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
宋瓷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不会对已经察觉到的异常视而不见。
一个网友却知道他现实里的情况，严重点说是件很可怕的事。对方也许是个狂热私生粉，在暗中窥伺着他的一举一动，也许是他现实认识的什么人。
无论哪种情况，宋瓷都要查清楚。
宋瓷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将这两个月来和唐诗的聊天记录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确认他没有透露过任何自己胃不好的信息。
倒是在翻找记录的过程中，发现越来越多的疑点。
唐砚在披着唐诗这个马甲的时候，刻意更改了说话方式，也不发惯用的那些表情图片。但说话方式再怎么改，一个人的逻辑思维，三观教养，都是骨子里透出来的，无法掩饰。
唐诗和唐砚谈吐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一个语气彬彬有礼，一个说话大大咧咧，但都透露出良好的修养与卓越的人格，这才是真正吸引宋瓷的地方。也是宋瓷在与唐诗聊天时，时常感觉到莫名熟悉的原因。
而且唐诗作为连账号注册日期都不到两月的新用户，理当对宋瓷并不熟悉，却在一开始就对宋瓷了如指掌，挑起的都是宋瓷感兴趣的话题，仿佛认识了宋瓷很久。
给宋瓷砸钱的神农不止唐诗一个，宋瓷都会尽职尽责地陪聊，唐诗却是唯一一个可以聊到宋瓷心里，在对许多事物的见解上引起他灵魂共鸣的人。所以宋瓷把人当做知己好友，甚至不在意对方的真实年龄，可以将自己的心事告诉对方。
唐诗是这样的人，唐砚也是这样的人，都能让宋瓷感到舒服，愿意与之深交。
如果这只能说明两人相似，不能证明两人是同一个人的话，那宋瓷与唐诗和唐砚聊天记录的比对更是铁证如山。
宋瓷对比他跟两人的聊天记录，就发现许多巧合之处。例如唐砚是很关心他一日三餐的，问候方式都是“吃饭了没”，几乎成了一种习惯，生怕他不在身边宋瓷不好好照顾自己。但有时候过了饭点唐砚并不会问，是他忘了么？
宋瓷发现，凡是唐砚没有问时，都是在他已经跟唐诗说自己吃过饭后。
唐砚没有问的原因只能是，他已经知道答案，同样的问题自然不需要问两遍。
还有一次，唐诗问他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宋瓷说想去月亮河，可惜一直没机会去。第二天唐砚就给宋瓷发了一份旅游攻略，景点就是月亮河，还说自己想暑期旅行，问宋瓷要不要一起。
因为想多陪陪奶奶，宋瓷婉拒了。月亮河是个网红景点，很多人都会去那儿旅行，宋瓷当时并没有多想。
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唐诗问过的，唐砚不会再问，唐砚知道的，唐诗也知道，两人的话题是完全错开的，消息却是共通。
真正证据确凿的，还是两张照片。
宋瓷在小镇长大，小镇的夜晚总是安静又冷清，冷清得无聊。所以唐诗才问他有没有想去的地方，还问他想不想去b市，并给他发过一张城市夜景照，说是去b市旅行时拍的。
照片里，漆黑夜幕下霓虹闪烁，车水马龙，高楼大厦，万家灯火，还有b市标志性建筑玲珑塔，看上去万千繁华。
而很早以前，唐砚的朋友圈里也发过一张夜景照，配文是“睡不着起来数星星，发现城市没有星星，那就数灯光吧”，可见这张照片是唐砚在家中透过落地窗拍摄。
两张照片并不是同一张，只是拍的都是b市夜景，都能看到闻名天下的玲珑塔。b市身为超一线大城市，又有著名景点玲珑塔，拍摄玲珑塔夜景的照片网上有很多，但这两张照片明显是在同一个角度拍的。
