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完一桩隐患,乌芽芽跟随护士长去药房搬东西。两人坐电梯下行时碰见一对夫妻。女人挺着六七个月的大肚子,被男人不断拉扯摇晃。
她语气虚弱地说道:“你别再晃我了,我浑身都疼!”
男人恶声恶气地说道:“你装什么?每次我妈一说你,你就装病!你不就是想找个借口把她送回乡下去吗?走,跟我回去!次次查都没病,你他妈以为我是印钞机啊!”
周围的人只是看热闹,并没有谁帮女人说一句话。自古以来,家务事是最不能掺和的。
乌芽芽盯着女人异常苍白的脸庞看了一会儿,总觉得她的痛苦不是装的。于是她打开通感术感受了一下,然后浑身都冒出一层冷汗。
“这位男同志,我带你妻子去体检,费用也由我来出!”她用力挤过去。
男人没好气地骂道:“你他妈谁呀?我家的事轮得到你来管?你以为老子真缺这几个体检费啊?”
“我给你转两千块,你把你妻子借给我一小时!”乌芽芽打开手机银行。
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缺钱的男人:“你带她走!”
护士长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却没有出声阻拦。看见对病人的痛苦感同身受,且总是抑制不住同情心的乌芽芽,她仿佛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我给你放一小时假。”跨出电梯门之后,护士长冷淡地说了一句。
“谢谢护士长,我很快就回来!”乌芽芽连忙九十度鞠躬。
被她搀扶在手里的女人已痛得站不住了,只能捧着巨大的肚子靠在她身上。
女人的丈夫用指头点了点妻子,嘲讽道:“装病你真是专业的,连人家护士都骗过去了!”
然而一小时之后,拿到体检报告的医生却屏退了乌芽芽,坚持要让女人的丈夫来听结果。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讯号。
乌芽芽和女人互相看了看,然后都从彼此的眼睛里发现了慌乱和恐惧。
乌芽芽连忙给女人的丈夫打电话,对方拿到两千块竟然跑去打牌了,被叫回来的时候极其不情愿。他根本就没想过,若是妻子没有大问题,医生又怎么会大老远地等他来?
一个小时之后,乌芽芽心情复杂地回到科室。
“那位孕妇什么病?”正在安排值班表的护士长抬头瞥了她一眼。
“似乎是很严重的病。医生没跟我说,要跟她老公说。”
“那还真的严重了。不过咱们这儿是医院,每天都会碰见这种事,你要早点习惯。”护士长意味深长地劝了一句。
乌芽芽定定看着她,然后摇头苦笑:“我没法习惯。”
十年了,她没有一天习惯过。
“你只是现在这么说,等再过一两年,不,只要再过一两个月,你就会麻木。”护士长摆摆手:“去工作吧,不要想了。”
乌芽芽没有争辩,转身回了工作岗位。数十分钟后,一名护士说外面有人找她。她跑出去一看,竟然是之前那位孕妇。
“你什么病?”乌芽芽立刻问道。
女人后退一步,张开微微颤抖的唇:“多发骨转移恶性肿瘤。治疗会影响胎儿,所以我不治了。我是来谢谢你的乌护士。你微信号多少?我把那两千块钱还给你。”
已经发生了转移和扩散的恶性肿瘤一般是没法治愈的。乌芽芽一时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她皱了皱眉,急促问道:“为什么不治了?是不是你老公舍不得花钱给你治?”她握紧拳头,一副想找人干架的凶狠模样。
深陷于绝望中的女人竟然被逗笑了一瞬。这份善意,对她来说像沙漠里的甘霖一样。
“他不愿意给我治,我自己也不想治。我肚子里还有宝宝呢,我得保住他。”女人拍了拍肚皮,悲苦的脸庞被母爱镀上了一层柔光。
乌芽芽愣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为什么呀?难道孩子的命比你自己的命更重要?”
