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喜欢我?”
好问题。
“嗤——”
闻珩手指轻轻一扣,啤酒罐拉环应声而开。
“尤语宁。”他笑,“不要每次都借酒壮胆,在我这儿,你都醉了两回。”
尤语宁垂眼,犹豫两秒,把剩下的半罐啤酒推到他面前:“不喝了。”
“如果你说喜欢我呢。”闻珩捏着啤酒罐在手里,并没喝,只偏头看着她笑,笑得晃眼,“我倒是,也可以,给你个回应。”
尤语宁只看了他一秒,收回视线,低头,手指扣手指。
好久。
她想起自己鼓起勇气过来的目的。
“可是,我觉得我不好。”
“然后呢?”
“也……配不上你。”
“讲重点。”
“就是……我想……”尤语宁低头呼出两口气,手指瞬间扣紧,转头看他,胸口剧烈起伏着,“我……”
“嗯?”闻珩捏着啤酒罐的手指慢慢收紧,白皙的手背泛起好看的青筋,“你?”
尤语宁别开眼:“我喜欢、喜欢、喜欢你。”
“啪——”
啤酒罐瞬间被捏瘪,淡黄色液体喷涌而出,顺着白皙手指流下。
空气里有小麦酿酒的味道。
尤语宁颤抖地将双手握得更紧,面色涨红,唇色却泛白。
“我……我不会说什么漂亮的话,但——”
“但是,漂亮的你正在和我说话。”
“?!”
尤语宁瞬间转过头去,眼眶一热,莹润的杏眸渐渐变得潮湿,泛起一阵雾气。
“闻珩……”
“做我女朋友?”
“啊?”
尤语宁眨了眨眼,眼里湿意因为这句话而短暂停止。
“不是问我是不是喜欢你?”
闻珩抬起没沾到啤酒的左手,缓缓落到她后脖颈,用力一勾,将人勾到自己面前。
四目相对。
“你听好——”
“我,闻珩,喜欢你。”
尤语宁看着他的双眼。
依旧是那双清澈却深邃的眼。
双眼皮的褶皱很浅,睫毛却很长,黑色的瞳孔,像藏着巨大的吸引力。
深情、锐利、桀骜、只看着她。
这样的一双眼,在她未曾知晓的背后,看了她快十年。
她想。
她想永远住在这样的一双眼里。
“尤语宁。”闻珩视线落到她渐渐恢复血色的薄唇上,眼神渐暗,“做吗?”
这句有歧义的话让尤语宁瞬间回神,往后一收,身体绷直,一地红豆在心里蹦个不停。
“会、会不会、太、太快了……”
“?”闻珩拧眉,“太快?”
“不快吗……”尤语宁心虚地小小声,“还、还没接吻就、就上、上……”
后面那个字,实在说不出口。
闻珩:“……?”
过了两秒。
“呵。”闻珩抽了纸,低头缓慢地擦着手上的啤酒液,“原来你想得这么多。”
“……啊?”
难道不是你提的吗?
“自己想想我前面说了什么。”
前面?
尤语宁回想。
“……”
原来是,做他女朋友的做吗。
脸上起了火似的烫。
尤语宁双手捧着脸压了压,试图让自己脸降降温。
“我……”尤语宁转头看他,心跳乱得一塌糊涂,“可以吗?”
闻珩依旧低着头擦手,掀了掀眼皮,很轻地:“嗯。”
嗯。
他说嗯。
尤语宁唇角一弯,压不住上翘。
“那……”
“我知道你很高兴。”闻珩把手指擦得泛红,还没停下,“终于得到我了,是应该高兴。”
尤语宁点点头:“嗯!”
“恨不得扑上来?”
“啊?”
“倒也不用再克制。”
“?!”
闻珩停下擦手的动作,抬眼瞧她:“现在,可以合法行使你女朋友的权利。”
尤语宁呆呆地瞧着他。
他的表情看着还很淡定,两只耳朵却像是快要熟透了一样红。
还在装。
还以为她不知道他已经喜欢她这么多年。
“那我……就……用一下?”
