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砚日盼夜盼，可算盼来了开学。
寒假一过，他就迫不及待地拉上行李踏上飞机，落地就火速赶往学校，推开寝室的门。
宋瓷已经在房间里打扫卫生，把尘封了一个月的寝室清洁得一尘不染。
“哟，来得这么早啊。”唐砚提着行李箱进门，“你扫完就休息吧，地放着我来拖。”
寝室是两个人生活，活不能全叫宋瓷一个人干。
唐砚十指不沾阳春水，上学期干活总干不好，打扫完宋瓷还得嫌弃地再清洁一遍。为了不被宋瓷嫌弃，也不让宋瓷辛苦，唐砚寒假里可是有好好跟家政阿姨学习做家务，和她抢活干，连爸妈都夸他勤劳。
宋瓷对他的家务能力显然不放心：“还是我来吧。”
就差没把质疑直接说出口——你能拖干净吗？
唐砚立刻道：“你别不信我啊，我假期可是有认真学家务，包了我家一个月的家务，现在经验丰富。”
宋瓷拄着扫把直起身：“……你不需要特意学这个。”
他在家不干活，那就没人干了。可唐砚……以他的家庭条件，根本就不需要掌握这项技能吧。
“怎么不需要了？我想让你轻松点嘛。”唐砚说，“我锻炼锻炼生活能力，也挺好的。”
“不是我说，这都过了一场年了，你怎么还这么瘦，一点儿没长胖。”唐砚瞧宋瓷清瘦的模样，“我过完年上秤都重了三斤呢，差点儿给我腹肌吃没了，去健身房锻炼了好几天才长回来。哎，做人就要自律。”
宋瓷：“……”
见不到唐砚的时候，有很多话想和他说。真和这家伙面对面，他就很无语。
“对了。”唐砚蹲下拉开行李箱，从箱子里掏出一个精美的盒子，“给你带的新年礼物。我可没忘。”
这是个宝箱形状的木盒，盒上落着一枚铜锁，光是包装就是一件精致的礼物。
宋瓷看了眼那枚锁，还好，不是金的。
如果唐砚每次都出手那么大方，他不可能次次还得起等价的礼物。
宝箱里面不知道装的什么，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唐砚笑道：“打开看看。”
宋瓷用小钥匙开锁，刚打开箱子，突然站起来一个东西。宋瓷手指瞬间捏紧盒子才没松手，险些以为是个整蛊玩具。
等看清了，才发现是个雕工精巧、栩栩如生的木偶。
小木偶面容精致，刻的好像是……他？
这完全是个照宋瓷样貌做出来的人偶。
“这个礼物呢，叫宝藏男孩。”唐砚一本正经道，“专门送给宝藏男孩的。”
宋瓷在他心里，可不就是个大宝贝。
宋瓷斟酌了一下词句：“很有……想法。”
人偶是被一个简易机关支撑着起立的，可以随时取下。宋瓷把人偶拿下来，抚上与自己形似也神似的眉眼，问：“你拿我照片找人定制的？”
“还需要照片？还需要找人定制？”唐砚扬眉，“我亲手做的，怎么样，厉不厉害，喜不喜欢？”
宋瓷动作一顿，难得惊讶：“你做的？”
“对啊。我爷爷是雕刻家，我小时候就跟他学做木偶了。”唐砚翘起尾巴。
唐砚爷爷奶奶是当年有名的艺术家。两人都出自书香门第，在那个年代勇敢追求自己的梦想。一个成了雕刻家，一个成了舞蹈家。他爷爷就是雕了奶奶跳舞的样子，做成人偶送给奶奶。这别出心裁的礼物一下子就让爷爷从众多追求者中脱颖而出，和奶奶结了婚。
因此，爷爷一直对自己雕刻这项技能引以为傲，说当年就是靠这追到了奶奶，也希望这项技艺能有个传承。
可惜他爸一点儿没遗传到爷爷奶奶的艺术天赋，倒是去从商混得风生水起。等唐砚出生，爷爷就经常雕一些小玩具给唐砚，还教唐砚怎么雕。
