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慕容冲喃喃说了好些话,凤奴隔着被子,听到嗡嗡嗡的声音在响,却一句都没听清楚,后来在锦被里面睡着了。
现在看来,那日爷并不是疯,这是他喜怒无常中的“喜”罢,他一欢喜,便将凤奴像一个小娃娃一般宠着,爱着,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给她,细想起来一个月内,慕容冲大多时候是不拘言笑的,有二十九日的功夫对她极好,偶尔撞见凤奴仍如小时候那般爬树逗鸟,捉虫斗鱼,也是一笑了之,并不斥责,有时在旁边津津有味地看着,一脸宠溺,不过凤奴并不总叫慕容冲看到她狼狈的样子,事关她已与各色门房,偏院的府丁与奴婢们都通好气了,慕容冲一回来,她就在偏院门口恭恭敬敬地迎接,府里谁不想有好日子过,所以慕容冲所见,大多时候都是温顺、恭敬的凤奴。
有过一次,慕容冲提早回偏院,故意不叫人通报,他很好奇,许久没有看到凤奴捣蛋,日子过得太平静了,他想看凤奴做什么,结果凤奴果然没有老老实实呆在偏院,躲到园子里寻出红头蜥蜴正在喂食,慕容冲陡然见之,也不似第一次那般惊吓,只是站远了一点问凤奴:“凤奴,你喜欢阿凶阿猛便罢了,这东西长得鬼头鬼脑的,你养它们做甚么?”
凤奴生怕慕容冲要把虫子们赶尽杀绝,忙把红头蜥蜴丢进草丛里,跑过去讨好慕容冲说:“奴婢并没有养它们,只是今日到园子里散步,一不留神便瞧见它们了,我是跟它们说呀:你们长得鬼头鬼脑的,千万别跑到爷的屋子里吓着爷,那红头的答应了!”
“它真答应了?”慕容冲斜眼看她,她如今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明明是她跟红头玩。偏偏变成为他着想,这丫头一跟这些小宠们玩,她就小脸红扑扑,一副兴奋的模样。哪里像在屋里服侍,一张脸不见血色,好似他慕容冲虐待她似的。
“真答应了!”凤奴慌忙点头,又软语求道,“它们如今乖得不得了。它们都知道爷厉害着呢,您瞧,只看到爷的影子便逃得无影了!爷威武得很、雄壮得很!”
凤奴的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得花样百出,慕容冲果然气不起来,心又有不甘,伸出两只手指掐住她的红扑扑,叫她龇牙咧齿又讨一次饶。
是呀,一个月里只剩下的一日会突然恨,只是人的记忆多么奇怪,偏偏最记得对自己不好的那一日。并深深地烙印在脑海里,一旦触及,便都是怨恨,但今日为什么自己又记得起爷喜怒无常中的“喜”字呢?
因为爷离开已经有十日了吧?看不到他的“怒”,一样看不到他的“喜”。
“夫人问你话呢,你什么呆?好狂妄的奴婢!”一个巴掌刮过来,正中凤奴的脸,是了是了,爷除了只一日会疯外,还有一个好处是他从不扇打凤奴的脸。
凤奴被一掌得得两眼昏花。勉强抬头看,是段夫人身边的一个中年婆子扇了她一巴掌,因为她沉默得太久了,脸上居然还现出古怪的甜腻的笑意。这笑意仿佛扇了段嫣然与她身边人的脸,结果气不过,就赏了她一巴掌。
凤奴想伸手摸一下脸,因为嘴唇**辣的,有什么咸的东西从她的嘴唇延下来,一滴两滴落在她跪着的地毯上。居然流血了。
“快说!”又是一巴掌,打在另一边脸上,凤奴身子一歪,跌趴在地毯上,早知道如此,昨天收到爷的口信时,就应该马上收拾包袱出的,只是她不想去爷那里,又去跟阿凶阿猛说了会话,又有怎么也收拾不完的包袱,拖到了现在,想起来,喜怒无常的爷虽然常常伤她,但总是只伤一次,若是她左边脸流血了,绝不会再打右边脸,所以总结起来说爷待她还行,至少把她当成奴婢看待,就这一点,就应该去服侍爷了。
“起来!装死呢!看她这狐媚样子,定是在爷的面前装可怜,叫爷心疼上她,什么东西!”
原来是以为爷瞧上了自己,爷哪里是瞧上自己,爷谁也瞧不上,只瞧得上他自己。
凤奴艰难爬起来,想说话,却听门口一阵喧闹,还有打斗的声音。
再看去,原来是长史领了几个强壮的府丁,与东院的护卫打起来,长史的人带得有些多了,把偏院的、成秋院的都带来了罢,凤奴想笑,嘴一扯,疼得很。
长史在五六个府丁的挟护之下进了堂厅,看着凤奴嘴角带血,两边颊肿了起来,又气又急,他手上拿了张帛巾,大声说:“爷的信,叫凤奴即刻动身到汾阳县去!”
段嫣然看了一眼侍婢,侍婢拿过信帛,上面有两句话:“长史,快将凤奴送过来,你不想活了不是?”
字迹潦草,但分明就是慕容冲的字,那语气显得心急如焚,他要凤奴要得心急如焚,段嫣然看了那几句话,心如火焚!
段嫣然正想说话,进来个仆从说:“宫里来人,传旨叫平阳太守接旨!”
段嫣然忙起身,她是天王所赐婚的正夫人,慕容冲不在,这个旨只能是她来接了。
的确是宫里的小黄门,圣旨的大意是天王四十一寿庆,普天同乐,州郡以上的地方官员一起到长安庆寿,不得有误!
段嫣然恭恭敬敬地接了旨,送走了宦官,拿了旨意对长史说:“现在有圣旨叫郡府大人去长安,你快派人到汾阳城送爷直接到长安去,若是再回到平阳来,时间就赶不及了,面圣这样的大事,就不要再带凤奴了,你亲自去汾阳县接了爷就直接到长安罢!”
长史知道这是国家大事,看凤奴这情形,若是留下来,大概连命都不会有的,当下说:“奴才马上赶到汾阳城去,但去长安路途遥远,爷需要个人服侍,我带凤奴一起去,爷有人照应着,夫人也放心!”
“我说了,凤奴不能去,我是太守府的夫人,你难道要抗命不成?”
“夫人,我这里有爷的信,爷说要把凤奴带到他那里去,若是不带去,才是抗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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