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明在隔壁间住下,被褥一铺,没一会儿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蒙蒙亮,一阵水声响动,门一推,人走了。秦小娥对哥哥的作息很了解,天微微亮的时候起床,一天雷打不动的修行,到了修真院大概有点不同,但修行就是修行,修行是一等一的大事,怠慢不得。
这倒是事实,不过今早出了个岔子。
神君派人请秦非明过去,说是有事商量。
秦非明早起没冲凉,打算练完两趟再回去冲洗收拾干净,加上神君的人催促的急切,他去的时候大汗淋漓,不太经得住神君和辅师两人打量。
“听说你在修真院里,细心照顾飞溟。你做的很好。”神君委婉的对他的所作所为表示了欣赏:“年轻一辈互相扶持,吾等也能放心。”
秦非明低头应是,糊里糊涂,直到神君轻描淡写的说已经交代修真院的剑宗师长为他换一处居所,他抬起头来道了声谢,道谢总不犯忌讳。
回去的路上秦非明百思不得其解,无情葬月的事情怎么引动了神君出面。那番话堂堂之言,看似表扬他对后辈关心有加,但这么丁点大的事情值得神君出面吗——何况执剑师就差明说了无情葬月要走快乐教育路线。
想不通的事情他搁下了,照着一向的习惯去后山练剑。
今天后山有点热闹,戴着斗笠的男人站在山峰上,狭窄的山道上吊了两根绳子,充作桥梁,看见秦非明去了,男人点了点头说:“你来的早了。”
秦非明跳上草绳,晃了晃,往下望是万丈深渊。
“来吧。”男人半句不肯废话,跳上去,拔剑开打。
秦非明第一次上绳子差点掉下去,千钧一发之际男人稳稳地拉住了他,嫌弃的鼻子里哼了一声,后来他就不怕了,他知道男人绝对会拉住他,也有实力拉住他。
练完这一趟,霁寒宵说了声:“中规中矩。”
秦非明汗水出得湿了衣服,喘气喘了一会儿说:“多谢你,霁师兄。”
霁寒宵原本要走了,今天训练完了,他还有别的事,为了这一声师兄,他停下来看了看少年人,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你没什么天赋。胜在肯下苦功。”
秦非明笑了,他把这句话当好话听。因为听了这两句好话,他试探的说了一句:“今日神君请我去了。”
霁寒宵莫名其妙,冷哼了一声:“你和他倒是走得很近。”
名声又不是第一天臭,很久之前就坏了,现在和神君走得近,还是走得远,剑宗里流传他刻薄寡恩的名声也改不了。霁寒宵临走之前说了一句:“今年冬天,还有一次大比,多留心,别输了。”
秦非明眯着眼睛,夏天雨水来得快,他答应了一声。
年底的大比还没有消息。但修真院里的剑宗院生排名已经差不多出来,秦非明自觉不是第一也是第二,他有所保留,好比学霸绝不会让一张卷子摸透了全部底细。
剑宗卫冕三十六年,三十六年神君,三次天元抡魁,按概率学来说都该是别人家里的了。这一代不像从前,霁寒宵从前是极好的苗子了,他一拿剑就显得一贯的冷漠刻薄都不算什么,神君对这个过去的影武者都有些可惜的意思,可惜霁寒宵心心念念天之道和上一次的天元抡魁,放不下在剑宗吃过的苦头——更别说天之道。
天之道跑路了。内情不去深究,神君这几年应该还挺怀念当年的师弟。
秦非明打水洗澡的时候,客人来访,是个尴尬的时点。
无情葬月带了些父亲准备的礼物来,秦非明洗澡出来,看见他局促的坐了半张椅子,亲切和蔼的说:“飞溟师弟,你怎么来了?”
“秦师兄。”无情葬月抬起头乖乖巧巧的说:“爹亲让我和你一同去修真院。我们一道走,可以吗?”
秦非明原本要摆架子酸一会儿,看看无情葬月,一下子就酸不起来了。别的不说,无情葬月长得秀气可爱,谁忍心为难他。秦非明迟早是要答应的,不忍心为难师弟,也就不摆架子了:“到了修真院,你要不要搬来和我住?”
