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脚下。
从东方渐渐飘来了一团祥瑞的七彩云,颜色绮丽,守门执勤的罗汉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是谁的座驾,“观世音菩萨。”
云团略略一停,便继续前进。
大雷音寺空荡荡的,上首处唯有如来一个人坐着,尽管如来化了一尊这么庞大的身形,还是显得寂寥落寞。
“师父。”
如来将地上刚卜的吉卦给她看,“时辰到了。”
不善算筹的阿音看了一眼,也知道是上好的卦象,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师父,师父三思。”阿音的额头紧紧地抵着冰冷的地板,一下又一下,不停的磕,“大师兄此去,兴许再也回不来了。”
如来只感觉她蜷缩成一团,把自己和尘埃融为一体,将所有的颜面和尊严都平平摊开在他面前,告诉他,她内心的乞求是多么急切。
如来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高兴,“本座将你养育,说你是世间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世间的功德仁善的化身。可不是要你在这小事上优柔寡断的。”
“师父。”观音尽量掩盖自己的哭腔,终于想起昨天在金山寺的一幕幕,无声地停止了挣扎。
“你很清楚,这对金蝉子,是多么重要。”如来的声音厚重平缓,像一张大网,将阿音所有的挣扎的都束缚住了,“观音,你普度众生,救苦救难。金蝉子需要你。”
阿音伏在地上,任凭眼泪一点一点在袖子上晕染开来。
良久,如来将泪人似的的观音扶起,“为师,何尝不心疼,金蝉子也是为师亲手养大的。只是,宿命如此,观音,你可能理解为师的苦衷?”
观音麻木地看着如来。
“为师连夜召你来,最要紧的,还是商议同去历劫一事。”如来在面前划开了一道虚空,一卷名单平摊在阿音面前,“这上面,皆是取经路上为难玄奘一行人的妖怪名单。”
阿音接过,只见开头写了三个姓名。
孙悟空,猪八戒,沙悟净……
“师父。”阿音终于回过神来,“孙悟空他,不是还在五指山地宫里吗?”
如来伸出了手掌,五指山便立在上面,“五指山顶上,是我设下的封帖,唯有金蝉子可解。”
“多谢师父网开一面,放过孙悟空。”阿音当即一拜。
“观音,你既是救苦救难的,这些年做的却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是弟子无能。”
“如今,取经一事,既关乎极乐的命脉,又关乎人间的气运。把乱反正,惩恶扬善,至关重要。为师把这一任务交予你,万事我都会告知于你,只是你务必要督促到位。”
“弟子领命。”阿音再是盈盈一拜。
按着这几日的频率,阿音倒不至于整整五日见不到人。
清尘睡觉前睡觉后都看着他转来转去,连连抱怨:“你怎么回事,转来转去的,我头都被你转晕了。”
“你别吵。”孙悟空也很不耐烦,“我感觉心神不宁的,要出事。”
“能出什么事。”清尘碎碎念,“那老光头说你快要可以出去了,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出去。成天在你的心门里待着,我都腻死了。”
孙悟空不理他,还是在洞门前来回踱步。
“哎,真是孽缘。”清尘叹气,“想当初那观世音两年没来看你,也不见得你急躁成这样,这才几天啊,你看看你,倒真的像猴子了,一点都不稳重。”
洞口前那一方小池塘,已经冒出了一个个青翠的尖尖角虫,偶尔有蜻蜓点水,一层层小涟漪碎碎地亮着。孙悟空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时辰,是了,那日子要来了。
“人那,就是太贪心。她天天来看你惯坏你了。”清尘闭上眼,还是决定睡上一觉。
这样的日子到了第十天,孙悟空更不对劲了。
“孙猴子,别烦了,你看看你这心门都乌烟瘴气的。这哪儿能住人?”清尘越来越想回自己的法器里去了,“等我出去,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清尘叫着,孙悟空总算是坐了下来,虽然在打坐,却始终心神不宁。清尘还在叫,想要用激将法让孙悟空静下来,突然的,他看到了一团黑影。
清尘吓了一跳,“你这心门里面还住了别人?”
很快的,他发现了不对劲,“糟糕,这是心魔。”
那团黑影正是孙悟空的模样,周身缭绕着黑气,看上去阴魂不散的。
“孙……猴子,你冷静点!”清尘很不安,修行之人出现心魔,也算是寻常事情。上一次他发现孙悟空的异样之后,就再也没发现过了,大意的他以为过去了,殊不知心魔却在暗处生根发芽,如今竟然修成了人形。
“我要出去。”心魔说。
孙悟空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异样,他正努力地压制着自己的心魔。可是越压抑,那个念头就越强。
清尘自从离开法器以后,虽然靠着孙悟空的修行度日,也只是勉强维持着修行。清尘不敢出手,只能将自己放入自己的结界里。
“猴子,你要冷静啊。”
孙悟空皱着眉头,五官扭曲得都要挤到一起去了。但心里面那个念头,还是没有减弱。
出去。放我出去。你不想出去吗?你想为那个人做事?放我出去,我不想为那人做事。
出去出去待在这里有什么好……
出去,你的梦想呢,你不要了吗……那你不要去找观世音了吗?
