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宁诊过了脉,开了方子,交代了一番。秦非明走了一圈没回来,颢天玄宿等他开好了药方,就觉得情人也该回来了,结果没来。
小宁觉得这时候不说话有些不搭调,找了个话题随便说话:“颢天师兄,你师妹的伤也是练功练出来的吧,丹阳侯就没有。”
颢天玄宿笑了笑,道:“是,丹阳练了别的武功,那武功太伤身了。”
小宁哦了一声,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回过神来就说;“你们感情真好,这么久了,我就听你一个人喊过他丹阳,别人都是……”他回过神来,自己也这么喊的,颢天玄宿顺着他的话继续聊:“吾比他先入门,相处起来随意一些,至于其他人,丹阳有时口硬心软,其实并非真的有什么恶意,你与他相处,要辛苦一些了。”
小宁心里想,这师兄弟是感情够好的,能对丹阳侯脾气这么好的师兄,将来对秦二一定脾气也好。他这样一想,决定多关切一些颢天师兄,笑了笑:“不吵的时候他对我很好的,不凑巧,刚才就吵了一下,其实多数还是不会吵起来的。”
颢天玄宿一向是好脾气,好脾气如他,今天也遇上另一种意义的好脾气人,为他师弟分辩包容起来,他心里很有些感慨,道:“丹阳从前也并非全然如此,只是师父叫他掌管太微垣,责任重大,吾这个师兄多是他帮忙分担。对了,这两个月,非明在计划修整万渡山庄,宁大夫得空也和丹阳来看一看,散散心也好。”
小宁笑了:“好啊,过一阵子吧,得成亲之后了。”他刚说完就看着门外,鼻尖一颤,秦非明去了厨房,端了馄饨来,这一次不是打发早饭的小馄饨,拿了猪肉和蔬菜做馅,肉质紧实,一咬下去流出汁水来,颢天玄宿见状,暗暗叹了口气。
两人离开时,小宁也想出去走走,又怕打扰秦二和天元在一起。
秦非明几乎出了门就收起微笑的模样,面色一沉,颢天玄宿握住了他的手,道:“非明,你吸一口气。”憋得也太久了。
秦非明直白的说了出来:“我真不知道小宁看上他什么。”颢天玄宿就知道是这样了,丹阳侯和小宁争执之时,秦非明就已经是一直忍耐了,但事情偏偏是如此,小宁愿意了,丹阳愿意了,旁人实在不该以自己的种种多加干涉。
这些道理秦非明不是不懂。
夫妻之事,到了别人,都是旁人。疏不间亲的道理换个法子来说,就是多掂量掂量自己才能开口,将来的日子他多跟颢天玄宿在一起,小宁多跟丹阳侯在一起,他跑去中间说丹阳侯如何如何有什么意思?
但他还是要说,丹阳侯便是稍稍看小宁的反应也该知道是这么一回事了——小宁当朋友是个好朋友,当大夫也是个好大夫,当了地织会是个好道侣,当了爹娘也一定是个尽职尽责的家长,这样一个人,少有几处不能碰的痛处,丹阳侯几乎是一遍折腾还不够,还要多踩几次才够,还怪小宁记仇记得久。
颢天玄宿夹在中间,一时间有些无奈,他带秦非明回了房间,秦非明神色还是不大好,只好拿刚才丹阳抱怨的那些话来说。
秦非明这才缓了口气,道:“这也很合理。”
颢天玄宿笑了笑,又道:“是啊。”秦非明花了一个月时间把自己调理的心平气和,一个时辰不到就直接报废,顿时不想再花这无用功夫,看着看着,忽然回过神来:“丹阳侯是不是不想让小宁继续当大夫了?”
这个念头一冒起来,秦非明就有了出去揍一顿丹阳侯的冲动,深深吸了口气,十分克制,十分忍耐才把火压下去。
颢天玄宿倒了杯茶,推给他:“道域也没有几个大夫能开药缓解心疾,丹阳说了也不算。”
秦非明一想也是,小宁的医术这么好,岂是一个天元能轻易埋没的,顿时感觉好多了,颢天玄宿又逗了他一句:“何况你们都在星宗。”
秦非明皱起眉头,看着颢天玄宿:“我打你师弟一顿,你会如何?”
“如果你真的动手,”颢天玄宿只好苦笑了:“你的朋友会如何,吾就会如何。”
这几乎是秦非明说过最粗鲁的话了,打一顿丹阳侯,倒没什么,但是打了颢天玄宿的师弟又要颢天玄宿表态,他也是一时没脑子——颢天玄宿能如何,当然是劝架,挡在中间,小宁又能如何,小宁肯定是难受死了。
秦非明喃喃道;“等我们成了亲,不要常常凑在一处,我很难欣赏你的师弟。”他才见了一个师弟,别的可能好些,毕竟他们和小宁搭不上什么关系。刚刚说过了伤人的话,秦非明喝了杯茶,没话也找话说:“颢天玄宿,我们何时成亲?”