“问题不是我俩谁的命比较重要,问题是我一定活不了,所以为什么不让我的孩子活下去呢?这也是我生命的延续呀。”女人再次问道:“乌护士,你的微信号是多少?”
乌芽芽退后两步,同时把双手也藏在背后:“我不给!”
女人很久都没碰见过这么有趣的人了。如果是在往常,她一定会与这个可爱的小护士交个朋友。熟悉的剧痛不断袭来,提醒她时间不多了。
她闭了闭眼,然后深深弯下腰。九十度鞠躬后,她迈着沉重却又无比坚毅的步伐走了。
这本该是她人生中最绝望的时刻,然而想着要为孩子坚持下去,至少再坚持两个月,她就能鼓起无限勇气。
乌芽芽看着她臃肿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里,不免呢喃低语:“好奇怪啊。人类之中为什么会有石妈妈那样的母亲,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母亲呢?”
然而无论如何,母爱是伟大的。有时候,它甚至体现出一种舍身忘我的,不顾一切的伟大。有些人无法理解这样的伟大,却又无法否认这样的伟大。
乌芽芽摇摇头,给乌榕城发了一条短信:爸爸,我想要个妈妈。
乌榕城:你在医院吃错什么药了?我马上联系易岺让他帮你检查一下。
乌芽芽:……算了算了,你当我发神经吧!
几天之后,温琴背着一个新款包包走进办公室。为了搭配这个包,她还特意穿了一条剪裁别致的连衣裙。
平时总是穿着很朴素的她只要稍微一打扮,就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于是大家纷纷围拢过来,用羡慕的口吻说道:“小琴,这个包是驴家新款吧?要多少钱?”
“你这个手机也是最新款啊!”
“你这条连衣裙要两万多吧?你消费水平真高!”
“这都是我干爸干妈送给我的。我要是不拿,他们该难过了。”温琴颇为羞涩地解释一句。
大家都知道她和她干爸干妈的渊源,所以并不会觉得嫉妒。平时她发了工资,大部分都拿去给二老买营养品,每隔半年还会带二老来医院体检。二老要是生病住院,全靠她跑上跑下地照顾。
这些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也都觉得这一切是她应得的。
“小琴,你命真好。”一名护士幽幽感叹了一句。
温琴笑着摆摆手,然后咚的一声把包包摆放在乌芽芽手边。两人的办公桌是连在一起的,转个脸就能看到。
温琴拿出制服慢腾腾地穿上。在这个过程中,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乌芽芽,然后毫不意外地在对方眼中发现了无法隐藏的羡慕和嫉妒。
漂亮女孩都是爱打扮的,而奢侈品对她们拥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她相信,乌芽芽的心一定会被自己搅乱。
穿好护士服之后,温琴假装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惊喜地说道:“欸,芽芽,你今天的穿搭好配这个包包哦!你背上试试看!”
大家也都纷纷回头来看,附和道:“是的,芽芽跟这个包好搭!”
本就对这个包包“垂涎不已”的乌芽芽在温琴的反复怂恿下试背了片刻。站在穿衣镜前时,她眼眸都亮了,然后不断转圈,又用手掌轻轻抚摸皮包上的印花。
垂下眼睫时,她藏起了几乎快溢出瞳孔的渴望。
这就是奢侈品的魅力。它是昂贵的妆点,同时也是欲望的引线。
当你觉得自己背上它就身价陡增时,你已经成了它的奴隶。包只是一个储物的工具,它的价值是人赋予的。它不应该把价值赋予人。
温琴眯眼笑了,在心里又轻又缓地嘲讽了一句爱慕虚荣的蠢货!
然而表面上,她却一直在拍手,一直在鼓励:“芽芽,这个包包你背上之后感觉完全不一样了,五万块被你背出了五十万的感觉。我都不好意思再背它了,我背什么都像地摊货。”
温琴毫无心理负担地贬损着自己。然而实际上,她觉得自己比乌芽芽这种废物,甚至比周围所有人都更聪明,更高贵。
乌芽芽被她捧得心花怒放,在镜子前站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把包包还给温琴。
温琴附在她耳边说道:“易教授超有钱的,你让他帮你买一个呀!他现在已经是你男朋友了,男朋友给女朋友买包不是很正常的吗?”