尤语宁弯唇一笑,两眼晶莹闪亮,趁其不备,出其不意,张开双臂狠狠扑了上去。
闻珩被撞了满怀。
上身被撞得微微后仰,又堪堪稳住收回。
他盘腿坐着,坐得笔直,两只胳膊垂在身侧,像是被罚了打坐。
尤语宁两只胳膊环住他修长的脖颈,交颈相贴,柔软的发丝拂过他硬朗侧脸。
像是风里有羽毛在脸颊挠痒。
主动缠人的美貌女妖精,要叫清心寡欲的和尚不能再静心。
垂在身侧的两条胳膊慢慢抬起。
他像做梦似的,犹豫着,轻轻地环住怀里的人。
隔着夏季薄衣。
有清晰真实的触感。
热的,也软。
不是梦。
手和胳膊一寸一寸收紧、收紧,像是要把人嵌进身体里。
“尤语宁。”闻珩低头,下巴搁在尤语宁肩头,嗓音里带着干涸的哑,“你是不是很高兴。”
“嗯。”
“跟我在一起,你是不是很高兴。”
“是。”
尤语宁笑得身体发抖:“我好厉害啊,追到了自己喜欢的人。”
“是挺牛。”
“我真了不起啊。”
“是了不起。”
“闻珩。”尤语宁落了一滴泪在他后背,“我好幸运。”
你喜欢我,我觉得,我好幸运。
“那倒是。”闻珩一如既往骄傲,“毕竟我呢,可是拒绝了很多人。”
“你抱我抱得好紧。”
“哦。”闻珩松开胳膊,“这不是怕你哭。”
“谁会哭啊。”尤语宁眨眨眼,坐回去,“你不要乱讲。”
“尤语宁会哭。”
闻珩重新开了一罐啤酒,慢条斯理地喝了口,瞧过来的眼里带着还未退散的眷念。
尤语宁按按眼睛:“我才没有。”
“行。”闻珩意外好说话,“没有。”
他的语气里听上去带着些无奈和妥协,又有自然而然的宠溺。
这种感觉,跟以往的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尤语宁悄悄去勾他手指。
闻珩只当做没看见,让她勾了左手小手指在手里晃。
尤语宁偷偷看他,见他没什么反应,食指轻轻挠了一下他手背。
闻珩斜过来一眼:“别闹。”
“哦。”
尤语宁很委屈地要收回自己的手。八壹中文網
指尖刚分离,被人一把抓回去,反握住。
“想牵手就直说。”闻珩捏捏她手指,“别整那偷偷摸摸的。”
“……”
-
过了会儿。
外卖敲门,尤语宁抽出自己的手就跑去开门。
闻珩垂眼,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眉心微不可察地一拧。
“外卖吃多了不好。”尤语宁取了外卖回来往茶几上一放,一样样往外拿,“以后咱们自己做或者出去吃吧。”
咱们。
闻珩眉心舒展开:“都行。”
吃完饭,尤语宁很主动地收拾垃圾,被闻珩叫住:“放那儿。”
“也不是很麻烦。”尤语宁把几个袋子装到一起,收成一个,“刚好我家垃圾也还没丢,等会儿我拿下去一起丢。”
闻珩坐在地毯上,懒懒地往后靠着沙发,看着她笑:“怎么,直接快进到过日子了?”
尤语宁没懂他什么意思:“什么?”
“会不会谈恋爱。”
“……不会。”尤语宁提着垃圾袋立在原地,有些尴尬地收紧了手指,“我没谈过。”
“把你自己当公主会吗?”
“公主?”
“公主是不需要干活的。”
“……不太好吧?”
尤语宁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总是要有人来做这些事的。可是,闻珩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让他来做这些事,好像不太合适。
总归这些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她顺手就做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她下班回来洗了澡,换了宽松的大t恤和过膝盖的短裤,踩着一双居家拖鞋,这会儿提着垃圾往那儿那么一站,倒还真有点居家过日子的感觉。
闻珩看着看着,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伸出手去,当真像个娇少爷:“过来拉我。”
尤语宁把垃圾袋换到左手,想着自己的手才收过垃圾,扯了张纸擦了擦,才去拉闻珩起来。
“擦什么擦,手又不脏。”闻珩被她拉起来,弯腰,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从她手里把垃圾提过来,“走吧。”
尤语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要跟自己一起下楼去丢垃圾。
“其实也不用一起下楼,我很快就……”
“别逞强。”闻珩截断她的话,“好不容易得到我,不陪你下去,等会儿躲楼下偷偷哭。”
末了,还要补一句:“女生就是敏感。”
“……”
那倒也没有这么敏感。
尤语宁怀疑他是在说他自己。
是怕自己去丢个垃圾回来就不爱他了吗?
-
时间不算晚,南华进入夏季,初夏的风里有一点点微热的气息。
小区楼下有很多老人在乘凉散步,小孩子们跑来跑去地笑闹,也有加班刚回家的年轻男女,踩着单车打着响铃从身边穿过,带起一阵凉风。
很简单也很平凡的人间烟火气,对于尤语宁而言,却一直都是可望而不可即。
感觉不到爱的时候,也很难感受到美好。
现在,她感觉到被爱了。
丢完垃圾,她晃晃闻珩的手,说想散散步,闻珩眉梢微挑:“想跟我多待会儿?”
