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佛珠轻轻滚动，有相淡声道：“巫山的施主们来我意禅寺是为了修行。而我意禅寺的众僧何尝又不是修行？彼此巩固对方心中的道，不是更好？”
他笑得很温和，恍惚间好像与那大殿里的佛像也没什么区别。
别含烟眼底划过了然之色。
原来这两宗打得是这个主意啊。
彼此促成对方的道吗...
佛修和合欢修士？
这是个不错的注意，也不知道哪个鬼才能想出这么一招。
灵素界的合欢修士，其实和别含烟前世小说里的合欢修士有些不一样。
如果说前世那些书中的修士修得是男女房中之术，那么灵素界的合欢修士，其实准确来说修得是——
情。
爱人，爱物，爱世的...情。
“情”之一字，最刻骨铭心，最难以忘怀，最平常不过...
人间烟火，红尘风月，卷入那万千爱恨之中，体验那清若溪水，浓如烈焰的感情，这便是合欢修士修行的路。
所以...巫山乐宗这个宗门，其实才是自古以来出痴情种最多的门派。
她们入了戏，丢了情，最后也将自己彻底融入了红尘之中，不愿走出。
单单巫山乐宗一个宗门，就汇集了其余六宗想都不敢想的爱恨情仇，那些修士的一生都在追求一个“情”字。
欲，色，念...这些都是，也都不是。
与其他仙气飘飘的宗门太不一样，巫山乐宗才更像是真正活着的...人。
这大概也是白梦梦下意识那么想去巫山乐宗的原因吧。
当然...话本娱乐，也是一点。
见有相回答是那么平静，纪欢忍不住调侃：“你们也不怕欲火焚身？”
闻言，有相沉静的眸子顿时看向他，淡笑道：“我寺有克制那种药物的心法，只要心够静，心法的作用也就强。克己守己，才是我等该做得。”
“至于，若是心不静...”
那一霎，有相的眼眸变得非常幽深。
被他凝视着，纪欢就好像陷入了一个漩涡，识海一空，大脑思想剩下一片雪白，再无其他杂七杂八的想法。
peng~
一只大手狠狠拍在纪欢后脑勺上，瞬间将他沉沦的思绪拉回。
“嘶...大师兄？”
归不眠站在他身旁，听见他的呼喊，斜眼睨了他一眼：“清醒了？”
刚刚那一掌就是他拍的。
纪欢回过神，愕然转头看向有相，心中惊讶于对方的实力，可回头却发现有相已经转回身，继续向前走去。
这一会，有相的步伐很慢很稳，每一步好像踏在人生重要的转折点上。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那独属于他平静如水的声音，徐徐传来。
“若是真情，自然会珍重于尔，爱怜于尔，既如此...废道重修又如何？我意禅寺从不阻拦僧人还俗。”
别含烟面上浮现笑意。
的确，意禅寺是可以还俗的。
只是除了那些自幼拜入寺中的佛修，大部分佛修正是因为看破了红尘，才拜入意禅寺，又有谁会因为那一点点的诱惑而还俗呢？
说到底，不过检验人心，或考察寺内那些年幼的弟子，是否还适合继续走佛修这条路。
纪欢挠挠头，他听懂了有相的意思，只是...
“只是修行之路不是贵在坚持吗？就这么放弃了，还如何修出自己的道！？”
突然开口提问的，是那剑修三人组一个较为开朗的男修，此人叫刘睿，平日里跟纪欢玩得最好。
陡然听见这一声，有点带了质问意味的话语，别含烟眉峰一挑，给白梦梦一个眼神。
小姑娘瞬间心领神会，举手：“这个我知道！”
圆圆的小脸上写满了兴奋。
“灵素界妖兽肆虐，我等修行，最初为得都是强身保命。但到了后期，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追求，追求各有不同，观念各有不同，只要你自己认可自己，那便是你的道！”
“至于七宗中的剑修，医修，乐修，体修，以及法修，不过都是增强自身的一种途径。而佛修和合欢修士，他们却是从一开始就在寻找自己的路。”
“我们谁都是‘合欢修士’，也谁都是‘佛修’，这不过取决于我们当下的观念与思想，以及我们最后的选择。”
白梦梦这一段话，直接惊呆了在场一众人。
包括从一开始就特别安静的至德。
身形消瘦的和尚静静抬眸看着白梦梦，那双幽黑浑浊的眼眸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只安静的又垂下了眼眸。
傻傻看着白梦梦，纪欢有些不敢相信先前那一番极具道义的话，是白梦梦说出的。
“你教得不错。”
归不眠在所有人不注意的时间，悄然走到了别含烟身边，见身侧人儿面上露出欣慰的神情，他也不由心尖有些松软。
别含烟含笑，脑海中无声回道。
“家长永远只能引导孩子，最后成型的观念还是要看她们自己。”
别含烟的确和白梦梦说过类似的话，但是说过，不等于白梦梦听进去了，听明白了。
什么是学以致用。
白梦梦这就是。
将自己所获得知识融会贯通，加入自己的观念看法，然后再用自己的表达方式表达出。
有相先前走得步伐早已停下，那张背对着众人的面容，已经蓄满了笑意。
镜华，你的运气可真好。
烈日当空，照耀下闪闪发光的明亮，将周边烘照得暖洋洋的，好像那慵懒猫儿最喜欢的温度。
佛子光溜溜的脑袋抬起。
视线就这么看向走廊之外，看向那宁静的假山花木，看向那悠然翩飞的蝴蝶，看向那一座座黄土巍峨的庙宇。
忽然，他勾唇轻笑。
或者说，是他们灵素界的运气真好...
有这么一批优秀通透的后生。
几十年，乃至几千后，刘睿每每回想起今日发生的对话，都不由得唏嘘长叹。
也许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头脑清醒的人永远走在他们前面，同时也将他们牢牢的护在身后。
而他们一生，都将仰望着那群人，追随着那群人，同样也敬佩着那群人。
若是时间...
能一直停留在那个时候该多好...
那那是他们第一次看见了梦殇药尊，隐藏在单纯甜美面容下的聪慧，也是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等人和那两人的区别。
如果沟渠之间还有追赶，那云海之间便只有仰望。
意禅寺，宗门口附近
七宗新一代弟子，完成了他们的第一次——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