才刚谈恋爱的乌芽芽还保有一丝矜持:“不不不,这个太贵了!这个怎么好意思?我开不了口。”
“我教你一个方法。你趁着易教授动手术的时候给他打电话,他肯定不会接,你就连着打几十个,然后发信息说你生气了。手术完成后,他看见那么多未接来电肯定会紧张,然后来哄你,到时候你就能开口跟他要包包了。”温琴用肩膀轻轻碰了碰乌芽芽的肩膀。
这招无理取闹,她曾无数次地传授给艾草青。那人尝到甜头之后便上瘾了,终致最后欲壑难填。她未婚夫会在最后关头抛弃她,除了信任问题,也有消费观念越来越冲突的原因。
当然,易教授肯定能承受这种水平的消费,但他绝对无法容忍一个女人总是在他工作的时候打搅自己,并且毫无缘由地发脾气。
日子久了,本就没什么积累的感情会飞速消散。
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是任性。她们总以为她们可以凭借那张脸夺得一切。可是啊,谁也不是她们的奴隶,谁也没有义务供养她们。
然而我却能让某些傻瓜心甘情愿地供养我一辈子,因为我有一颗聪明的大脑,我跟这些漂亮废物完全不一样。
温琴勾了勾唇角,笑容略显讽刺。
乌芽芽果然被她说动了,站起来小声低语:“我打听打听易教授什么时候要动手术,然后再给他打电话。”
“他十点半有一个手术。”早就打探好消息的温琴适时说道。
“姐妹,你真靠谱。”乌芽芽拍了拍温琴的肩膀,然后拿出手机给易岺发短信。
听说你十点半有一个手术?
是,怎么了?
温琴让我在你手术期间用电话狂轰滥炸你,事后再假装生气,从你那里勒索一个名牌包。
你要包包吗?下班之后我带你去买。
不要,下班之后你马上给我回家休息!你工作那么累!
要珠宝吗?
也不要。
那你要什么?
不要包包,要抱抱。给我一个抱抱,我能开心一整天!说到这里,乌芽芽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易岺在那头只会笑得更开心。他扶着额头慢慢打字:那我再给你一个亲亲好了。
那我能开心地飞起来,嘎嘎嘎……乌芽芽不顾形象地发出了乌鸦笑。
易岺:“……”
你出来,到楼梯间来,我现在就给你一个亲亲抱抱。他终于还是没能抵挡住未婚妻的可爱攻势。
乌芽芽连忙把手机藏进衣兜里,对搞不清状况的温琴快速说道:“我去上个厕所,你帮我顶着。”
不等温琴反应过来,她已经飞速跑了出去,看样子真是憋得狠了。她大步跑到楼梯间,正巧撞入早已等在那里的易岺怀中。
两人飞快抱紧彼此,交换了一个仓促的吻。
“加油!”
“你也是!”
在默契的低语中,两人又匆匆分开。这短短几分钟的甜蜜足够他们支撑一整天。
当乌芽芽回到护士站的时候,石丽霞的父亲已经等在那里了。他浑身都在颤抖,腿也有些发软,嗓音里带着焦急和恐慌:“护士,我女儿的住院费还能撑多久?下次缴费是什么时候?能不能宽限我一阵儿,我”
意识到自己安排的戏码已经发生,温琴立刻打断他的话:“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该不会银行卡被偷了吧?你快报警啊,我们这里可以帮你联系银行迅速冻结资金。再迟点,钱就被人取走了!”
她知道,石父肯定不会把这种事告诉病中的石丽霞,所以她得逼着他说出来,然后惊动石丽霞。这出戏的主角是她,她怎么能缺席?