唐砚继承了父亲的商业头脑，也继承了爷爷的艺术天赋。母亲因为从小跟外公外婆生活在国外，对孩子推行西方教育。爷爷奶奶则更希望孙子受东方文化熏陶。“砚”这个具有东方韵味的名字就是爷爷取的，笔墨纸砚的砚，希望他饱读诗书，肚里有墨水。
小时候，别的豪门孩子在学马术、击剑、高尔夫这些西方贵族运动，唐砚在老宅里跟着爷爷奶奶学传统琴棋书画，父母那边的西方教育也没落下，算是东西合璧的优秀代表。
木偶这玩意儿，唐砚小时候当兴趣爱好做过，还做得不错。后来跟着父亲学经商，占据他时间的事情多了，已经很久没捡起过雕刻了。
这一回，唐砚想亲手给宋瓷做礼物，想来想去终于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个特长，废寝忘食地刻了半个寒假。他还担心自己多年不练手会生，可大概是对宋瓷日思夜想，下刀时脑子里自然而然就浮现出宋瓷的样子，刻得也是行云流水。
爷爷能靠木偶追到奶奶，那他能不能靠木偶……追到宋瓷啊？
宋瓷没想到这是唐砚亲手做的。如果这是唐砚找人做的，他会觉得这是一份很有新意的礼物。可这是唐砚自己做的……
那就是很有心意的礼物。
木偶的分量拿在手里，一下子就变得更加沉甸甸起来。
宋瓷没忍住，问了句：“你也是给别人这么做的吗？”
明知道唐砚是个直男，可唐砚对他任何一点儿特殊的好，都会让宋瓷多想。任何一个喜欢别人的人，都会忍不住想喜欢的人对他这么好，是不是也喜欢他。
为了打消念想，宋瓷只能找自己并不是特殊的理由。
他想起唐砚说过，唐砚经常和朋友们互送礼物。说不定唐砚做了一堆人偶，人手一个。
可唐砚说：“没有啊，我的时间精力多宝贵。我以前只雕刻过小动物，还没做过人偶呢，还怕做不好，跑去和爷爷请教了好久。”
宋瓷问：“你的时间精力宝贵，那还给我做这个？”
你那么多朋友，怎么就给我做这个。
唐砚说：“你和他们哪儿一样。”
我喜欢你，又不喜欢他们。
“咱们……是室友，是好兄弟嘛。而且你那么优秀，我其实还挺崇拜你的。”唐砚补充，“宝藏男孩，值得这份宝贵！”
宋瓷：“……”
唐砚期待地望着他：“你还没说，你喜不喜欢这份礼物？”
宋瓷低声：“喜欢。”
唐砚心花怒放，仿佛跟宋瓷说喜欢他一样高兴。
“我也有礼物要给你。”宋瓷把木偶放回箱子里仔细收好，转身也拿出一个盒子。
唐砚惊喜道：“我也有？”
“不是说互送礼物吗？你送我，我不送你，算什么互送？”宋瓷说。
唐砚高兴地打开盒子：“我看看是什么礼物——”
唐砚笑容突然顿住。
盒子里是一块精致的江诗丹顿腕表，官网售价二十万。
以唐砚的眼界，自然一眼看出，这是正品。
平心而论，这不是唐砚收到最贵重的礼物。豪门间互相送礼，动辄百万起步，一块二十万的腕表在唐砚收到的一堆价值连城的礼物中并不起眼。
可送它的人是宋瓷啊。
高兴自然是高兴。宋瓷就算送最廉价的石头唐砚都高兴。反倒是这么送……叫他有些高兴不起来。
以唐砚对宋瓷的了解，宋瓷家境并不富裕。衣服永远穿得朴素，在食堂吃的都是清水煮白菜，平时生活都很勤俭节约。
这样的宋瓷……一个没出社会的学生……他是怎么掏出二十万来买表的？！
唐砚当然不会觉得宋瓷是去偷去抢。他就是担心宋瓷是不是走上了借贷卖肾的不归路……听说现在大学校园贷很多，很多贪慕虚荣的大学生都会受不住诱惑深陷其中。宋瓷本身是个物欲极低的人，肯定不会碰，可如果是为了还他的人情去贷款，那他就害惨宋瓷了。
