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低垂,阴郁地盘踞在头顶。
凉风越过远处的山,来到围墙外,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黎千染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窒息感遍布整个胸腔。
地上的碎石子磕破了她白皙的皮肤,留下一道道新旧交替的红痕。
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儿坐在她背上,非要骑马,她不动,男孩儿就用手里细长的竹枝,往她身上抽,“快走,驾……”
黎千染屏住一口气,抓住他抽下来的竹条,一双无比透亮的眼睛仿佛被恶魔附体一般,直勾勾地盯着他。
男孩儿吓了一跳,心怵地从她背上下来,忽然想尿尿,他拉下裤子对着黎千染,一股带着热气的水柱便淋在她身上。
男孩儿觉得报仇了,发出快乐的笑声,“贱货,把你淋成落水狗,哈哈哈……”
黎千染满身狼狈,孱弱的身体动了一下,脚上的铁链发出沉沌的响声,好像乌云里的闷雷。
快下雨了。
天有些冷。
男孩儿提起裤子,朝黎千染呸了一口,喜洋洋地转身走了。
黎千染微微抬头,望着围墙外像锥子一样耸立的山头,望着那漫天涌动的乌云,眼中闪过一抹蚀骨的冷意。
她一个光鲜亮丽的千金小姐,一个在娱乐圈炙手可热的小花旦,如今却变成了一个病殃殃脏兮兮臭烘烘的“死人”,真是可恨。
这一切,都是拜她的“家人”所赐。
八岁那年,她失去了最爱的母亲,半年后,父亲带了一个女人回来。
那个女人心机深沉,表面上处处迁就她,事事维护她,暗地里却小动作不断,一步步将她培养成一个娇蛮任性的性子。
可惜她没早些识破那女人的真面目,还将女人带来的一双儿女当做亲生弟妹护着。
她那“可爱的妹妹”黎夏体弱多病,所以她从小就护着她。
黎夏喜欢什么,她都让给她。
黎夏要进娱乐圈,她就带着她,黎夏却转头就抢了她的资源。
这些她都不在乎。
在黎夏需要骨髓移植的时候,还自愿捐出。
只是万万没想到,黎夏觊觎她的并不仅仅是骨髓,还有心脏。
她很蠢,没有看穿她们的阴谋。
因为黎夏和她妈妈一样,表面上对她好。
在外人眼里,黎夏乖巧有礼貌,是人见人爱的小可爱。
她则任性娇蛮,是人见人厌的野玫瑰。
在一场精心设计下,她成了害黎夏流产的凶手,胎儿的父亲——那个她曾经舍命救过的男人,为她制造了一起“身亡”事故。
她成了一个“死人”,“自愿”将心脏换给了黎夏。
即便这样,他们依旧没有放过她,将她丢到这穷山僻壤来,毫无尊严的活着。
这叫她怎么不恨!
她的恨,比天上的乌云还要厚重!
黎千染喘息得越发厉害,呼吸像是偷来的一样,难受得她想吐。
她慢悠悠爬起来,捡起地上缺了口的碗,放到身后,一把敲碎,又气喘吁吁地坐下。
仇还没报,可是她的身体坚持不下去了。
好恨。
就先让虐待她的一家子遭个报应吧。
“哒”围墙外传来开锁的声音,中年女人殷勤地与人说话,“先生怎么来了?”
“我把人带走。”门外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黎千染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眼中的恨意太过强烈反而显得异常平静。
这声音,她死都不会忘记。
是那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是把她害得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姜寒!!
真是老天有眼,这时候竟然把他给丢过来了。
院墙的门开了。
走进来三个人。
走在最前面的人穿着一双锃亮的皮鞋,进门的刹那,猛然一顿。
黎千染藏在身后的手紧紧攥着瓷碗的碎片,不发一语地坐在地上,凌乱的头发太久没洗,像一条条拉面耷拉下来,挡住了她精致却苍白的脸。
她极力保持着平静,可是呼吸出卖了她,她开始困难地喘息,浑身发颤。
她看着那双鞋一步步走进,走到她面前,然后便感觉身体腾空,被抱了起来。
“哗”脚上的铁链发出刺耳的声音。
“还不打开。”姜寒沉声道。
中年女人微愣,连忙拿出钥匙,打开黎千染脚上的链子。
看着黎千染被姜寒带上车,一同进门的中年男人暗暗惋惜,那么漂亮的女人一下都没碰过就被带走了,他不由地瞪了中年女人一眼,都怪这臭婆娘看得太紧了。
天色越来越暗了。
乌云腾飞。
泊油路沿着山壁蜿蜒盘旋,黑色的奥迪仿佛行走在暗夜的精灵。
“你夫人她死了吗?”黎千染满怀期望的问道。
“小夏肾功能衰竭……”
姜寒艰难出声。
“啧啧,真是可怜。”黎千染幸灾乐祸地说,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你把肾给她,我会好好安顿你。”姜寒又道。
竟然还有脸说出这种话。
黎千染轻笑,眼中突然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孱弱的身体在刹那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已经被她鲜血染红的瓷碗碎片,袭向姜寒脆弱的脖子。
姜寒没想到她身上藏着利器,虽然躲开了要害,还是被划破了脖子。
他下意识地转动了方向盘,车极速转弯,朝泊油路外冲去。
“哧——”
山间的路本就不宽,这一冲就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即便姜寒急急踩住了刹车,半个车身也驶出了公路,悬吊在半空,摇摇欲坠。
“黎千染,你疯了。”姜寒瞳孔紧缩。
“快了。”黎千染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一抹动人的笑意,无比透亮的眸子闪烁着惊人的亮光。
她笑着,也哭着,眼角没有一滴泪。
“我在地狱,你们凭什么留在人间!”
她孤注一掷地朝姜寒撞去。
摇晃的车身瞬间倾斜,朝山下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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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千染有意识的时候,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她缓缓睁开厚重的眼帘,只见四五个身穿白大褂的人在眼前晃悠。
明晃晃的灯光从头顶照射下来,她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不——”
不好的记忆涌上心头,她本能的排斥着,激动之下竟然从手术台上翻了下去,还不待站稳,便夺门而出。
车都爆炸了她还没死,她又被押上了手术台!
几个医生都惊呆了,其中两个连忙追了出去。
出了手术室,黎千染踉踉跄跄地往前跑着,她脑袋一阵空白,只觉双脚越来越重,快要抬不起来了。
“千染……”有人在后面喊她,是姜寒!
他也没死!
黎千染紧紧咬牙,她宁死也不愿便宜了黎夏,本能地往前跑,跑到转角,慌不择路地闯进一间病房。
病房里只有一张床,没什么地方藏身。
麻醉药的劲儿越来越大,黎千染脑子已经散成了一团浆糊,踉跄地扑过去,钻进被窝。
钻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有人。
“救我,求求你。”她低声哀求。
“你要什么器官我都无偿给你,救我。”她紧紧抓住那人的衣角,不管是谁,只要不给黎夏,她就乐意。八壹中文網
因为麻醉的关系,黎千染最后一句已经有些吐词不清了,但是床上的时域还是听懂了,目光不由地一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