“对呀。”
“行,勉为其难满足你。”
俩人走出小区,沿着街边的人行道慢慢走着。
尤语宁想起他写的那些没敢落款的信,有一封,说她二模考试考差了在哭。
“其实那天我没哭。”她说,“是风迷了眼睛。”
她这么突然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闻珩转头看她一眼,冒了个问号:“什么?”
“二模考试后,其实我没哭。”尤语宁重复了一遍,“那天在天台,是风迷了眼睛。”
明显感觉到,这句话说完,闻珩牵着她的手一僵,停了下来。
夏日有风的夜里,他站在高悬的皎月之下,深邃的双眸定定地看着她,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
“你在说什么?”
“应该是那天吧,我在天台上吹风,想着未来应该何去何从,确实也有些难过。那天风很大,吹得我眼睛里凉凉的,我揉了一下,有眼泪冒出来,但我真的没哭。”
“那天有个男生也在天台,他递了纸给我,还给了我一颗糖,猕猴桃味的。”
“闻珩。”尤语宁仰头看他,“是你吗?”
闻珩别过眼去,喉结滚动,声音又低又哑:“听不懂。”
“每一年的平安夜,我会收到一个苹果礼盒,里面除了苹果之外,总会有一颗猕猴桃。去年平安夜,你放在我外套帽子里的,也是这样。”
“所以从前那些,也都是你送的,对吗?”
“凑巧罢了。”
他不承认。
尤语宁懂他的骄矜,也曾想过,要不一辈子都当作不知道那些事,就当他们在去年那个十一月份的早晨初相见。
但是。
她想要,让他知道,这些年来,除了他的脸,他们之间的事,她全都记得。
他从来不是一个人,孤独地浪费这么多年。
“闻珩。”尤语宁的声音轻轻的,“我好像,一直记得一个人。”
“他给我写好多信,却总不肯落款。他知道我怕黑,所以一直送我台灯。知道我怕打雷下雨,就半夜一个人坐在对面宿舍楼的阳台陪我,会从猴子堆里把我救出来,会在除夕夜我答不上记者问的时候替我接过话筒。”
“他端午节给我带他妈妈包的粽子,中秋送我猕猴桃味儿的月饼,女生节送我鲜花,一摸考试考得好奖励我一箱猕猴桃,平安夜送我猕猴桃和苹果,就连光棍节,也要送我棒棒糖。”
“他好像总是在我身边,却从没让我知道他的名字。”
“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想我应该记得他,但我却忘了。”
闻珩眉心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好一会儿,他说:“忘了……也挺好。”
“可是我想记得。”
“没什么重要的,不必记得。”
“你就是这个人对不对?”
“重要吗?”闻珩低头看着她,眼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你是觉得这个人像我?”
“你就是这个人,不是吗?”
良久的沉默。
闻珩冷冷的声音响起:“你知道了什么。”
“很多……”她说,“那些事,我都记得。”
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呢?”闻珩松开她的手,面若霜雪,“你是觉得我喜欢你这么多年,却没得到半分回应,很可怜,所以,你喜欢我是因为同情,还是感动?”
他没问她怎么知道,也不再否认。
表情和语气却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寒冰一样冷,像是刺猬,用尖尖的刺把自己伪装起来,让别人都不要靠近。
尤语宁看着他原本深情的双眼一点点弥漫出受伤的情绪,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心里酸酸胀胀地疼,那种刚得到却又要立即失去的感觉,让她喉咙一阵发干。
她后悔了。
闻珩他是那么骄傲的人,自己怎么可以当着他的面这样直白地说出他对自己这么多年的爱慕和喜欢。
他一定觉得,很难堪,也肯定想着,再也不要喜欢自己了。
尤语宁甚至觉得,下一秒他就会说分手吧。
只是这么一想,眼眶一热,她低下头,眼泪兜在眼眶里,不敢掉下来。
怎么会这么糟糕,连个恋爱都不会谈。
这一刻,她恨自己太久没有被爱过,所以,好像也变得不知道怎么好好爱一个人。
她明明,是想要他开心一点的。
像自己一样开心。
可是为什么,偏偏弄巧成拙。
“对不起。”她说,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我没有……”
“尤语宁。”闻珩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么一个人,疯了一般追着你后面跑了这么多年,却没被你记住一面,真的很可怜。”
“我没有……”
“可是——”
闻珩顿了顿,喉结隐隐滚动,眼里情绪难忍。
“我就是,只觉得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