无情葬月点了点头,紧张地抿了抿唇,秦非明白天遭了神君一番敲打,虽不明就里,倒是明白这位师弟入了尊长青眼,他要好好地教着哄着:“我后天才走,到时去找你。”顺便打探打探口风。
无情葬月说了声好,过了一会儿又说谢谢秦师兄。
礼貌客气紧张,秦非明无意间想起妹妹,昨日也是如此。
他内里郁卒,外表不动声色,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秦师兄,我自己回去。”无情葬月告辞了就走了,秦非明起了玩笑心思,道:“不过几步路,我送你也不费事。”
他跟在无情葬月身边,高了不少,差了三岁在这时候很能显出些差距,走着走着,无情葬月没那么紧张了,停下来说:“秦师兄,我可以和大哥出去玩吗?”
按照秦非明的本心来说肯定是拒绝的。
但无情葬月是执剑师的宝贝儿子,何况他也没那么真心实意为师弟打算,便点了点头:“可以商量,前提是功课做完,考试不差。”他自觉让步很多了。
无情葬月还是有点失落,走了一会儿又说:“其实大哥很照顾我,他也教过我很多。大哥他不是坏人。”
秦非明对此无言以对,投以关爱傻孩子的宽容眼神,笑了笑说:“就在前面,飞溟师弟,你去吧。”
这天夜里,秦非明点了两盏油灯,坐在桌边补衣服。秦小娥回来的时候,挎了个布包,看见秦非明坐在桌边补衣服,聚精会神,大部分补好了。
“哥哥!”秦小娥很吃惊。
但也没有那么吃惊,秦非明从前有空也帮她补衣服,补一件衣服几个大子,秦非明手里的那一件是男子内衫,他面不改色补好了,扔在旁边竹筐里。
“明天我要走了,今天教几个大字。”秦非明身边就是笔墨纸砚。秦小娥一路回来还有些疲惫,低声应了是,她闷闷不乐模样,坐下来低声说:“哥哥,我回去……小弟没了。”
毛笔在宣纸上落了一大笔墨点,秦非明没说话。
“爹亲说,小弟生了场病,大夫开了药,可……没怎么喝几口,人就没了。”秦小娥哭了起来:“他才两岁……”
秦非明说:“人各有命。”声音十分冷漠,还有些不耐烦。
秦小娥抹了抹脸颊上的眼泪,沉默的去磨墨写字。秦非明站起来,把衣服都收拾好了,叠好放在了旁边的筐里,道:“其他人怎么样,我听说去年收成不错。”
秦小娥沉默了一会儿,不好不回答:“爹亲还是老样子,大哥成亲了。小弟去镇上找活做,小妹长高了一些,养了两只鸡,还牵了一只羊回来。爹亲说,年底就给她定亲。”
秦非明没再说话。
宣纸上乱糟糟的墨痕,秦小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一阵难过,她刚才没说的是,小妹长高了,可还是瘦的厉害。她把洗衣缝补攒下来的钱买了只羊,剩下的都给了妹妹,如果当初哥哥选择带走的是小妹,现在留在家里的就是她了。
秦非明一大早就去执剑师那里拜访,等飞溟出来,两人一同去修真院。
剑宗还有别的院生去修真院,秦非明人缘不好,也没和别人结伴走顺便结交的心思,无情葬月从小在剑宗长大也没有这样差不多的朋友,这一趟对他们都算新鲜体验。
到了修真院,无情葬月上课的时候偷偷跟风逍遥说了要搬到学长那里去住,风逍遥十分失望的哦了一声,无情葬月抱歉的说:“抱歉,我……爹亲觉得秦师兄给我补课很好。”
事实上执剑师没那么说,真正说的人是神君玉千城。玉千城对飞溟这段时间的表现很满意,他日理万机,看得是成绩单,以及剑宗在修真院老师的点评。
风逍遥也学他小声说话:“那我还能来找你吗?”
无情葬月看了看他,一狠心:“还是不要,等我来找你。”
风逍遥更失望了,无情葬月抿了抿嘴唇,小声道:“大哥,我会经常来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