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怀着心思,踏上了客栈木制楼梯,堂中的宾客仍旧聊得热烈。
而与此同时,二楼某间厢房亦阖了木门,落下了藏青色门帘。
“公子,暗线有报。”玄衣的青年恭敬递上密函,密函上印着淡淡墨痕,状若仙鹤。
他面前之人慵懒坐于榻上,碧竹的小几与他一袭流光锦衣相得益彰。
“嗯。”他低低应道。
他随意拆开密函,静静扫视几眼,便将其丢在了几上,恰落在那半张银白素纹面具旁。
“可笑。”他微微垂目,浮尘于光影间飘动,于他脸侧勾勒出玉色边线。
“什么?”玄衣的青年愣了一愣。
而他并未应声,懒懒抬眸,目光掠过那青年,短短一瞬便又错开,又落在青年身后阖起的木门上。
“没什么,接着去吧。行事小心些。”良久,他道。
玄衣青年不再多问,“是”了一声后便要退下。
而他将走至门边时,榻上公子忽正了身形,出声叫住了他。
他转身,微微伏首:“公子还有何吩咐?”
“你说,天启皇帝,可会对玉凤之事感兴趣?”他面前那人开口。
他微怔,下意识抬头看向榻上坐着的公子,后者轻轻按着几上密函,向来醉人的桃花眸中,此刻沾染了些冷冽。
“属下不知。”
“他不会,他的手还伸不到上饶城。”
锦衣的公子开口,像是含了笑意,言语中虽有些不敬,但到底也没什么嘲弄之意,仿佛在说什么他人家事一般,不过随口一提。
“去吧。”榻上人瞧了他一眼,又将视线重归于木门上,似想透过这木门看清什么。
半晌,那锦衣的公子从榻上起身,拿起密函,放在了燃烧着的烛芯之上,不过片刻,仅余青烟几缕。
是夜。
厢房内灯火明亮,敞着木窗,夜风徐徐,裹挟月色的沁凉。
“夜深了,师妹不休憩?”室内烛光亮堂,映得宋白容颜也镀了暖意,他轻轻挑眉,看着竹几另一侧坐着的元楚。
虽师出同门,然宋白常年不在钟寒山,因而元楚也甚少与宋白有所交流,如此境遇便是更为少见了。
“打扰师兄休息了,”对于宋白,元楚还算信任,虽往来不密,但因着前世的缘故,知晓宋白目前也算是可靠之人,“深夜前来,只是有事需向师兄讨教。”
闻言,宋白桃花眸微熏笑意,仿佛心情有些愉悦一般:“原是要与我挑灯夜话?”
元楚神色不变,也未搭理宋白此言,径直开了口:“师兄经年在外行走,当是消息灵通。”
宋白侧了侧头,不否认,也不承认。
“不知师兄是否了解上饶玉家?”元楚问,未看宋白,然那落在旁处的眼神中犹带着几分探究。
宋白则恍若未发觉她目光中探究一般,也不绕弯子,悠悠道:“玉家家主不惑之年,名声在上饶城可是好得很。”
“这我自然知晓。只是我以为,师兄也许还能得到些什么旁的消息。”元楚偏过头来,正视着宋白。
二人中间竹几上陈列着香炉一盏,铜制,雕以几匹梅花小鹿,刻着怪石奇松。式样寻常,想是客栈内本就备下的,只那香炉中燃着的冷香微凉,闻之清心,不似平常商铺里可买到的香料。素烟袅袅,元楚一时间亦闻不出此为何香。
“师妹是想知道些什么奇闻异谈?我行走在外,的确听了不少民间传言,”宋白轻抚下颌,手指修长,“听闻玉家前些日子丢了什么人……叫玉家家主好找。”八壹中文網
元楚抬眸,凝视着宋白。
眼前人桃花眸仍旧带笑,只那神色不似往日里玩世不恭的模样,分明话语中带着几分认真意味。
然而未待元楚问出口,宋白又侧过头去,自顾自地移了话题:“不过话说回来,玉家人靠一手易容之术,于江湖间当是也有些地位的,让玉家如此难找的,又该是何方人物?”
元楚袖下指节微动。
“哦?这传闻果真有趣。只是不知玉家家主找的人是男是女?又为何要去寻此人?”元楚轻启朱唇。
她问得颇细,却好似知晓眼前之人定能作答一般,凝于宋白容颜的目光略带些审视。
宋白仿佛没察觉到她这般神情似的,停滞片刻,像在思索何事。
而后方绽出笑颜,转头又迎上了她的目光:“听闻玉家人皆生得好相貌,想来无论男女,都定非凡俗之辈。至于这寻人的理由嘛……”
他顿了顿,于元楚愈加幽深的视线里接续:“师妹抬举我,传言若能细致至此,那玉家家主想来也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大角色了。”
此番作答倒叫元楚默然。
她料定宋白能知晓山外种种消息,而宋白起初也不欲对她隐瞒什么的模样,她问了什么他便答什么,唯独到了这里,他忽然改了口风。
为何?
是他的确不知,还是存在着什么旁的理由?
她亦抬手,微微撑于竹制小几上,同宋白对视上。
前者目光幽深,却丝毫不掩饰眸中探究之意,而后者则笑得温柔,恍如全然不懂她的眼神一般。
“师兄,我斗胆,可否借师兄外祖家名头一用?”良久,元楚清泠音色打破了这一室沉默。
眼前少女不过年十五,然总是沉静如水的样子,若说本就性子稳重,也未免太深沉了些。
宋白移开视线,门边置着青白双耳落地瓶,于烛火之中泛出光泽。
“这等小事,不必问过我。”宋白亦不问她要做什么,“只是左右我至上饶无事,你既要借宋家名义,何不带上我一道?”
他说得颇理所当然,元楚本欲独行,不曾想宋白主动开了口。
“……也好,那便多谢师兄了。”元楚扬眉,羽睫下墨瞳映着烛光,晶亮亮的,“那就请师兄明日作陪,同我一道去……拜访玉家。”
她与玉家本无交集,然今夜无论是她接连的发问,还是她提起的此事,宋白似乎皆不意外。
元楚亦发现了这一点。
不过宋白性子素来也如此,对于她的事他并不干涉,倒也算是合乎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