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看着不容喘息的战斗,只有宿九霄硬生生把目光转向了师父泰玥瑝锦,以及泰玥瑝锦身边的士心,他看得时间一久,凯风弼羽也意识到了他也在这里,刚刚踏出一步,又下意识地收了回去。
千金少下意识的惊叫一声,宿九霄转过头便看见漫天血花之中,一条手臂远远飞落而下。宁无忧脸色白得可怕,秦非明心中隐隐一动,只见西江横棹似乎平静的过分,目光远远投来,不由低声道:“不好,他想自尽——”
那目光终究收了回去,宁无忧甚至不知道那个人看见了他没有,他忘了要如何说话,要如何踏出一步,只是全身都在为这一目战栗不止,霎时间,尘沙漫起,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目眦欲裂:“西风横笑——”
秦非明没有动弹,因为颢天玄宿及时拦住了他,真正掠入场中的竟然是丹阳侯,他又惊又怒,丹阳侯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用拂尘打晕西江横棹。不仅明确,还很顺利,等到千金少和风逍遥回过神来时,丹阳侯功成身退,对其他三宗之人说了句:“此事还未明查,不可让他轻易脱罪。”
丹阳侯又看向了宁无忧。这一次,他的态度高高在上,骄傲凌人,噙着一抹俯视的冷笑,因为他救了西江横棹,在这种时候,这种情形下,是他救了西江横棹。
宁无忧跪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信香凌厉的刺向他,他看见了丹阳侯冷漠又傲慢的视线,炽热又刺骨。如果这里不是太多人,想必丹阳侯会说出很多很多让他今夜难以忍受的话。但此刻,只有这样一个眼神。
秦非明被颢天玄宿恰好挡住了,或者说颢天玄宿恰好挡住了他。他察觉了信香如此令人讨厌,戚寒雨默默把小宁扶了起来。剑宗没有发表意见,泰玥瑝锦本想说些什么,却一眼看到了宿九霄阴沉的站在场边。
宿九霄也看见了她。八壹中文網
宿九霄的眼睛定定落在泰玥瑝锦一瞬间的错愕慌乱上,尽管宗主很快就抿紧了嘴唇,恼怒和威压代替了那一刻的失态。宿九霄刚想走过去,颢天玄宿及时察觉了他的意图,淡淡道:“霄儿,回来。”
泰玥瑝锦冷笑一声。
宿九霄回到了父亲身边,秦非明眼看戚寒雨扶着小宁去了刀宗那里,暗暗叹了口气。他神思不属,宿九霄轻轻握住他的手一捏,颢天玄宿已经请另外三个宗主到另一处说话——秦非明深深吸了口气,沉住了浮动的气息,看向丹阳侯。
丹阳侯已经去管教吓得面白无色的苍苍了。
“父亲,哥哥他……”
秦非明这才回过神来,淡淡道:“他会没事的,我们走吧。”如今这种情形,他也不该留在这里了,宿九霄略一迟疑,跟在父亲身后走了几步,忽然听见微微颤抖的声音:“笑笑!”
凯风弼羽情不自禁跟了上来,看他们就要离开,一阵说不清楚的恐慌和刚才那巨大的冲击一同涌来,宿九霄一下子停住了脚步,一阵沉默之后,凯风弼羽小声道:“笑笑,前辈,你们……”
秦非明手掌一拂,些微的力道逼凯风弼羽退开几步,淡淡道:“凯风弼羽,你今夜已受不小刺激,早些和泰玥瑝锦回去吧。”他语气虽是温和,却不正面回答什么问题,只是少年人并不知道什么知难而退,凯风弼羽略一犹豫,却忽然道:“笑笑!你不跟我们回去吗,宗主……辅士一直很担心你!”
宿九霄心中忽然一痛,是啊,士心也很清楚,辅士或许真心担心他们,师父……师父可未必如此。但他从来都是真心对待学宗的人,真心尊敬师父,想到此处,宿九霄更觉心中郁怒不消,却又无从向士心辩驳。
“走吧。”秦非明微微一叹,又看向了刀宗那些人,心中隐隐不安。
等他们走了一阵,颢天玄宿也以暂代神君的身份,提前了天元抡魁的日期。就在三日之后,四宗议定此事,刀宗罪人的处罚也暂时推后,由千金少在天元抡魁之后给一个交代。
泰玥瑝锦心中隐隐不满,她本意要将夜雨凋枫一并排除,如此一来刀宗能参加的人也寥寥。但剑宗和星宗都没有说话,如此独木不支,便显出了学宗一直以来的弱势。当她看到凯风弼羽失魂落魄,苍白憔悴的样子,那不安又被怜惜取代,只剩下三天,再也没有时间了。
路上走了一半,宿九霄依然沉默不言,秦非明不由回头看了他一眼,心中怜意大起。停了下来等他,宿九霄和凯风弼羽不曾说话,心中却是百味陈杂,一路上都在酸涩之中。
“霄儿。”秦非明只得出声道:“你若是想与他见面,过几日再去学宗就是。”
“我没有!”宿九霄下意识反驳,声音又低了下来:“何况见了又说什么,他是断断不会信我的……”
秦非明目光微微一闪,道:“这又怎么知道。我看士心就很通情理。”
宿九霄说了几句话,心中稍显开怀,两人上了山去,秦非明嫌他走得慢,宿九霄又不能动真情,秦非明索性卷了他掠步而上,风吹过山间,似还有隐隐的雾气和血腥味,宿九霄忽然一怔,只觉父亲心情并不如刚才轻松,一路也赶得太快了些。
回到万渡山庄,秦非明再无睡意。他将之前重重在脑海之中回放,便知道颢天玄宿一定早就与丹阳侯通了气。
但颢天玄宿何时会如此在意刀宗的一人,是了,定然是怕他又过度关切小宁,因此提前将丹阳侯安排在其中。以力打力,颢天玄宿便轻飘飘的站在一边,让他一步也跨不过去。
秦非明心中一痛。
烛火渐短,秦非明吹灭了蜡烛,只等着天亮时就下山去。好在小宁之前替儿子用过了针,暂时镇住了宿九霄的真气。
他闭了一会儿眼,还没怎么入定,便又睁开了眼睛。那烛火轻轻一颤,又亮了起来,颢天玄宿略显疲态,对他微微一笑,道;“吾刚刚去看过霄儿,他倒是还好。”
“苍苍呢。”
“那孩子受了些惊吓,”颢天玄宿顿了顿,淡淡道:“吾已将天元抡魁提前至三日后。”
秦非明一怔,三日后……那可太短了,无论别人有什么念头,三日总是仓促的,颢天玄宿决意为天元抡魁降低变数,但这样一来,也许会让有意之人提前发作。
“吾记得你说的那个女子,以她行险激愤的性情,还不足以令吾忧虑。”颢天玄宿缓缓道:“吾唯一忧虑之事,非明,那便是你。”
秦非明心中一紧。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太清楚了。别人或许不明白西江横棹为何还是要选择那样一条路,他却看得清清楚楚,西江横棹别无他路可走——如果能沉溺于美满,劝自己放下,那就不会是西江横棹。
到那时,小宁受的苦,他就要交由颢天玄宿来受——他再清楚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