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还魂,登朝宣布大赦天下,严禁毁僧谤佛。
一日之间,皇帝要办水陆大会的事情,就传遍了坊市之间。
水陆法会,上供十方诸佛、圣贤,无遮普施斋食为基础,救拔诸六道众生,并广设坛场,使与会众生得以其因缘与根器,至各坛听经闻法。故在法会中所供养、救度的众生,范围相当广泛,因此集合了消灾、普度、上供、下施诸多不可思议殊胜功德。
这样一说,想必各位都清楚了,想办一场水陆大会可不是那样轻而易举的事情。
由谁主持,这件事情,就是一个天大的疑虑。德高望重得世人认可之人方能胜任。而这个德高望重究竟是怎么一个德高望重之法,那就只有皇帝陛下才能定夺了。
毕竟是我朝开国以来头一次皇家大办的佛事。在此之前,皇帝先是拨款兴办佛庙,还要做一系列法师,循环渐进,才可以到水陆大会。
市井街坊之中,人人都在议论。
“不知道我们这皇帝陛下是怎么突然转了性子。要知道当初咱们的陛下兴的是道教。为啥呀?道教的开创者可不是三清之一的老子么?”
“就是就是,都说我朝李唐盛世。同出一姓,怎么就突然该姓佛门了呢?”
“我还听说,陛下那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
“这几位施主,可否听贫僧一言?”
长安最火热的茶肆内,一群文人正议论着朝事,突然来了位白衣的尼姑。尼姑长得眉清目秀的,额间一点红,手里拿着根九环锡杖,边上还跟了个小童。甫一看,颇像是得道高人。
这几位议论事的,都是朝廷中三省六部家的子弟,长安城内赫赫有名的官二代。位高权重之人嘛,总是颇为在意风水气运,碰见了佛道中人,都不敢怠慢。
其中有一位魏家子弟,正是宰相魏征的次子。见了这样一对僧人,叫人拿了椅子,请这二人坐下。
“几位施主,可是在说水陆大会一事?”
“正是。”魏家的二郎叫人斟了上好的茶,见这位贫尼犹豫的模样,叫旁人退下了。“这位大师,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
“贫道听闻水陆大会一事,特来献宝。紫禁城高不可攀,贫道不过一个小小贫尼,只好另找人来。公子乃是宰相次子,不知你可否能将宝贝,献给皇帝陛下?”
如今水陆大会,人人争着抢功,魏家的次子想为爹爹魏征缓和一下和皇帝陛下的关系,自然也是着急,一听有什么宝贝,那真是久旱逢甘霖,真可谓是及时雨,“大师放心,小人必然会帮您转达。”
那贫尼笑着,让一旁的弟子拿出了一个盒子。
魏家的次子接过,一打开,就被金闪闪一束束金光晃得睁不开眼睛。
“此乃锦斓袈裟,又称佛衣。上嵌七宝,水火不侵,可以防身驱祟。”
这等宝物,不用细看,也知道真假,魏家次子赶紧合上,忙忙拜道:“大师有心,小人一定转达给圣上。让这两件法宝,贡在佛堂之上。”
凡人真的好无聊,碰上些怪力乱神的,就要供奉祭拜。
魏家次子的这句话让阿音差点没绷住脸,生怕穿帮了,只好轻笑无奈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此物,自然是用得其所才好。务必请陛下,赠给最心中佛法最深之人。”
话罢,阿音就和惠岸消失了。
魏家次子抬头不见人,更是慌乱得连连乱拜,高声道,“多谢高人指点,多谢高人指点!”
阿音嗔怪了一眼惠岸,“你怎么每次话说完就要急着走,也不怕把凡人吓着了。”
惠岸愤愤地回瞪,“你看了那么多话本和折子戏,哪一个神仙不是那么干的。”
长安看着这两个人一回来就吵,头疼地往两人中间一站,“两位上仙,别再吵了。你们不如给小神解释解释,为什么要把袈裟和九环锡杖给魏家的人?”
说到这里,那可不得不说这是阿音想出来的妙计。阿音清了清嗓子,“现下,贫道还没回复灵力,不宜露面。更不要说,这些东西怎么由贫道之手名正言顺送到皇帝那边去。而这个魏征,一家子都是朝廷忠良之士。贫道如此做,还可以顺水推舟,助长一下忠臣明君的佳话。有了这两件法宝,皇帝肯定会明白,就会更卖力的找有缘人。而我那大师兄,从前掌管珍宝阁,和这些珍宝有缘。我让惠岸将大师兄从前读过的书炼进佛杖和袈裟里,里面就有了师兄的气息。我就不信,这些缘分加起来,顺定天意,还找不着我大师兄。”
被迫执行任务的惠岸现下终于知道了阿音的想法,冷不丁地泼了盆冷水,“皇帝总不可能是拿着袈裟和九环锡杖去寻大师兄吧。”
倘若一切等着天意,那阿音就没有恢复真身的可能。
阿音想了一下,嘱咐土地:“那就等朝廷各官员上折子给皇帝。土地,去打探一番各个官员推荐的人选,我们去一一拜访那些被推荐的人。到时候再由袈裟佛杖验真假,”
土地领命,当即就去了。
阿音看着土地那么热情,心里甚是慰藉,转头一看,却发现惠岸还在盯着自己,“你……你怎么了。”
惠岸探究地眼神来来回回在阿音的脸上扫着,“我总觉得师父你有些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
伸出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脸,阿音有些不明白,“莫非我近日吃胖了?”
