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客厅转瞬只剩下尤语宁一个人,少了一支蜡烛光线也比刚刚更暗了些。
停了电,室内也开不了空调,冷空气在黑暗里一点一点地将人慢慢侵蚀。
尤语宁心里的恐惧又开始一寸一寸地弥漫上来,搓了搓胳膊,瞥见旁边剩下的半杯酒,脑子一抽,端着仰头喝下去试图壮胆。
她的酒量是一杯会醉,半杯微醺,这会儿半杯喝下去,只觉得有些辣,忙又打开牛奶喝了几口。
闻珩换了一身丝绸质地的蓝色家居服出来回到原本的地方坐下,伸手去拿酒,才发现酒杯空了。
“喝酒了?”
他拧着眉心看向尤语宁。
尤语宁没看他,含糊地点头应到:“我害怕,就喝了一点壮壮胆。”
闻珩:“……”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道不是他这个男人更可怕?
她还敢喝酒。
就这安全意识……
想起之前尤语宁在他家喝醉的情形,闻珩有些头疼:“能不能对自己的酒量有点数?”
“有的,一杯才会醉。”尤语宁已经有些上头了,撑着脑袋转头看他,左手竖着一根食指,在空中弯了弯,“我只喝了半杯。”
“……”
还挺有理,闻珩都要气乐了:“这酒烈,没喝出来?”
“没有。”尤语宁双眼迷离地看着他,“就是有点辣辣的。”
闻珩看着她不太清醒的样子,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醉了?”
“什么东西晃来晃去。”尤语宁一把抓住他的手,歪着脑袋看他,“你长得好像一个人。”
“谁?”
“闻珩。”
“……”
尤语宁松开他的手,转过身,就坐在地毯上仰头看他。
闻珩也不开口,就这么坐着让她看。
好一阵,尤语宁脑袋一歪,“啪嗒”一下倒在他膝盖上。
又醉得睡着了。
闻珩:“……”
尤语宁以为自己在睡梦中,蹭了蹭“枕头”,觉得不安稳,双手摸索着,抱住他一条小腿,心满意足。
膝头传来柔软的重量,温热踏实。
闻珩低头看,她柔软小脸贴在他腿上,隔着薄薄的的布料,有软而暖的触感。
呼吸很轻,就像一只困在他膝头取暖的小猫。
闻珩觉得燥。
又热又燥。
心头就像是有人在用羽毛轻轻地挠,却又不肯多用半分力道,还每次都略过最痒的那一点。
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缓缓靠近烛火中那一小半侧脸。
修长的手指被烛火的光投影在灰暗中安然入睡的侧脸上,慢慢靠近,拉长。
明明这样近在咫尺,却又像是横着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
他无法越过,也无法触碰。
这样的时刻,他想起七岁那年的冬天。
寒假里,闻润星和孟佩之都很忙,闻喜之去了西州的外婆家,闻珩被丢给了小姨孟沛沛照顾。
孟沛沛年少未婚,开着一家玩偶店,店里卖的都是些精致的昂贵的玩偶。
闻珩每天都跟她去店里,从早到晚,无聊却不被允许乱跑。
那是一个多雨的冬季。
很平凡的一个早晨,他在落地窗内的小软凳上坐着,无所事事地数着外面街道上路过的人群和车流。
扎双马尾的小女孩出现,双手贴在落地窗上,水灵灵的双眼看着橱窗里的洋娃娃,充满了渴望。
小女孩长得漂亮可爱,挡住闻珩所有的视线。
从那天起,连续一个星期,她都会到橱窗外面看一会儿那个洋娃娃。
幼时的闻珩心性顽劣,在一个星期后的某天早晨小女孩到达之前,取下了那个娃娃,藏在了背后。
他很想看看,那个小女生不见了心爱的娃娃会不会哭。
如果会哭的话,那就真的太好了,这样他的生活就不会太无聊。
小女孩在几分钟后如约而至,照旧趴在橱窗外抬头看。
闻珩清楚地看见她嘴角的笑意消失,也清楚地看见她充满渴望的双眼一瞬变得落寞。
当然,那时候只有七岁的闻珩还不太懂得落寞这个词,只是很清晰地感受到她的不开心。
但是,她没有哭。
也是在那天早晨,那个连续出现一个多星期的小女生,第一次隔着玻璃橱窗看了他一眼。
就那一眼,他觉得这个娃娃应该属于她。
所以,那天早上,他拿着那个娃娃出了店门,亲手送给那个渴望已久的小女生。
小女生呆呆地看了看娃娃,又惊讶地看他。
“送给你了。”
“送给我?”
“不然呢?”
“不不不!这个很贵的!”
“不要就丢掉。”
“要!”