卖肾就更可怕了，那直接关乎身体健康。
唐砚神情严肃起来：“宋瓷，你钱是哪儿来的？”
这时候顾不上照顾尊严了，他必须得问清楚。
宋瓷：“……”
做女装主播赚来的。
这能和唐砚说吗？必然不能。
宋瓷：“寒假打工赚的。”
“什么工作？”唐砚不被轻易糊弄过去。就算他家公司分分钟几百万上下，不代表唐大少爷不食人间烟火不知民间疾苦，二十万的寒假工？宋瓷是去造火箭了吗？
宋瓷：“……这就没必要问了。”
宋瓷越遮掩，唐砚越觉得有问题。
唐砚认真道：“宋瓷，不管你送什么我都会喜欢，没必要送这么贵的。要是你为了我去碰那些不该碰的东西……我会内疚一辈子的。你说实话，要是真碰了，我给你把钱还上。”
宋瓷终于抬眼：“你觉得我碰了高利.贷？”
“我像是这么蠢的人？”
唐砚：“……”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比我聪明多了。”唐砚开口，“我就是担心，你突然这么有钱……”
宋瓷：“好，我承认，我炒股赚的。”
唐砚一脸懵：“……啊？”
宋瓷：“我不是金融专业吗？虽然这学期转物理了，也想去股市碰一碰，就赚到了第一桶金。”
唐砚大脑混乱，欲言又止。
并不是学了金融就会炒股。而且才大一上学期，专业知识都还没深入学习呢，宋瓷就已经学以致用大赚一笔了？炒股赚钱真要这么容易，天台上就不会年年有股民要跳楼了。
唐砚的理智告诉他不可能，但情感上又逐渐相信。
宋瓷可是天才啊。
“不是。”唐砚还没昏了头，“那本金呢？”
宋瓷看他：“我高中和大学奖学金是拿满的。”
唐砚：失礼了。
唐砚勉强信了，但还是觉得宋瓷的礼物太贵重了。
唐砚现在能理解那种，如果对方送的礼物太贵重，自己会有心理压力的感觉了。他收到过比这更贵的礼物，但因为对方也都是家境富裕之辈，他并不会有多大感受。可对宋瓷，这是他所能拿出来的全部了吧。
这还是宋瓷通过自己的智慧和努力得来的。
嗯，决定了，这块表戴上就再也不取下来了。
于是，唐砚的朋友们发现，向来低调不炫富的大少爷突然变得高调起来，戴着一块名表招摇过市，走哪儿都要举起手腕显摆，等别人主动夸他的新表，就得意炫耀：“好看吧？我室友送的。”
就算别人没注意到他戴的表，他也一定要提一嘴，就比如——
朋友：“砚哥今天去哪儿玩？”
唐砚：“你怎么知道我的表是宋瓷送的？”
朋友：“……？”
_
转完专业，宋瓷变得更加忙碌。
数学和物理是a大两大王牌专业，系里几乎都是从各大竞赛中杀出来被保送的天才，很少有高考生。确切来说，高考生很难选上这两个专业。
宋瓷一个高考生，能在大一被教授求着转专业，本身就是一个神话。
宋瓷高中时并没有太好的教育资源，提的问题有时候连老师都答不出来，和同龄人更是毫无共同语言，有天赋也不能完全发挥出来。但在a大物理学院，他拥有最优质的教育，最博学的教授，以及一群同样天资聪颖的同学。在恶劣环境中都能茁壮成长的好苗子，扎根到肥沃的土壤里，飞速汲取养分，愈发枝繁叶茂。
宋瓷很快就跟上同学的进度，并在之后的每一次考核中遥遥领先。
学业有成，直播事业也不能落下。
周六，宿舍又只有宋瓷一个人。
宋瓷购买的女装在之前直播里都已经穿过，新衣服还没买。他想了想，把唐砚先前送的那件杏白色连衣裙换上了，又套上丝袜，戴上假发，化了个妆。