惠岸笑了,“没事。大概是难得看师父这么认真。”
阿音骄傲地昂头,“一直都那么认真。”
“阿音姐姐做了什么事,竟然连惠岸都夸奖。”
一个火红色颀长的身影立在门前,那人嘴角微扬,额前两个微红的龙角,轻笑着看着这两人,“方才在天上看见这一处仙气强烈,就想着来看看,不曾想是观音姐姐和惠岸。”
“几日前我上天庭打探消息,听说你最近忙得很,整治水族,平内乱,分水系,怎么有空过来?”惠岸很少一次说那么长的话,就连小七都惊讶地圆了眼睛。
“你竟然知道的还挺多的,以为你历劫一趟,肯定是什么都不知道呢。”小七抖了抖衣角,在桌前坐下,“前几日,我有个表妹夫,犯了事被监押着。昨天突然自爆修为死了。如今也不知道魂魄去向,玉帝派我明察此事。”
几乎忘记了还有个炮灰的过河拆桥的两人:……
“这个……自爆修为,兴许魂魄也灰飞烟灭了罢……”
阿音心虚的时候,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态,都很容易看出来,小七和阿音认识这么长时间,自然是清楚,“你知道。你每次心虚都是这种神情。”八壹中文網
被戳破了谎言的阿音求助地看了眼惠岸。
惠岸无奈地轻咳了一声。
一听到说那泾河龙王是小七的表妹夫,惠岸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了。于情于理,这过河拆桥做的都有些不对。
碍于情面,阿音还是决定当这个恶人,将事情一一告来。
知道了事情原委的小七,将眉头死死地皱了起来,冷冽地开了口,“你是说,冥界?”
阿音不知道小七的情绪怎么那么强烈,迟疑地点了点头。
“你可知,冥界如今已经支持了西天?”
两人点点头。
“那你又可知,冥河老祖被如来佛祖和地藏菩萨重伤,根本不是什么投降。”
两天狠狠一惊,“这,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听到了天大笑话似的,小七冷冷地扯了扯嘴角,“怎么会是误会,当日我正在冥界抓一个妖怪。冥界哀鸿遍野,阿修罗背水一战,最后伏尸百万,终敌不过你师父一记偷袭。冥河老祖重伤,成王败寇,不得不自认倒霉,宣布退位。”
阿音不可置信,“你说的是真的?”
“观音姐姐不信我,我大可发一个上神之誓。”小七坚定地看着两人,“若不是当日只有你师父和地藏一等参与,恐怕看到的都该死。我现在怀疑,这些都是阴谋。冥界就是为了你们这事准备的。”
战争,偷袭。这怎么都不像是自家师父会干的事情。如来倡议和平,倡议众生平等,宣扬佛法,这些血腥的事情,都不像是他会干的事情。
阿音想张了张嘴,终不知道要说一些什么。
低头看惠岸,却看见惠岸若有所思地,毫无震惊的神情。
“惠岸,你……”
刚一出声,惠岸的眼睛就直直撞上了她的眼睛,眼神中,阿音看得出,惠岸相信这些话。
阿音感觉有些透不过气,胸口里闷闷的,好像被什么用力地压制住了一样。
看着阿音失魂落魄一般,小七也不好逗留,“如此,我便去了。保重。”
小七知道,在他这位观音姐姐眼中,如来相当于什么样的的地位。亦师亦父,恩重如山,都很难概括完全。如来在阿音眼中像个英雄,这个意识从小贯彻到如今,犹如一座高高的碑峰矗立在心上。此刻正有一股力量野蛮地摧毁这个碑塔。
惠岸轻声唤了一声师父。阿音充耳不闻,咬着牙。
两个人都沉默着。
“哎呀,娘娘,行者,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土地突兀地出现在沉默之中,“方才我出门,碰到一个小妖怪。小仙知道娘娘一定要问有妖怪怎么了?是啊这太平年代有妖怪怎么了还能掀起浪不成?关键那个妖怪发现了我,一直求我帮他找个人,这个人要长得眉清目秀,要修的佛法,眉心还要有一点红,声音也是要尤为好听。这说的,不就是那大士金蝉子么?”
惠岸欲言又止,看了一眼阿音。
长安不明白为什么气氛突然这么诡异,“娘娘,您不去看看那妖怪吗?”
……
“这,这怎么了呢……”长安很害怕这种缄默,“莫不是大士他……”死了两个字,长安没敢说。
惠岸递了个眼神,长安心领神会,抱着一肚子的疑问,只好先遁走了。
惠岸看着长安走了,也自觉回房去休息了。
正厅安静了,阿音是思绪也越来越清楚。
没有告知冥界投靠,没有相助惠岸疗伤,因为巫族的猜忌,体内的七道封印,还有在之前,惩罚她救助过孙悟空——这一位好像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怎么都联系不起来。
阿音头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