容体谅……经历君梵一事,我已明白,爱人之间,相信最重要。若非我总疑他……一直以来,我自认在他心里我不及他的家国天下重要,怀疑他对我的心不过一尔尔,我如何也想不到他竟把我说的话都放入了心里,我不愿见天地战事频发,不愿见他和师父斗的不死不休,我要这天地平和!他便不惜舍弃生命,化解了神族同玄族的仇怨,他独自谋划着一切,而我,却在他活着时连我最坚定的爱都没想给他……五哥,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相信茗曦,相信自己!”
风媱说完便离去了。
弘澈将手中酒坛捏个粉碎,酒水四散,落了满案,似人凌乱的心绪。
风媱伫立屋外,见一抹清光自屋内飞出,去到纷纷扬扬的雪天里,叹道:“希望茗曦也能想明白。”
远处迎面走来的几名侍女,正低声谈论着神族新任天君继位的盛大,年轻的面容绽放出朝气蓬勃的笑容。风媱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好像自己已经变得苍老了。
“那神族明玥殿下继君位,六合八荒皆朝贺,据说,我们玄族送的是一块九尺长九尺高的万万年冰晶,取神玄两族和睦友好长长久久的意思……”
“看来,是真的不用和神族打仗了,只等蛊虫傀儡一事解决,我们也能过平和的日子了吧?”
“呵呵,那是,到时我还想出了宫去天地各处游历,看看好山好水呢……”
风媱见她们走近,悄悄离开了。
是啊,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大家都会越来越幸福,对生活充满无限的期待和无尽的热情。
只是她失了心,那颗鲜活跳动的心,伴随君梵的殒没一起死去。
弘澈独自来到北荒城下,但见城门紧闭,城墙之上,一排排冰条悬垂。
弘澈走到城门下,重重拍打着城门,拍了许久,方有一名小将站在城墙上怒喊“近日封锁城门,不许进出!快滚!!”
“我是银川五王子弘澈,放我进去!”
“原来是五王子,你等一等,我去禀报城主,请等一等!”
弘澈原以为他会被再次拒之门外,但城门却打开了。
正待他欢喜不已欲进去时,却被人伸手拦住,一把扯离原地!
城外雪亭内,弘澈怒甩开子微的手,“你干什么?!”
子微冷然,“救你一命,你倒是毫不领情,罢了,你去吧,去送死吧!”
“此话何意?”弘澈不解,疑惑望他。
子微拢拢袖子,欲言又止。
“你不说我走了?”
子微长叹,“我说了,你可要冷静。”
“快说!”
“据我近日观察和推算,北荒城怕是已经全部蛊化了,包括城主……茗曦!”
“什么?!不,不会的……不会的!”
子微负手转手,望向茫茫雪原,“我已给羲璃和玄冥写了信,他们已领大军赶来,我们将会在北荒城和雪峰做最后的战斗!这里,将是他葬身之地!”
“那北荒城内的子民呢?”
“一旦蛊化,便无药可医,唯死得以解脱,你比我应该更了解。”
弘澈连连后退,身子退到亭柱子上,无力瘫坐于地。
静默了一盏茶的时间,弘澈抬首问他:“玄冥不也中了蛊毒吗?你不是治好了他吗?他可以解,其他人就不可以吗?”
寒风呼呼吹来,子微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那是为了让风媱心宽,我同玄冥共同撒的谎,他体内蛊毒并未解,只是压制。”
弘澈面色被冻的发红,“那他……”
“已时日无多。”
“……”
后几日,玄界都城依旧安静。
只是玄冥不在宫里。风媱问起,千夜凉道是子微他们已经找到了雪峰,玄冥率军过去同子微汇合了。
风媱暗自怔愣,想着若是找到了雪峰,凭着子微和师父联手,再加上四哥,雪峰根本不会有还手的余地。
然而事情似乎又不简单,因为转眼五六日过去,仍旧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千夜凉只是一味安抚她,“没事的,王给了消息,让姑娘不要担心,他就快回来了。”
“他们在哪儿?”
“好像是……北荒那边。”
北荒,茗曦,弘澈。
风媱很快便联想过去。
她给弘澈写了信,托青鸟送去,却一直没等来回信。
两日后的午时,一只青鸟扑着翅膀自半开的窗子飞进来,落在香炉上张望着脑袋。风媱放下书简走过去,自青鸟口中接过信帛,面色渐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