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庆市回到南华那天是周六下午。
从一个雨天,回到另一个雨天。
韶光跟柴菲去了周边旅行,是朱奇带着未婚妻来接的机。
这是尤语宁第一次见到朱奇的未婚妻,挺漂亮的女生,甜妹一个,说话声音像沾了蜜。
巧的是,那女生也是个脸盲。
朱奇拽着闻珩走在后面,说要留给她们女生空间,认识认识,以后好约着出来玩。
他笑得挺不好意思:“那什么,弟妹,我媳妇儿有点儿不记脸,你多体谅,一起多玩玩她就记得了。”
尤语宁微微讶异:“这么巧啊?”
朱奇有点懵:“啊?你也是啊?”
“嗯。”尤语宁也挺不好意思的,“我是有点儿脸盲。”
“啧,那不巧了吗,你俩多合适啊,好好处啊!”朱奇笑得不行,“还得说缘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对不对闻珩?”
闻珩一直盯着前面尤语宁的动静,谨防有车乱开她来不及躲,答得很敷衍:“嗯。”
“嘶……”朱奇一副嫌弃的表情,“不是哥说你啊,至于吗啊?就离着这么几步远,你至于盯那么紧吗?是能丢啊还是会跑啊?”
“哦。”闻珩很冷淡,眼神都没给他一个,“我乐意。”
“操……”
朱奇都他妈服了。
尤语宁跟朱奇的未婚妻手挽手地走在前面,一起往停车的地方去。
聊了几句,知道她叫冯薇,比她小一届,在南华二中读的书。
“你也脸盲,你男朋友是怎么追你的啊?”冯薇好奇地小声问,“该不会,从朱奇那里拿了女神攻略?”
尤语宁杏眼圆睁:“女神攻略是他的啊?”
“还真是?”冯薇一下笑了,“他俩真不愧是一起混的,连这种幼稚的东西都会共享。”
“……”尤语宁抿唇,“所以,女神攻略是朱奇写的吗?”
朱奇的字有点太丑了吧。
“对啊,一开始我还不知道,后来被我发现了他还死不承认呢。”冯薇娇嗔地说着,语气满是甜蜜,不见半点儿怒气,“他用那种小手段来骗我喜欢他,本来我是应该生气的,但我完全气不起来。”
“你想啊,他那么个还算优秀的男生,虽然比不上你男朋友条件好吧,可也是不会缺女生喜欢的,但他却费尽心思研究让我怎么记得他,喜欢他,就让我觉得,其实他还挺真诚的。”
“当然啊,最后我也确实记住他了,虽然一开始我觉得这哪儿来的普信男,恨不得捶死他,但慢慢的,我发现他这人其实很好,一点儿都不坏,也不普信。”
冯薇说着,悄悄回头看了眼闻珩,转过头来时,还觉得不可置信:“但你家这个我就有点不太理解了。”
尤语宁好奇:“怎么说?”
“就是,他看起来不像是会花尽心思去追女孩子的人,有点像不太长情很花心很薄情的的那种渣男。”冯薇声音压得很低,生怕闻珩听见了,“没想到他居然会信朱奇写的那么幼稚的东西,看来他真的很喜欢你。”
尤语宁心头一暖,弯唇笑:“对,他很喜欢我。”
她说这话时,很自然,很自信,也很笃定。
这都是闻珩给的底气。
停车的地方很快就到,朱奇在前面开车,说已经订好了吃饭的地方,直接带他们过去。
闻珩坐在副驾上,一双眼却一直盯着后视镜看后排座的尤语宁。
朱奇都被他搞得有些烦。
他媳妇儿也坐后面呢,能不能别他妈一直盯着后面看?
车门锁死了,难道还能凭空消失吗盯这么紧?