玲珑塔附近的地段寸土寸金，能把家安在这里的非富即贵。宋瓷查阅地图，发现能从这个角度拍摄玲珑塔的只有玲珑别墅区，这块房地产由腾达集团开发，唐总一家就住在这里。而这种高档别墅区，绝不是一个旅行的游客能进入的，只有住户才可以拍到这个角度的玲珑塔。
唐诗明明就住在那里，为什么要谎称是游客呢？
这些很寻常的问候闲聊，拍照分享，平时单独看并不能发现什么，可当有心比对，发现所有巧合都能对上，那真的还是巧合么？
千般巧合组成一种必然。
唐诗必然是唐砚。
如果说，唐诗真的是唐砚——
那他出手那么阔绰就可以理解了。
对唐家大少爷来说，他挥霍的那点钱还真是九牛一毛。
可如果唐诗是唐砚——
宋瓷垂目看着最新的聊天记录，闭了闭眼。
他承认自己在和喜欢的人聊天，承认自己喜欢上一个同性。
如果唐诗是唐砚，那唐砚根本就知道他在回“唐诗”消息前是在和“唐砚”说话，知道他喜欢的人就是……唐砚。
他和网友坦白自己的暗恋对象，结果网友就是暗恋对象？
宋瓷抿了抿唇，脸颊一阵滚烫。
他有些不敢找唐砚确认。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唐砚是怎么发现他“宋词”这个身份的？是不是说明他冒充宋词词的事也暴露了？为什么唐砚不告诉他，反而披了一层马甲当他榜一老板？虽然没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可也没少让他发女装照发女声语音。
……是觉得逗他很好玩吗？
宋瓷越想越不悦。
既然唐砚不告诉他，他也不说自己已经发现唐诗就是唐砚好了，他倒要看看唐砚要装到什么时候。
_
唐砚还不知道自己马甲已经被扒得一干二净，还把宋瓷惹生气了。
他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
被他夺命连环call抓出来的两个好兄弟坐在咖啡厅里，无语地看着托腮傻笑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唐砚。
王疏彦饮了口咖啡：“他这种症状持续多久了？”
章若闻摇头：“不知道啊，他不是一直都不太正常吗？自从喜欢上那个谁后。”
唐砚回神，清清嗓子：“把你们叫出来呢，是有个好消息要跟你们宣布。”
两人作洗耳恭听状。
“我发现……我喜欢的人，好像也喜欢我。”唐砚说着又差点笑出声。
章若闻：“你是说词词吗？我都看见你砸成他榜一了，没有哪个主播不喜欢榜一老板，这波是金钱的力量。”
唐砚：“不是他！也不对，是他，但又不是他。”
王疏彦皱眉：“我真的很担忧他的精神状况。”
章若闻：“我也。”
“听我把话说完。”唐砚振奋道，“就我之前喜欢我那室友，我不是不知道人家是弯是直么？还以为他有了女朋友。最近发现他不仅没有女朋友，还喜欢男的，喜欢的人可能还是我……不，一定是我！他背后在好多人面前夸我，他一定是喜欢我。”
王疏彦语重心长：“虽然你不普通，也有资格自信，但听哥一句劝，得不到的咱就忘了吧，别太着魔了。”
唐砚有被气到：“你们怎么就不信呢？”
王疏彦敷衍道：“信啊，你把人带回来我就信。照这么说你们现在不是两情相悦么，那不是一拍即合？”
唐砚冷哼：“等着，等过两天就开学，我肯定找他说清楚，等我有了男朋友，带你们跟前天天晃，炫死你们。”
_
两人一个生气，一个狂喜，都是情绪上头，但也都有冷静下来的时候。
宋瓷冷静后，又看了聊天记录很多遍，发现了盲点。
唐诗就是唐砚，那两人同时给他发消息，实则就是一个人给他发的消息。那唐砚为什么要明知故问，问他是不是在和喜欢的人聊天？唐砚明明知道他在和谁聊天。