小女生着急地用双手去兜,生怕他真的丢掉。
她是那样小心翼翼,干干净净的双手还要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才敢轻轻地触碰一下那个娃娃,还要再次抬头跟他确认:“真的给我了吗?”
那时的闻珩不太懂,不过就是个用钱就能买到的娃娃,怎么就能那么宝贝,那么小心翼翼。
但是就在此刻,闻珩忽然懂了。
渴望一样东西太久,等她真的触手可及时,第一反应是不敢置信。
会害怕触碰,害怕是一场梦,一碰到,就会醒。
距离那肖想已久的侧脸不过毫米。
手指的投影微微颤抖着。
骨骼分明的修长手指慢慢弯曲,收缩,握紧成拳。
闻珩压制着内心的渴望,慢慢收回手,脸上满是隐忍,胸口不停起伏。
他仰起头,闭上眼,性感的脖颈曲线起伏,缓缓吐出一口气。
声音压得极低:“操……”
-
凌晨三点,雷停风止,只剩大雨哗哗,不停地冲刷着整座城市。
尤语宁迷糊地醒来,听见大雨拍打玻璃窗的声音,也看见满室光明。
电来了。
她抬起头,看见闻珩歪在沙发上睡着,身上只穿着一件先前的蓝色居家服。
好几秒,意识慢慢回笼,尤语宁记起自己喝了他半杯酒。
“……”
现在半杯酒也能醉了?
尤语宁支起上身,肩头有东西滑落,定睛一看,是闻珩让她披上的那件外套。
她伸手去捡,才觉得不对劲——
居然还抱着他的腿。
“……”
尤语宁心中警铃大作。
睡梦里她可是做了一些有点过分的事情,其中就有抱住闻珩腿的这一件,没想到一醒来还真的抱住了。
尤语宁难为情地闭了闭眼,脑海里睡梦中做过的事一点一点浮现——
抱住他的腿,不让他走,还问他为什么要做那么多事情,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不承认就又哭又闹。
……
其他的……应该没有做……吧?
尤语宁心虚地转头,偷偷看了闻珩一眼,见他好像还睡着的样子,打算趁他不备偷偷溜走。
先慢慢松开抱住他腿的双手,撑着地毯起身……起身……
脚麻,腿也麻了。
尤语宁尝试了两次,缓了缓,一口气站起来,刚迈开腿要走,脚下一麻,好像找不到着力点,一软——
“?!”
怎么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往闻珩身上倒了下去!
人的求生本能让她下意识双手张开,险险地撑在了闻珩身体两侧的沙发上。
尤语宁内心演了一百八十种道歉的场景,才敢去看闻珩是否醒来。
嗯,醒了。
英挺深邃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她。
像是疑惑,又像是质问。
应该是,还没太清醒吧?
尤语宁自我麻痹地下了个结论,先前设想的道歉全都在这一刻被否定。
电光火石之间,她做出了别的决定——
装作酒还没醒。
“嗯……”尤语宁一秒入戏,迷蒙的表情和语气堪比影后,“这里怎么有个这么大的玩偶。”
说完,捏捏他的脸,还要加点戏:“滑滑的。”
差不多了。
“好困……”
尤语宁嘟囔着,“一头栽进”他怀里,轻轻蹭了蹭脸,“睡了”过去。
闻珩:“……?”
他低头看,还是刚刚那样的侧脸。
不同的是,现在灯光明亮,将她细腻嫩滑如上好白玉的脸照得通透,长睫如扇也看得清清楚楚,根根分明。
最重要的是,现在这颗小脑袋,这张脸,从他的膝头,移到了他的胸口。
感受着来自于她身上的柔软和真实的重量,闻珩疑心自己梦还未醒。
尤语宁焦灼地等待着闻珩的反应,却在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里只感受到他胸口逐渐失衡的起伏,只听见他不断回响的心跳声。
她先前摔下来时两手还撑着沙发靠背,后来为了装醉去捏他的脸,身体的重量就几乎落在了他身上。
这样不设防的紧密相贴,她能清楚地感受到来自于男性身上滚烫的体温。
甚至,因为他的家居服太过单薄,她好像还能感受到,他结实有型的腹肌,在承托着自己的重量。
“……”
要不就——
再过分一点。
反正,他也没有推开自己。
而且,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这样想着,尤语宁慢慢地收回搭在他肩头的双手,下移。
一点点、一点点地穿过他的腰间,环抱住。
“大娃娃……”她继续装着酒醉,轻声呓语,“睡觉……”
闻珩:“……”
这他妈谁还能睡得着!