是不是有病。
但他也只敢在心里默默吐槽,不敢说出来,开口时讲了些别的话,试图转移闻珩的注意力。
奈何闻珩不上他的当,听他的话也是听前半句不记后半句,敷衍都不会超过三个字。
朱奇放弃。
爱咋就咋吧,热恋期的臭情侣。
-
去的是家南华特色私房菜,全是本地的招牌菜色。
席间朱奇一直在活跃气氛,讲从前讲现在,还谈谈未来。
除了闻珩,都挺给他面子,倒也很和谐热闹。
朱奇都习惯了闻珩这副臭脾气,也懒得跟他计较,一个人逗得两个女生笑个不停。
闻珩看尤语宁被别的男人逗得那么开心,眉心微皱,替她夹菜:“多吃点儿。”
别只顾着说话和笑。
尤语宁看着自己碗里堆得越来越多的食物,只能默默埋头吃菜。
饭后时间也不算很晚,朱奇本来还想着要不一起去玩会儿,还是冯薇细心一点说他俩旅途劳顿,肯定累了,让他俩早点回家休息。
朱奇想想也是,开车将他俩送回去。
照例是闻珩先去洗澡,尤语宁在外面收拾他们的行李。
将东西放到该放的地方时,无意间又翻到了当初捡到的那本小册。
她打开来看,朱奇的字歪歪扭扭真的好丑,也不知道闻珩是怎么忍下来的。
不仅认真看了,还照着做了。
想想也挺不可不思议。
就像冯薇说的,闻珩看着不像是这种人。
他那样骄傲的人,肯定对这种东西是嗤之以鼻的才对。
想来是对她的爱太过浓烈,也太过绝望,走投无路之下,只能背水一试。
尤语宁看得出了神,直到闻珩不知什么时候洗完澡出来,立在房间门口,擦着头发问她:“看什么呢?”
突如其来响起的声音吓得她手一抖,差点把小册甩出去。
好险才稳住,将小册飞快藏住,转身看他:“你洗完了?”
“嗯。”闻珩好奇地打量着她的表情,一步一步靠近,“藏什么呢?”
“没啊。”尤语宁撒着谎,语气轻飘飘的,透露出心虚,“要不你先去吹下头发吧。”
“我看看。”闻珩走至她面前,弯腰压着她胳膊,从她手里拽出那本小册,“这是——”
“……”
看见小册的一瞬间,闻珩面色不停变化,最后强行忍住才没崩,把小册还给她:“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你哪儿来的?”
尤语宁:“……?”
这不是他的吗?
现在这是……甩锅?
“我捡的。”尤语宁如实答到,“感觉挺有意思,就带回家了。”
“哦。”闻珩别开眼不看她,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头发,心思却全在她身上,手指捏着毛巾有些紧,透露出几分紧张,“什么时候捡到的?”
“挺久了。”
“嗯,别看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赶紧去洗澡。”
尤语宁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试图看出些什么,但什么也看不出。
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她没敢直接问,起身拿着衣服去洗澡,把空间和时间都留给他。
脚步声渐渐远去,闻珩低头,视线重新落到那本丢失两个多月的小册上。
好半晌,哼出声自嘲的笑。
还以为是哪个倒霉催的捡去了,没想到竟是她。
应该……不知道是他丢的吧?
闻珩伸手,食指和中指轻轻夹着那本小册拿过来,随意翻了翻。
翻到最后一页,顿住。
他在这页写了句话——
【有点屁用。】
而据他所知,尤语宁是认得他的笔记的。
闻珩垂眼,盯着那句话看了好久。
回想起刚刚尤语宁那副看起来好像完全不知道这是他丢的东西的表情,琢磨出几分演技的意味来。
也回想起,之前他们互相告白在一起的那个晚上,她对着他说出那些她知道他一直喜欢她的话时,他为了可怜的自尊而做出的回应。
在这一瞬间。
闻珩的心变得很软——
她一定是怕他觉得丢人,想维护他的自尊,才假装不知道,这本小册是他丢的。
-
尤语宁洗头洗澡出来,闻珩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正坐在沙发上摆弄花瓶。
饭后朱奇送他们回来,路过一家花店,他晃眼一瞥,见那里面白玫瑰很新鲜,愣是让朱奇调头开回去,买了一捧回来。
此刻,他正将那些白玫瑰修枝剪叶,一一插进花瓶里。
尤语宁看见他手里的白玫瑰,猛然间想起,他之前去出差,给她买的白玫瑰放在冰箱里,这么几天过去,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跑过去打开冰箱看,好在也并没有腐烂,只略微有点枯萎。
但还是很漂亮。
将冰箱门关上,尤语宁走到闻珩身边蹲下,让他帮忙吹头发。
闻珩放下手里的白玫瑰,一边探身去拿放在茶几底下的吹风机,一边笑:“行呗,我现在混成托尼老师了,改天我要是失业,还能去开家发廊,不至于饿死。”
尤语宁被他逗笑:“那还是不行,你也就吹吹头发,就是个洗头小弟。”
“啧。”闻珩没好气地拍拍她头发,“你现在是越来越嚣张了是吧?”