唐砚借着唐诗的身份，在试探宋瓷是不是喜欢他。
在宋瓷承认后，唐砚在明知宋瓷暗恋的人是他的情况下，依然给出建议，是男是女不重要，年轻人要大胆追爱。
也就是说，唐砚并不排斥被宋瓷喜欢这件事，甚至是有所期待的。
为什么呢？
宋瓷想到他问唐砚为什么不再喜欢宋词词的那天，唐砚沉默很久才低声回答：“因为我有别的喜欢的人了。”
后来全校都知道唐砚在暗恋一个人，可谁也没能把那个人找出来。
宋瓷曾不理解唐砚那样骄傲的人怎么会陷入一段卑微的暗恋，可如果是和他一样……违背世俗，不可言说呢？
他害怕的，同样也是唐砚顾虑的。
那是不是就可以理解了呢？
唐砚暗恋的人究竟是谁？
宋瓷攥紧了手机，心如擂鼓。
那个让宋瓷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答案。
是他。
唐砚喜欢的人是他。
_
今夜二人无眠。
唐砚激动了一晚上，翌日打开水果app，想了很久，打出一个“早”。
宋词：早。
唐诗：你昨天说的，你喜欢一个人，能具体跟我说说吗？
这么问好像有些唐突，唐砚想了想，又欲盖弥彰地补上一段。
唐诗：反正是网友，你说出来我也不认识，我就当听个故事，你别有顾虑。
不认识？
宋瓷眼神带着凉意，你还不认识你自己么？
他并没有揭穿，唐砚想演，他就陪他演。
谁戏弄谁，还不一定呢。
宋词：我可以给你讲故事，但作为交换，我也想听故事。
唐诗：想听什么故事？
宋词：你有喜欢的人吗？
唐诗：有啊。
唐诗：而且和你一样，我喜欢的人也是个男生，这种事其实很常见，没什么不好开口的。
宋词：那你和他开口了吗？
唐诗：……还没有。
宋词：你都没开口，还跟我说这种事没什么不好开口，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唐诗：我打算说的！等下次见面，我就告诉他我喜欢他。
宋瓷挑眉，打出的字毫不手软。
宋词：既然你有喜欢的人，还给我打那么多钱，对得起他么？
唐诗：……他不知道。
宋词：这样的喜欢太廉价了。
唐诗：不是你想的那样，哎……你先别问，我以后再跟你说。
宋词：好，我不问。你喜欢的人很好吗？我很好奇是个什么样的人。
唐诗：那可太好了。他又聪明又好看，爱干净爱卫生，性格沉稳，但有时候又很可爱，做什么事都很靠谱(以下省略疯狂夸夸赞美一千字)……反正就是长在我心上了。
唐砚夸起宋瓷来，完全忘记自己的老干部人设，俨然是坠入爱河的热血青年，恨不得把全世界的赞美词都堆在心上人身上。
宋瓷弯了弯唇。他能从这些夸赞里依稀看出自己的影子，不过唐砚的滤镜属实太厚，几乎夸到了天上，他都不太敢确定这说的是自己。
宋词：他真有你说的这么好？
唐诗：他比我说的还要好，就有一点不好，缺少自知之明，他压根不知道他有多好，多瞩目，多招人喜欢。
宋瓷敛眸。
谢谢，他现在知道了。
唐诗：我说了这么多，该你了，你喜欢的人什么样啊？
唐砚满心期待，已经做好截图准备，他要把宋瓷每一句夸他优点的话都截下来反复回味！
宋词：其实不怎么样，做饭有毒，废话很多，粗心大意，卫生打扫不干净，钢铁直男一个，开始真的很嫌弃他。
唐砚：“……”
唐砚心死了。
宋词：可是真正相处下来，就发现很多值得喜欢的地方。
唐砚的心瞬间起死回生，雀跃地在胸腔内跳动着，屏息以待。
半天没下文。
唐砚忍不住发消息。
唐诗：比如？
他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地方，快说呀，他想听。
对方却吊足了胃口。
宋词：先不说了，我想让他第一个听到。
宋词：我想亲口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