颢天玄宿道:“你不想等,赶在一起也好。”
秦非明是说过不想等了,但现在情况特殊,他上一次是阴阳怪气给小宁听的,如今不能再这样了,只得说:“罢了,在我心里,亲事也不必急切。对了,我还没问过小宁,帖子要不要给刀宗剑宗的人,你等着,我去问一问。”
颢天玄宿按住了他的手,秦非明站起来一半,看了他一会儿又移开目光,颢天玄宿慢慢道:“非明,吾更需要你。”
秦非明沉默了一刻,坐了下来。
颢天玄宿是个很讲道理的人,是个很能忍耐的人,是个好脾气的人,秦非明自然知道这一切,也知道自己这一回来就心浮气躁,说了不讲道理的话,他只能如此,连脾气都不能在小宁面前表现出来。
“宁大夫是通透之人,”颢天玄宿淡淡道;“有时候关心则乱,更添变数。你的担忧是为了见他过得好,那就该克制一二。”
秦非明一时间竟有些不快。
“丹阳他家中友爱,来到浩星神宫,众师兄弟之间关系也很亲密。与家人不睦,于他来说一片空白,或许无法明白宁大夫的感受如何。他……不,纵是你与吾之间,常常也不是全能感同身受,体会对方心思和意图。”
秦非明皱了皱眉:“你说的什么话,小宁是一回事,我们是一回事。”
颢天玄宿凝视他片刻,笑渐渐从深处弥漫出来,秦非明看着他的模样,心里先软了下去,颢天玄宿趁机握住他的手,却不是私下里,正正经放在两人眼前,十指交缠:“吾也想与你成亲,此事于吾关系重大,将来,日日夜夜,年年岁岁,永不分离。”
秦非明受不了这些了。他好像失去了被颢天玄宿撩拨之后自在撩回去的从容悠闲。
“但你总在意其他事,吾只好不提。你看,吾也经受一番折磨,百般忍耐,”颢天玄宿长叹一声:“而你一无所知。”
秦非明喃喃道:“颢天玄宿,你就是把我捏的死死的。你还敢说……还敢说我一无所知。”他挣扎了一下,颢天玄宿侧身过去,颊上落下一吻:“吾十分克制,并非天性。论及天性,早在你来的那天雨夜,就该不去隐忍了。”
从前秦非明能在床上唱曲子,说情话,自然而然,能做许多撩人心动之事,如今真正要成亲了,这些种种仿佛都失能了,轮到颢天玄宿来叫他面红耳赤,心乱如麻,生出愧疚于涟漪,生出许多酥麻和柔软了。
两人过了一夜,秦非明第二天忍着没去打听,到了下午,丹阳侯回来了,听说回来的时候神色不大好看。
颢天玄宿耽搁了一阵子,在看浩星归流的心法,需要许多时候练功,风花雪月是一回事,成了亲以后他还是紫微星宗这一代的大师兄,将来是星宗宗主,武功是不能耽搁的,秦非明拿了新的药方去煎药,煎完了药让颢天玄宿喝下了,坐在外面石阶上。
薄薄的花枝上缀了柔软的花苞,淡淡粉色,他等到了黄昏,长叹一声。
小宁吃了晚饭,走了两圈,撞上秦非明在花园里等他,一看见秦二,小宁眼睛就热了一热:丹阳侯下午气冲冲回来,生硬的说了句不请了,小宁问来问去,问不出什么来,丹阳侯恼了,就说了一句,南泉林隐知道,你去问他。
秦非明咳嗽了一声,道:“昨天忘了问你一声,飞溟和执剑师,还有千金少,他们都算熟人了。不请,将来再见面怕难说此事。”
小宁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秦二。”
秦非明道:“请吧,不必怕,帖子我去送。”小宁摇了摇头,说:“不要了,只是我家里还有些东西,你陪我走一趟,拿回来吧。”
秦非明心里一沉。
“以后我就不在那里住了,好多东西都是辛苦攒了的,还有些医书在……在西江横棹家里。我舍不得丢了。”小宁想了一会儿,又轻声说:“多谢你了,丹阳……他说他不知道是那般,也不打算请了。”
“不是他不知道,”秦非明低声道:“你与他说过了?可他不肯听你的。”
小宁笑了笑:“他啊……也不算是个坏人,只是做主惯了。过日子就是这般,我不是坏人,他也不是坏人,偶尔吵吵嘴不是什么大事了。何况他也吃了亏,上门去被我爹娘气坏了,现在还没消气,跑去反省静修了。”
秦非明说的很勉强;“你高兴就好。”他不是很相信小宁真的这么想。
“从前我没一个家,现在有了,你看,还有这个小子。”小宁拍了拍肚子,动作很豪爽,说话很温柔:“还有你这个朋友,只要你们不打起来,我就没什么不好了。”
秦非明知道小宁在跟他说什么。
小宁其实一直自己解决自己的麻烦,不需要旁人横插一脚,哪怕那个人是他。
“我知道,”秦非明听见自己淡淡的说:“我不会找他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