宋瓷的腿乍一看细长白皙，但常年跑步锻炼，腿上肌肉分明，还是可以看出是男生的腿。为了女装更像，他都会穿上丝袜或长筒袜遮掩。
今天的直播内容很轻松，就是和观众聊聊天，回答回答弹幕问题。唐砚周六会固定和朋友出去聚会，晚上才回来。宋瓷在宿舍播一学期都没被发现，也有点放松，今天索性连床帘都没拉。
他一开播，观众很快蜂拥而至。
【词词下午好！】
【哇词词今天这件裙子好漂亮！论一个男生衣柜比我还丰富这件事。】
【这好像是哪个大牌的夏季最新款？我姐妹给我发过图，哎呀忘了是哪个，反正肯定不便宜。】
【词词是网红，有钱很正常啦。】
【一个网红凭什么有钱？他能为国家做贡献吗？】
【房管，把钓鱼哥叉出去。】
【词词能得到我们这么多人的喜爱就是本事，不像有些人只能惹人讨厌哦。】
但凡有点人气的主播，弹幕从不缺粉黑大战，腥风血雨。宋瓷熟练无视，和喜欢他的观众们打招呼。
聊了半天，一个姿势保持久了有些累，宋瓷干脆换了个更惬意的。他把手机放在床头，趴在床上念弹幕问题。
“读的什么专业……唔，本来是金融，不过一学期读下来觉得还是物理更适合我，所以就转物理专业了。”
“成绩怎么样……还可以。”
“裙子哪里买的……裙子不是我买的，是一个朋友送的。”宋瓷笑了下。
【哇，词词提到这个朋友的时候笑得好甜哦！】
【可恶，真的只是朋友吗？这个表情怎么和我闺蜜提起她暗恋的人时一模一样！】
宋瓷正色：“不要开玩笑哦。”
“我回来了。”寝室门突然被推开，唐砚从屋外走进来，有一秒钟出现在镜头里。
宋瓷吓了一跳，立刻用手盖住手机。
弹幕静了一秒，随即被疯狂刷屏。
【啊啊啊啊这个男人是谁？声音好苏，啊我死了。】
【一分钟内我要他的联系方式。】
【是室友吗是室友吗？常听词词说室友很好，但从没见过室友诶！】
【等等我刚才没看清，太快了，但室友好像是个大帅哥？】
【我也没看清，看轮廓肯定是帅哥。】
【天呐我就嗑一秒，词词这么漂亮室友又很帅气，好看的人果然都和好看的人在一起。】
宋瓷心里已经慌了，他没想到唐砚会提早回来，自己的女装现场被抓个正着。
他匆忙关掉手机，翻身扯过被子，盖住自己套着白丝袜的长腿。
唐砚人也傻了。
今天约的朋友临时有事，提早散了，他也就回来了，谁成想撞见这一幕。
宋瓷床上怎么有个女的？
好在等人转过身，唐砚看清了她的脸，才松了一口气。
宋瓷的妹妹啊。
还好还好，不是什么把女朋友带回宿舍的戏码。
但宋瓷的妹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宋瓷已经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唐砚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要换成上学期刚开学那会儿，他心心念念再见宋妹妹一面，再见面肯定自信上前开撩。可现在他都喜欢上人家哥哥了，对于曾经“一见钟情”的女孩，就……就挺不知所措的。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唐砚率先打破沉默：“……你来找你哥哥？”
宋瓷大脑飞速运转，在承认自己是宋瓷然后社死和假装妹妹蒙混过关之间，果断选择后者。
他僵硬片刻，用温柔的少女音轻轻回了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