不知道她刚抢救过来的心脏能不能承受这次暴击?
本就恐慌到极点的石父终于在温琴的刺激下哭了出来:“我的银行卡被霞霞她妈拿走了!我找不到她人了!她所有东西都带走了,电话也关机!她跑了,她带着霞霞的救命钱跑了!她真不是人啊她!”
干干瘦瘦的一个汉子此刻趴在桌上哭成一个泪人,叫来往的医护人员和病人看得揪心不已。
温琴露出既惊骇又怜悯的表情,实则心里早已漫漫地笑开了。这就是她最喜欢的表情,痛苦,绝望,无力挣扎……
如果这件事让石丽霞知道了,她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她会更痛苦,更绝望吧?在强烈的刺激之下,她会不会因为骤然发作的心脏病而扭曲了那张漂亮的脸庞?
她的死没能牵连到乌芽芽还真是有点可惜了……
这样想着,温琴深深叹了一口气。
在外人眼中,她完全是一个急人之所急需人之所需的热心肠。她努力安抚着石父的情绪,并快速查找银行的客服号码。护士长等人也都围拢过来,试图给石父出主意。
乌芽芽就在这时候轻描淡写地开口了:“别急,那张卡上没有钱。”
“啥?”石父眼睛通红地看向她。
温琴握手机的指尖微微一僵。
“我总觉得你老婆不对劲。她从来不会照顾石丽霞,等你一走,她也跑得不见人影了。你一来,她就追着你要银行卡和密码,可见她只在乎钱,不在乎你们父女俩。我听说她跑过一次,所以我怕你们又上她的当,就让石丽霞偷偷把你卡里的钱转走了,还删掉了转账记录和短信。你去问问石丽霞吧,钱都在她手里。”
乌芽芽满脸无辜地指了指病房。
石父这才想起来,几天前女儿说无聊,借他的手机玩过游戏,还扫描了他的脸,说要绑定游戏账号。所以钱就是那时候被转走的吧?
石父连忙朝病房冲去。
大家也都跟过去看热闹。
听说妈妈带着银行卡跑了,石丽霞只是微微一愣就飞快点头:“爸爸你别急,钱都在我这里。我一分没花,保管得妥妥的。你看!”
她打开手机银行,让父亲看余额。
石父认真核对了一遍数字,然后整个人都瘫坐在椅子里。他不断拍打胸脯,愧疚不已地念叨:“霞霞,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差点害了你!爸爸就不该让你妈妈回来!”
“爸你说什么呢!妈妈又不是你找回来的,你有什么错?快擦擦眼泪,咱们爷俩没了她,日子过得会更好!”已经做了好几天心理建设的石丽霞很快就从悲哀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犯心脏病?不,她怎么会为了那种人害死自己?她得为了爸爸好好活着。
石丽霞本是无意说出的那句话。她母亲的确不是父亲找回来的,发生这种事,父亲没有一点儿责任。
然而在旁人听来,这话的意思就变味了。
她父亲没责任,那又是谁的责任呢?护士长首先看向温琴,目光别有深意。
温琴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然后小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没有人能想到,她真是故意的,她早就预判了今天的一切,而乌芽芽预判了她的预判,从而阻止了一场悲剧。
护士长没有办法把温琴想得太坏,只能沉声说道:“病人的家事你们不要多管。平时多学学芽芽,多动动脑子。”
只是短短几天时间,温琴在护士长心里的地位已经及不上乌芽芽了,能力也受到了质疑。等护士长退休,她的位置属于谁也不好说了。
温琴最引以为傲的东西是什么?是智慧,是玩弄人心的手段,是推动一切的神准预判。
当这份支撑起她所有自信的优越感遭到破坏时,她承受的打击是前所未有的。
如果说之前她只是假装脸色苍白,那么现在她就是真的尽失血色。她看了乌芽芽一眼,如鲠在喉地低语:“知道了护士长,我以后会更谨慎的。”
“这次多亏了芽芽及时提醒,否则你就害死了一条人命。”护士长看了看好半天缓不过来的石父,摇头道:“不,或许是两条。所以你要记住这次教训。照顾好病人就行了,其余的事不要多管。”
温琴讷讷点头。
护士长用手指点了点乌芽芽的鼻尖,虽是斥责,语气却柔和了好几度:“你也是,别总是多管闲事!”
