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会下雨吗》
2022.01.23/四沂
第一章
又是一个雨天。
尤语宁趁着去接水的功夫，到窗边看了一眼。
雨水沾满玻璃窗，似珠线不断滚落，模糊倒映出明眸善睐乌发红唇的姣好容颜。
远天是雨雾朦胧的深灰色，周围商圈千千扇窗户在大早上灯火通明，如同钻石切割镜面。
写字楼下的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几辆搬运公司的车停在下面，一群人正穿着黄色的雨衣往外搬东西。
冷风从细细的窗缝里钻进来，呜呜低响，吹在脸上又凉又疼。
尤语宁伸出细白手指，抵住窗户边缘往旁边一推，彻底关紧，隔绝沉闷声响。
低头喝了口冒甘蔗味的红糖水，捧着水杯转身回到自己工位上。
手机亮了下，她拿起来看，是好友柴菲发来的微信：【占出来了宁宝！】
这会儿没什么事，大家都在摸鱼，她干脆跟她聊起来：【怎么说？】
柴菲：【确实显示你红鸾星动啊我的宝！】
尤语宁：【……】
这件事还要从昨天讲起。
最近诸事不顺，昨天下班回家，恰好遇见有神婆算命，她就去给自己算了一卦。
“您看看，我明年就本命年了，有没有什么需要提前避讳的？”
神婆有模有样地看了一番，嘴里念念有词，煞有其事地皱眉、舒展、微笑。
最后长长舒了一口气：“不错。”
尤语宁有些懵：“啊？”
“看你这命盘，即将好事发生。”
尤语宁双眸晶亮：“什么好事，是我要发财了吗？”
“你的真命天子要来了。”
尤语宁抿了抿唇，小声提醒：“那个，大师，我不是来问桃花的。”
神婆很大方地摆摆手，“这是顺带眼看的。”
“那……”尤语宁想了下，“我的真命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一个、蓝色头发的、帅哥。”
尤语宁：“……”
大概是为了强调“蓝色头发”和“帅哥”这两个关键词，神婆一句短话顿了两下。
倒真有点那味儿了。
但这事情未免有些离谱。
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能够精准说出别人真命天子头发什么颜色。
回家的路上，尤语宁一直在想，自己对于另一半的审美。
一直到进了电梯，她都想象不出来自己会喜欢一个蓝色头发的男生。
那样的男生，应该是光芒耀眼，离经叛道，桀骜不驯的。
跟她这样的人，分明处在两个世界。
但看神婆说得那么认真，晚上洗完澡后，尤语宁还是找好友柴菲占了一下：【就看看我最近有没有桃花。】
柴菲是个玩塔罗牌的，而且还挺准。
她经常在短视频平台发占卜的视频，有不少粉丝，反应都很好。
收到这条消息，柴菲比她还激动：【我靠，你居然要看桃花？怎么，无欲无求的仙女也开始渴望凡人的恋爱了？】
又有些遗憾：【但我今晚已经排满了，都是来问感情的，老客户了，不能推，明天早上帮你看啊我的宝。】
尤语宁也不着急，反正也就是随便那么一看。
这会儿看着柴菲发来的微信消息，她闲得忍不住问：【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柴菲：【良缘，像太阳，像孔雀。】
尤语宁喝了口红糖水，有些不解：【孔雀？】
等了会儿，柴菲发了张孔雀开屏的图片过来。
一只蓝色的、骄傲的孔雀。
漂亮的尾羽像扇子一样张开，求偶的信号。
柴菲：【这个人个性可能有点傲，不是很好搞，但是你的良缘没错了。】
尤语宁：【……】
-
结束跟柴菲的微信对话后，尤语宁打开了自己的短视频账号。
现在流行的短视频平台有好几个，她都有账号，id都叫“游鱼睡着了”。
近几年短视频平台迅速崛起，涌入大批流量，她的粉丝数量也一度飞涨。
但各平台发展速度不一样，她的粉丝数量也不一样，最多的一个平台账号有百万粉丝。
百万粉的是她从大学就开始经营的一个账号，那个短视频平台很早就发展起来了，经久不衰，流量很好。
她昨天刚发了一条用方言唱歌的视频，这会儿一上线就收到很多评论和@信息。
尤语宁一边翻看着，一边挑几条感兴趣的回复。
“宁宝！”同事橘子从外面进来，扯了扯她胳膊，一脸兴奋又神秘，“对面搬来家新公司哎！”
“不是才搬走吗，这么快就——”尤语宁忽然间想起刚刚在窗边看见的搬家公司，“原来是搬到我们对面的啊。”
“你也看见啦？听他们聊天好像是个游戏工作室，我跟草莓刚刚从外面进来，看见了帅哥！”
尤语宁一边回复评论一边很配合地捧场：“哇，真的吗！”
“真的！”橘子捧脸爱心眼，一脸向往，“估计身高一米八八，真的绝了啊！”
“这么精确？”尤语宁抬头看了她一眼，惊讶又佩服，“你拿软尺量了啊？”
“我之前追的那个男生就一米八八！”
“那你这个抓抓紧。”尤语宁笑得一双杏眼弯弯，“不是说要在年底前脱单吗？”
“哎，但是有点小糟糕。”
“嗯？”
“当时我跟草莓开玩笑说应该端着一杯咖啡撞人怀里，这样就能趁道歉的时候搭讪要联系方式。”
“然后呢？”
“好像被他听见了。”
“……”