你看看昼煞的下场你看看他,可怜他一生的修为都给了你……啧啧……你太令他失望了
出去……
终于,还是没有办法战胜心底的念头,孙悟空的金眸凌厉地一睁,利落地起身,看着这一方阴暗的地宫,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猴子,听得见吗?你别被他给利用了。我们在这里是韬光养晦,不是什么甘心不甘心的。”清尘别无他法,只能用这样苍白无力的方式来阻止孙悟空。
孙悟空拿出了金箍棒,棒子落在地上,铿锵有力,地宫内的百鬼听着金属碰撞的余音回荡,惊得不知所措,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可以让这个天罗地网一般牢固的五指山地宫都为之颤动?
那是定海神针的威力,是孙悟空的威力,是集合了昼煞的威力,是六界第一灵物的神器。
好大圣,合掌盘坐,念着咒语,那金箍棒就随着越变越大,越变越大,顶天立地,撑满了整个空间。
远在灵山的如来陡然心惊,“不好。”
要想突破这样的牢笼,唯有找到最薄弱的地点,一击必中。孙悟空开了火眼金睛,复杂的咒语迅速的从口中念出,目光最后锁定在洞门口这个结界上。
“果然最弱的点,就是这里。”清尘恍然大悟,“猴子,你不要乱来,这样出去,会乱了所有计划的。”
孙悟空已经失去了理智。
他提起布满咒语的金箍棒,冲着洞门的结界狠厉一击,两两法力相碰,激荡起很强的法力波,在整个五指山地宫里蔓延开来。结界已经出现了裂缝,孙悟空看准时机,再是一棒,便把整个结界彻底瓦解。
五指山被强大了法力波及,嘭地一声,整个宫门洞口炸开了。无数的碎石向四面八方飞去,时隔五百年,孙悟空终于踏出了五指山。
地宫内的百鬼一脸地不可置信。
天庭。
“恭贺季姮公主景行星君喜结连理。”
凌霄殿排满了三百八十位座次,众人一齐向玉帝王母敬酒,喜气洋洋。今日,便是王母心头肉季姮公主出嫁的日子,觥筹交错,定要大办三天三夜。
“报——”
一个天兵急促悠长的嗓音划破了这份热闹。
玉帝凝眉,“何事来报。”
“二郎神派小的告诉陛下,五指山地宫有异动,孙悟空逃出来了。”
“啪——”王母失手打落了手上琉璃盏,想起当年蟠桃大会之痛,“这妖猴,果然是祸害遗千年。”
“佛祖可有禀告。”玉帝到底是玉帝,表面上看不出慌张。
“已经带着西方群雄在来的路上了。”
“立刻调去一万天兵天将,全力拖延孙悟空。”
“是。”
五指山。
乌泱泱的乌云压满了整个地界,二郎神早就料想有这么一天,日夜严密地监视着这里,果然,不出他所料。
“孙悟空。”二郎神守着山门,“你倒是有本事。”
孙悟空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哟,这是谁呢。多年不见还带了一只走狗。”
哮天犬是脸色一青。二郎神的眉毛一横,“当年我能抓你一次,就能抓你第二次,识相的话,速速回去。”
“回去?”孙悟空笑了,“可没有回去的道理。”
二郎神彻底被激怒了,提起三尖刀就刺了上去,“孙悟空,这五百年的账,就今日再算一算吧。”
长安城。
灯火如昼,阿音一路从西方飞来,按照如来给的信笺,粗略地再打点了一整路。披星戴月,总算赶到了长安城。
金山寺除了不灭的佛堂,唯有一座禅房内还亮着烛火。
玄奘坐在罗汉床上,敲着木鱼,静心修行。
一阵风吹得窗户开了,他还是雷打不动地念着经。
捏了隐身诀的阿音静静地看着眼前人,看他的坐姿,都和在仙界的金蝉子一模一样,什么都没变。唯一变的,就是不记得她了。
倘若成佛,他斩断了七情六欲,不知道是不是还会向当日一样决绝。
“师兄,等我,我一定会助你。助你成佛,助你打理极乐。”
阿音在心里默默地想。
却发现有一道法力波,像一阵大风一样,将所有的窗户和门都破开了。
“阿弥陀佛。”玄奘吓了一跳,“可是有什么异动?”
阿音感受着法力波的方向,心中一惊,“是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