“遵命!”乌芽芽用并拢的食指和中指擦过额角,调皮的举动逗笑了护士长。
临走时,她冲石父叮嘱了一句:“石大叔你别哭了,霞霞是病人,你别让她为你操心。你们啥事都没有,该笑的。”
石父立刻扯开一抹笑容,口中连连称是。
乌芽芽路过李援军病房时,倚在门边的老爷子冲她竖起一根大拇指,脸上全是激赏:“好丫头,够聪明!”
来来往往的病人也都朝她投去喜爱的目光,还有人窃窃私语:“喏,就是这个小护士!”
“我看看!欸,长的真够机灵的!”
“就是,看上去鬼精鬼精的,又可爱!”
“工作也认真负责!她一个人就能伺候好那个大胖丫头,能干着呢!”
“做我儿媳妇就好了。”
走进护士站之后,同事们的彩虹屁也跟着扑面而来:“芽芽真是咱们科室的定海神针!”
“芽芽办事就是这么稳当!”
“芽芽你怎么想到的呀?你这个鬼丫头!”
乌芽芽抱着双拳左晃右晃,一副“承让、承让”的嬉皮模样,惹得大家咯咯直笑。有她在,气氛总是欢乐的。
与乌芽芽的春风得意正相反,温琴一句话都不说,还低垂着脑袋避开所有人的目光。她总是荡着柔和浅笑的脸庞此刻白得像纸。
她似乎在愧疚,但实际上,她正默默品尝着被摆了一道的滋味。从未有谁带给过她如此强烈的挫败感。她愤怒,她恶心,她开始怀疑自己继续留着乌芽芽还有什么意义。
这种人就应该从高高的天台上跳下去,摔成烂泥!想到这里,她总是善于伪装温和的双瞳,竟在此刻迸发出毫不掩饰的强烈恶意。
顺利的一天又这样过去了。乌芽芽脱掉护士服,准备下班。易岺还在手术室里,他已经连续做了两个手术。
乌芽芽来到手术室外面的大厅,站在角落里等待。
又过了两个多小时,易岺才走出来。他摘掉口罩,从护士手里接过一袋葡萄糖,大口大口地灌着。
这一整天下来,他只吃了一顿早饭。
乌芽芽连忙朝他跑去,却又见院长带着一群医生簇拥上前,焦急地说道:“易教授,刚才市中心出了一场车祸,一名儿童脑部损伤非常严重,需要紧急做手术。但是手术难度很大,我思来想去只能找你。”
她把几张x光片递过去。
小孩的父母也在车祸里受了伤,正在抢救,他奶奶跟着院长跑过来,膝盖一软就想给易岺跪下磕头。
易岺连忙避开,接过x光片细看。
他的助手小声说道:“可是易教授今天连着做了两场大型手术,再来一场怕是身体吃不消了!”
乌芽芽已经挤到近前,满脸担忧地看着易岺。
易岺看了看孩子的年龄,十岁,多么稚嫩的生命。他又看向眼中蓄满忧虑的未婚妻,心中一阵发软。
他是如此爱她,所以也开始热爱这世上的一切。
“这个手术我来做,开始准备吧。”易岺冲院长点点头,又安抚了病人家属一句:“我有80的把握。”
瘫坐在地上的老奶奶立刻爬起来,双手合十不住地拜。
院长拍拍易岺的肩膀,慎重道谢。
乌芽芽终于挤到易岺身边,附耳问道:“你撑不撑得住呀?”
