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论资排辈,这首辅还轮不到吴守坤这样的新人来做。可惜胡士铭虽然为人老道,但不对女皇的胃口。
这回的新政,胡士铭并不赞同,多年为官的经验让他觉得此举极为危险,可又说不上来危险在何处,他在首辅之位上一直没有什么作为,看见自己弟子风头正盛,不如功成身退,退而次之。
“哦,那可恭喜吴大人了。”林羽泽笑道。
吴守坤不认为她会真心祝贺他,他是来看笑话的,可不是看林羽泽在这悠然自得的。
吴守坤讽刺道:“那也是多谢林大人当初将位置让出来,不然本官可能还得多熬几年了。”
林羽泽轻笑后闭上眼睛继续打坐,不忘揶揄他几句:“不必客气吴大人,早点上位,也好早日下来,免得时间拖久了让我没了耐心。”
吴守坤冷哼一声:“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出去么,像你这样不择手段,残害忠良之辈,靠得几分姿色魅惑圣上,便以为地位永固了?”
“一旦陛下厌了你,还不是只能在这小小的院子里苦等到死!”
林羽泽打断道:“小小的院子?我这院子比你住的地方五个加起来还大吧?”
吴守坤气急:“你!”他出生寒门,最恨别人说他穷酸!
“妄你还学过四书五经,知晓礼义廉耻!你让手下搜刮民脂民膏,拿来在这京城挥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心中可想过大夏社稷,可想过黎明百姓!”
林羽泽:“哦,我懂了,我分赃不均让吴大人受了委屈,我在京城还有座比这小点的三进院子,要不赠与你做府邸把,堂堂一品首辅,现在那个小四合院太委屈你了。”
吴守坤瞪大了眼,这天下怎会有如此无耻之徒,又恰恰戳到他的痛处,他从不请人到家里赴宴,即使昨日众人恭贺他喜登首辅之位,也是在恩师府里摆的宴,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其实是觉得自己的房子小了些。
可以京城的地价,若是半分不贪光靠俸禄,即使是一品大员也要攒个几年的银子才能买到那三进四进的大宅院。
林羽泽懒得再欺负他,道:“不要以为你略懂一二就沾沾自喜,以为天下就你一人头脑清明,大夏早已是枯鱼之肆,纵然你策论写的再好,也无力回天。”
对话的节奏总算回到了吴守坤能应付的地方:“哼,这样的话我听得多了,不过是你们这些肉食者鄙,未能远谋,本官相信只要一条条新政颁布下去,大夏必然能焕然一新。”
林羽泽挣开眼睛怜悯得看了他一眼,“朝中无人反对新政吗?”
吴守坤自信一笑:“本官之新政上符天意,下应民心,自然无人反对。”只不过开始内阁有几人不赞同,不过他圣宠正隆,被他几句天下大义给怼回去了。
林羽泽淡淡道:“那你一定平时得罪了不少人,连个劝你的人都没有了。像你这样平庸的人,得到了不符合你能力的权力,便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
“狂妄之徒!”吴守坤怒极,握紧拳头向林羽泽走进几步。
“死期未到,我劝你不要提前找死。”真气浮动,林羽泽闭着眼,周身衣袍无风自动,一股气浪直接将吴守坤推开。
吴守坤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得意洋洋的来,灰头土脸的离开,一点好处没捞到。
......
等林羽泽再次出府时,已经是五公主孩子的百日宴了,听说五公主生了个闺女,林羽泽一直还没见过她。
女皇竟然主动放她去驸马府,看来时间一过,女皇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哇哇——!”
林羽炽抱着孩子满头大汗,怎么哄都哭个不停,五公主嫌弃他笨手笨脚,让他一边呆着去。
林羽泽好奇的凑过去,小婴儿粉粉嫩嫩的,小手小脚的看着特别可爱。
“嫂嫂,孩子有乳名吗?”
五公主一脸慈爱的看着怀中的孩子,道:“大名是拓跋翰君,乳名就叫君君了。”
“诶,已经取了呀?就从大名里挑乳名多没意思呀。”林羽泽失望。
林羽炽道:“难不成你有什么好名字不成?”
林羽泽说:“不如叫小莲蓉、小豆沙,多朝气。”
林羽炽、五公主:“......”
孩子躺在五公主的怀里,止住了哭泣,含着自己的手指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林羽泽,眼中的亮光忽闪忽闪的。
林羽泽逗着孩子正开心,被自家哥哥拉到院子里训话。
林羽炽道:“我看最近陛下气消了不少了,你找个机会赶紧认个错,好好道歉。”
林羽泽不解:“道歉?道什么歉?”
林羽炽严肃说:“你还瞒着我?现在朝堂上下可都知道了,你当初仗着自己手里有权,反对陛下实施新政,私下里纵容手下贪赃枉法,陛下忍无可忍才令你闭门思过。”
林羽泽皱眉:“什么时候传出来的事?”
林羽炽:“就在前月。小羽,陛下待我们林家不薄,你犯了这么大的错都只是免职在家,你要是还不认错就太不应该了。”
林羽泽:“好啊,吴守坤那厮在我这讨不到好处,就去坏我名声。”
林羽炽见她毫无认错悔改之意,反倒怪罪别人,不悦道:“陛下为你做了那么多。你怎么还忍心做对不起她的事!多少人上书弹劾你,都被陛下一力压下,不然你还有机会在府里好吃好喝的过逍遥日子么?”