-
也许入戏也是一种本事。
即便那姿势并不舒服,尤语宁也依旧真的睡了过去。
醒来后已经是早上七点,她睁开眼,看见房间的摆设,陌生,又带着一丝丝的熟悉感。
床头依旧亮着一盏台灯,被子盖到下巴,有很浅淡的佛手柑香味。
尤语宁便立即明白,是在闻珩家里。
只有他,会这么疯狂,又这么执着,所有东西,都要有佛手柑的香味。
尤语宁掀开被子下床,关了台灯,轻手轻脚地往外走。
空气里有煎蛋的香气,好像还有烤吐司。
她拉开房间门,香味更加浓郁。
顺着香味传来的方向走去,闻珩站在开放式的厨房里,身穿宽松蓝色居家服,身高腿长,肩宽腰细,高挑有型,像一个自律早起的超模,正将一个煎蛋出锅。
像是感知到了她的出现,远远看过来一眼,又转过身去取吐司。
“去洗漱,东西都在洗手间。”
尤语宁只好去洗手间,看见一套新的洗漱用具,连牙膏都是挤好的。
其实有些惊讶,但她也不敢多想,洗漱干净就重新出去。
闻珩还在忙碌,她也不知道昨晚他有没有生气,自己那么色胆包天。
尤语宁鼓起勇气朝他走过去,看见他将吐司和煎蛋摆盘,又放了生菜叶和培根,从微波炉里拿出热牛奶。
他做的早餐,是双份的。
应该是没有生气吧?
尤语宁放心了些,鼓起勇气问他:“昨晚我喝醉了,应该没有发酒疯吧?”
闻珩将牛奶和餐盘往她的方向推过来一份,端着他自己那杯牛奶喝了一口,才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哦?你是指什么?”
“就是……”尤语宁想着合适的措辞,“有没有对你做一些,比较过分的事情。”
闻珩放下牛奶杯,双手撑在吧台上,上身微微前倾,朝她逼近,盯着她的双眼,似笑非笑:“不记得了?”
尤语宁心口一紧,撒谎到:“我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啊,这样。”闻珩点点头,“果然——”
“什么?”
“提上裤子,不认人了。”
“……?”
尤语宁呼吸一滞。
难道还有,比她装醉捏他脸抱他腰更过分的事情?
提上裤子……
尤语宁低头看了眼自己穿得好好的粉红色家居裤,脑海里不可抑制地想象出脱掉……然后……
打住!
不、不至于吧?
忽然之间,她想起之前跟闻珩去朱奇开的舞蹈社练舞时,闻珩穿了条灰色的运动裤,而她当时想起那段时间网上流行的灰色裤子的视频,下意识地偷看他那、那里……
“……”
尤语宁有些崩溃。
难道她一直低估了自己的流氓本性吗?
一想到自己真有可能做出那种有辱斯文的事情,尤语宁脸上一阵发烫,口干舌燥,端了面前的热牛奶就猛灌了大半杯。
“有没有一种可能——”尤语宁抬头看他,脑袋飞转,强行狡辩,“是你做的梦呢?”
嗯,一定是,一定是闻珩做的春.梦。
欣赏着她精彩变换的表情,闻珩挑了下眉,大发慈悲地应到:“哦?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顿了顿,补充完整:“如果你非要这么说的话。”
言外之意就是,你不想承认,我也可以不追究。
但是,这件事你就是做了,没得跑。
尤语宁不敢再继续跟他纠结这件事,点头坐下:“嗯,谢谢你的早饭。”
“哦,不客气,毕竟我也是……”闻珩拿起吐司,“挺累的,得补一补。”八壹中文網
挺、累、的,得、补、一、补。
尤语宁一口咬下吐司一角,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脑补起来。
但又想起,自己的第一次还在,而从起床到现在身体都没有任何不适,应该没有那、那个吧?
那……闻珩他怎么就挺累还需要补一补了?
难道她单方面地强.迫他,而他誓死不从,反抗得太累了?
尤语宁又想起昨晚自己醒来后,装醉捏他脸抱他腰他都没有任何反应,是不是说明在这之前,自己就已经对他有了更过分的举动,所以才导致他已经心如止水。
怎么会这样……
明明她以前从来都没对哪个男生产生过兴趣,怎么一到闻珩这里,就这样解放天性。
竟然,都敢来强的……
尤语宁偷偷抬眼看闻珩,没成想被他抓个正着。
为了掩饰,只好把自己的餐盘推过去:“那这个鸡蛋给你吃,身体虚是要好好补一补。”
“……?”
闻珩盯着她,好几秒,气得冷笑:“别装。”
尤语宁心口一跳:“装什么?”
难道发现她昨晚装醉了?
“需要我帮你回忆?”闻珩“呵”了声,“怎么,还意犹未尽?”
尤语宁:“……”
那倒也没——
好像,是有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