“不管了！”橘子不知道想到什么，仰着脸一副陶醉的模样，“我今晚就去染个蓝色头发吧！”
“……”
又是蓝色。
等橘子花痴完转过脸去，尤语宁打开网页搜索了一下：【今年最流行的发色是蓝色吗？】
跳出来很多答案。
但所有答案都告诉她，蓝色是去年的流行发色。
复古风潮现在难道是按月轮回？
手机忽地震动起来。
柴菲：【亲爱的宁宝，姐姐今天接了个大单子，请你喝咖啡，马上到，你记得出去拿一下，我只写了写字楼。】
刚看完消息，外卖电话如约而至。
尤语宁拿着手机出去，看见宽阔楼道里很多人搬着大大小小的纸箱与她相向而行。
她简单瞥了一眼，没看到有什么帅哥。
外卖员等在一楼大厅，尤语宁顺利取到咖啡进电梯上楼。
从电梯出来，瞥见一旁的垃圾桶，想了想，干脆掀了咖啡杯的盖子丢进去。
咖啡装得有点满，怕会荡出来，尤语宁低头抿了口，打字给柴菲回消息：【拿到啦，已经开始喝——】
还没打完字。
端着咖啡杯的手、低着的头，同时撞到了一堵又软又硬的“墙”。
能感觉到，手里大杯的咖啡晃荡着，重量一下变轻。
手上传来有些过高的温度、湿润的触觉，液体顺着指缝和手背在下落。
咖啡的醇香顿时四散开来。
与此同时——
“我操……”头顶落下一声近乎于气音的低骂，“还真来了。”
没顾得上细想那句“还真来了”什么意思，尤语宁急忙道了歉：“对不起。”
她低头往后退小半步，顺势看见对方脚上那双白色的休闲鞋沾上了咖啡渍。
就像是下雨天，被溅上了浑浊的泥浆。
作为一个很讨厌下雨天的人，看见这副画面，极其感同身受了那份烦心。
救命命啊！
尤语宁头皮发麻地抬头。
不知会对上一张怎样愤怒的脸，她捏着咖啡杯的手指忐忑不安地收紧。
视线水平从低到高，逐渐上升。
对面的人穿了件面料挺阔的白色外套，里面叠穿了一件杏色衬衫，衣襟敞开，露出最里面一件领口很松的白色打底衣。
一点锁骨的轮廓，在领口处若隐若现。
身量很高，她一米六六，视线刚好到他修长挺直的脖颈。
看见他性感的喉结恰到好处地滚动了一下，她也不自觉地咽了咽喉咙。
尤语宁抬头仰望他的脸。
恰在此刻。
楼道里铅灰色墙面挂着的壁钟时针拨了一格。
复古铜色顶框上，白鸽摇头晃脑，哼唱一句带混响伴奏的“sayyouloveme”。
整点报时——
2021年11月11日，星期四，上午十点整，大雨。
下一瞬，尤语宁手里的咖啡杯差点啪嗒一下掉下去——
蓝、色、头、发！
美、颜、暴、击！
神婆的话忽然回荡在耳边——
“你的真命天子要来了。”
“一个、蓝色头发的、帅哥。”
……
冲击力太猛，尤语宁一时忘了自己本来要道歉。
周围人群脚步匆忙错落，到最后视线里只剩下眼前人。
在白鸽那句“大雨”的机械尾声中，她睁着一双清澈杏眸静默打量他。
男人一头晃眼的蓝发在灯光之下，就像是被点亮的海水，锡纸烫碎盖的造型，往下，额前几缕滑落的碎发稍稍遮住一点眉眼。
冷白皮，脸颊轮廓锋利，薄唇挺鼻、深眼窝、浓眉、窄双眼皮，睫毛细长，根根分明。黑色眼瞳像深山泉眼，只一眼，就惹人迷失心跳，溺毙其中。
精致瘦削的下巴微微上扬，眼皮却往下半敛，眉眼间带几分不羁的傲气。
高而挺拔的身姿，有睥睨天下的不惧，也生出些让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只戴了一边的黑色耳钉，给他增添几分桀骜不驯、离经叛道的野性。
配上那张帅到让人无法高攀的脸，看上去，像是那种，流连欢场的浪子。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玩弄感情，脱身干脆，从不会真心爱一个人。
换女友比换衣服还要快的，大渣——
不等尤语宁脑补完，帅哥忽然出声打破静默：“看够了？”
尤语宁：“？！”
啊！
居然是这么拽又低沉磁性的声音！
“呵。”帅哥冷笑，“现在搭讪的方式这么夸张了吗？”
尤语宁呆滞眨眼：“？”
帅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能矜持点儿？”
尤语宁：“……”
那表情，就差没直说“虽然我真的很帅但你花痴得有点过分”。
搭讪？
矜持？
这都什么跟什——
电光火石之间，尤语宁猛地想起，就在出来之前，橘子曾在她耳边念叨过什么：
“当时我跟草莓开玩笑说应该端着一杯咖啡撞人怀里，这样就能趁道歉的时候搭讪要联系方式。”
“好像被他听见了。”
“我今晚就去染个蓝色头发吧！”
尤语宁看了眼那一头蓝发，又想起，他刚刚说什么“还真来了”。
所以，听见的那个人是他？
“……”
看着帅哥白色外套上腰腹那一片咖啡渍，尤语宁为难地咬了下唇。
也不知道。
这一句“对不起”，到底还要不要说出口。
又想了想。
既然道歉会被误会别有用心，那么，不如干脆就——
先发制人，抢占道德高地。
尤语宁忍受着美颜暴击，抬眼，一副很大度但是又略微不悦的模样。
语气温柔又不失气势：“你撞到人，不会道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