“我不累。”易岺摘掉眼镜缓慢擦拭。
乌芽芽立刻就发现他的指尖在颤抖。一副小小的眼镜,没有多重,却像巨石一般压着他的手臂。然而戴上眼镜之后,他拍向乌芽芽脑袋的大手却又那么沉稳有力。
“你先回家,别跟着我熬夜。”他温柔地叮嘱一句,转身又走向手术区。他挺直的背影像一座巍峨的山岳。
乌芽芽看得眼泪都出来了,不顾一切地跑过去,从后面将他抱住:“我知道你快累死了!你这个大骗子!不过没关系的,我有力气,我把我的力气借给你。”
话音未落,她已动用法术把自己的力气置换给了易岺。
置换也就是交换,所以易岺一瞬间充满了力量,而乌芽芽则瘫坐在了地上。
疲惫,饥饿,虚弱,寒冷,眩晕,种种不适的感觉侵袭了乌芽芽的身体。她额头冒出一层粘腻的冷汗,脸色白了,唇也青了。
她再一次意识到,易岺的意志力到底有多强大。他可以把如此难受的感觉完全压制下去,然后让自己站得比钢铁更笔直,更坚硬。
易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连忙跑上前搀扶乌芽芽,却被她坚决阻止:“你快去做准备,不要管我!我在外面的长椅上等你!快去!”
她爬起来,扶着墙壁踉踉跄跄地走到墙边,在长椅上坐下。
她举起两只小拳头,笑容明媚,嗓音却虚弱无力:“勇敢牛牛不怕困难!易教授奥利给!”
易岺被逗笑了,眼瞳里却浮出一层泪光。未婚妻希望他去做的事,他怎么能不去?于是他狠狠心,头也不回地走了。
乌芽芽在长椅上躺了整整一夜。病人家属知道她是易教授的女朋友,便陪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照顾她。
天快亮的时候,手术室的灯灭了。易岺走出来,语气沉稳又可靠:“孩子没事了,在医院住一个月就能回家。没什么后遗症,能跑能跳,也不影响智力。”
“哎哎,谢谢医生,谢谢医生!你女朋友我们帮你照顾着呢!她在这边。”
病人家属连忙指向披着一件衣服躺在长椅上的乌芽芽。
乌芽芽勉强坐起来,冲易岺露出甜甜的笑容。经过一整晚的手术,易岺的身体更累了,而他的感受此刻被置换给了乌芽芽。眩晕不断袭来,让她恶心地想吐。只是稍微动一动,她也流了满身的冷汗。
她从未想过,当医生在治病救人时,他们付出了怎样艰辛的努力。
“老公,你好棒!”当着所有医护人员的面,乌芽芽小声说道。
“老婆,你也好棒。”易岺蹲在她面前,心疼得眼眶泛红。
“快把身体感受换回来。”他握住未婚妻的手催促。
“不要,你抱我回家,我再换回来。”乌芽芽软软地倒在他怀里。
“你抱我也是一样的。”易岺认真说道,“我不怕丢脸。”
“不是你丢脸的问题,是我小娇妻的人设立不立得住的问题。”乌芽芽嘟嘟嘴,柔柔地在易岺耳边撒娇。
于是易岺被她逗笑了。他吻了吻未婚妻的脸颊,然后把她抱起来,在所有赶来上班的医护人员的瞩目下,阔步离开了医院。
在楼下大厅遇见他们的温琴结结实实愣住了,回过神时,她连忙把两人的照片拍下来,保存在手机相册里。
她匆忙跑到楼梯间,给干妈打去一个电话:“喂,干妈,你能不能联系到易教授的未婚妻?不,我有一些事找她,与工作有关。你不认识?那你能帮我打听一下吗?廖璨是她闺蜜?廖进宇的女儿廖璨?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干妈。”
挂断电话之后,温琴扬起唇角玩味地笑了。
廖璨是一个脾气火爆,还特别爱帮朋友出头的刁蛮千金。据说她撕逼很厉害。这下可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