“昂……”尤语宁笑得眼睛弯弯的,“都是你惯的,你说我以前好欺负,叫我学坏点儿,这不是正在学呢吗?”
“你这学的什么?就可着我一个人欺负。”
“那我要换个人欺负,你能乐意吗?”
闻珩报复性地捏捏她后脖颈:“你就坏吧,也就我一天能往死里惯着你。”
客厅里响起吹风机“嗡嗡嗡”的声音,一时间俩人都没再说话。
尤语宁舒服地闭上眼,有些昏昏欲睡。
好一阵,像是快要睡着了,忽然听人喊:“尤语宁。”
也分不清是不是在做梦,她眼都没睁,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嗯?”
那人却又没声了。
过了好几秒,他又喊:“尤语宁。”
尤语宁一点都没不耐烦,还是很好脾气地应他:“嗯。”
又是一阵安静。
但这次尤语宁却没了睡意,睁开眼睛,有些好奇:“怎么了呀?”
“有个事儿。”
闻珩关了手里的吹风机,室内一瞬间变得极其安静,像是落针可闻。
但他说了这前半句,却又没了下文。
尤语宁扶着他膝盖,转身回望他:“你怎么了?”
“没……”
闻珩抿唇,眼神落向别处,不跟她她对视。
转瞬,他又转回来,低头看着她,很认真的眼神和表情。
藏着些难以启齿的欲言又止。
尤语宁这次没再说话,只看着他,等他开口。
也没等太久。
闻珩抬手,摸摸她秀气的眉毛,声音低低的:“如果,我在你身上使了些并不光明磊落的手段……”
他说着,眉头一拧:“其实你捡到的那本小册,是我丢的。”
不等尤语宁说些什么,他又很轻地笑了下:“你一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尤语宁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确认他并没有像之前告白那天晚上一样受伤之后,点点头:“嗯,但我只觉得很感动,没有其他不好的想法。”
闻珩揉着她眼尾笑起来:“你是不是傻,被人这么算计着,不仅不生气,还能感动?”
“那得看是谁。”尤语宁手指摸索着他的膝盖,很温柔地力度,“如果换作是别人这么对我的话,我一定头皮发麻,趁早报警,但这人是你。”
“是我,所以呢?”
“这人是你的话,我甘之如饴。”
“你是真傻。”闻珩声音轻轻柔柔的,手指滑落到她唇角,按着她柔软肌肤,眼神温柔缱绻,“就算是我,你也应该觉得可怕才对。”
尤语宁不懂:“为什么呢?”
“因为任何人都不应该伤害你,哪怕,是借着爱的名义。”
“可是,你没有伤害我,你很爱我。”
“嗯,但我确实用了不那么好的手段,来让你记得我。”
“这并不重要。”尤语宁坚定地看着他,“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所以你可以随便算计我,算计我对你的爱。”
闻珩定定地看着她。
好几秒,忽然笑了:“那我现在就在算计你呢。”
“啊?”
“跟你卖惨,让你心软,然后——”
“你能亲亲我吗?”
让我感觉到,被爱确实可以无理取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