林羽泽见林羽炽满是维护将离的话语,心里不舒服,“我和陛下之间的事不是三言两语说的清的,哥哥不用多操心。”
林羽泽不想和林羽炽讨论将离之事,转身想去房间里看孩子。
林羽炽:“小羽!陛下瘦了很多,脸上也总是愁眉不展!”
林羽泽背对着他,冷淡道:“哥哥,五公主才是你的妻子,你应该多关心她才对。”
林羽泽看似不相干的一句话,让林羽炽脸上血色尽褪。
五公主才生完孩子,林羽泽没有在她哥哥脸上看出多少在乎来,却反而在这里和她说女皇怎么了。林羽炽抱着小君君的时候,虽然有初为人父的紧张与喜悦,可林羽泽总觉得他看五公主和孩子的眼神里还是差了点东西。
前世她抱小五仁时,眼神绝对不是像今天林羽炽那样,得体的笑容底下,是无波无澜的平静。
回屋看到一屋子人围在五公主身边,都道孩子长得可爱伶俐。林羽泽看着众星捧月的五公主心不在焉得应付着周围人的恭维,却时不时朝屋外望一下。
她突然觉得五公主,有些可怜。
......
天欲其亡必先令其狂。
吴守坤还在继续作死。
在他发现地方上的钱庄在收取利息后,想到的不是取消高昂的利息,而是把利息收归国有。
女皇的每一句夸赞,对他来说都是久旱的甘露,他太渴望陛下的认同了。而能让陛下开心的,自然是国库里越来越多的银子。
但他知道女皇更关心民生百姓,到时候必定不会赞同收利的做法。于是利息被他巧立名目算进了税收里。
等第一个季度的大量税银收上来,还有全国摊丁入亩的成绩被写进奏折,极尽夸耀其能事,恨不得夸当今圣上是天皇玉帝在世,救天下苍生于苦难,顺道夸了夸当朝臣子的劳苦功高。
女皇看了自然很高兴,觉得第一个新政取得了不错的成果。
“吴爱卿做的不错。”
女皇的随口一夸,让吴守坤激动的头脑充血,跪地直呼是圣上英明,上天垂怜苍生,才能有这样的明君。
显然女皇不是很习惯这样的尬吹,没有接话,只让吴守坤再接再厉,乘热打铁。
吴守坤脑子一热,把一条还未思虑妥当的政策说了出来,让陛下改土归流。
西南自武帝打下后,因为语言不通,只是驻派大夏官员进西南监察驻守,直接管理者还是当地的土司贵族。
南疆土司割据,时常不听朝廷指挥,统治百姓野蛮残暴,甚至互相开战,现在几百年过去,西南一带已基本流通官话,虽不说人人能讲,但大多数百姓都能听懂了。
“西南百姓,同样是我大夏子民,实在不该任由土司们残暴杀害,革除土司弊病,才能让浩荡皇恩传至大夏的每一个角落。”
吴守坤这一策其实不坏,对西南的百姓算得上是福音,可施政的时机不对,本来西南土司就对前一阵劳什子放田归农的政策意见很大,一番折腾后民不聊生,现在又打算卸磨杀驴,吴守坤这下就坏了大事。
泰昌二十一年,江南大水,官员称二百年来未有之灾。多年来水利废弛,偷工减料的堤坝如今显现出后果,江南数十万亩田地受灾,千余里地被淹。农户买的地本就欠了巨款,如今水患,别说自家没米吃,下月的利息是还不上了。有些干脆做了流民,虽然没了地,可也不用还钱了。
朝堂为救济灾民,好不容易充盈起来的国库银子像流水一般出去,一时间朝野焦头烂额。
林羽泽在府中,从嘴里掏出一卷咬了几口的纸,非常不满。也不提前说一声,她牙都硌疼了。
【林卿天纵英才,何必屈居庸君之下,良禽择木而栖,若愿改换门庭,明日午时院中呼哨一声。】
落款是一个洪字。
洪亲王,拓跋将昌,将离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如今算来,应该是十一二岁的年纪了。
林羽泽感叹的摇摇头,这么小的孩子,就已经这么有野心了,后面应该还有别的势力在支持着他。
将纸点燃,看着火苗吞噬纸片,这一晚,林羽泽一夜未眠。第二天,午时,林羽泽深吸了一口气,打了个呼哨。
自那天林羽泽强行离开院子后,府邸守着的太监不过三四十人,知道林羽泽真想走是拦不住的,女皇也就随便派点人守着了,与其说是监视,倒更像是在守卫。
当晚,一队人马强行冲开太监的围堵,铠甲碰撞与战马踏地的声响细碎的洒在府里,这种熟悉的声音,林羽泽真是好久没听到了。
“林大人,主人命我等来接,请快快上马。”
林羽泽拱手:“劳烦各位。”
泰昌二十一年夏,江南水灾过后不到一月,西南与江南一带,先后起义,史称泰昌民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