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天空厚重得压得人喘不过气,京城里,每天都阴雨绵绵。
宫女陆续将膳食端近屋子里,又在半个时辰后将冷掉的饭菜端出来,盘中饭菜丝毫未动。
没有人敢在北苑宫中多说一句话,多看一个眼神。
即使是消息最不灵通的小宫女,也知道宫里出了天塌了那般的大事。
几日后,贵妃娘娘突然从北宸宫里搬了出来,回到了永福宫,据说是因为永福宫离冰室近些,至于为什么要靠近冰室,被问的人总是紧闭着嘴巴缄默其言。
自个儿给自个儿换宫殿的事极为僭越,但这回就连皇后也没来触余容的霉头。
德妃宫中。
回禀的下人离去,德妃脸色铁青。她万万想不到几个男子连一个十岁的孩子都看不住。
事情她做得极为隐秘,家族里手下不少好手都为此被灭了口,就连看守五公主的人,都是特意选了一个手脚功夫利落的哑巴。
这些人的忠心自不必说,可却愚蠢到让莫璃跑了!
德妃没有打算弄死五公主,她只是打算废了她。夺心血之术虽然危险,但只要配合药物,五公主性命无虞。
待五公主消失个一年半载,余容为找人一定已经心力交瘁,无力与皇后争夺。
到时候再将人放回去,余容失而复得,报复心不会太重。
而今,五公主自己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跑了不说,还自己死在了半路上。
余容如今伤心欲绝,虽然派人去查,但还没有到疯狂的地步。等她缓过劲儿来。
想到后果,心狠手辣如德妃,也不禁脸上血色尽褪。
德妃思忖良久,写了一封秘信寄到家中,凡是参与此事的人,都不能留了。
“轰隆隆——!”
雷声一声接着一声炸响,雨势越来越大,宫中的气氛越发低沉,五公主身亡的消息渐渐传到了宫中每一个人耳中。
听到此事的人皆忍不住张大嘴巴欲要惊呼,却又紧紧捂住自己的嘴。
莫大的宫中静悄悄得,除了雷雨声,连走路的声音都比往日轻了。
上到皇后宫妃,下至粗使宫女,都在等着一个人回来。
大家被压抑的空气逼得,既盼望皇上早日回来,又害怕皇上真的明日就回来了。
即使是毫不知情的宫人,也害怕自己被暴怒的主子无辜迁怒,丢了性命去给五公主陪葬。
......
“皇上回宫了!”
惊呼的声音伴随着压抑的音量,自林羽泽踏足宫门那一刻开始,消息如鸟儿一般迅速飞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这回没有随行的赵许庆一早就侯在宫门口等着林羽泽了,在他按往常的礼制带够足够的人手时,看到林羽泽的一瞬间,早已等在喉咙里等着说的话语被噎回了肚子里。
林羽泽穿着便服,从来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些散乱,脸上甚至还有灰尘的痕迹,后面也没有浩荡的队伍,十几个随行侍卫一脸疲惫得跟着林羽泽的马后面。
原本得队伍根本跟不上林羽泽的速度,赶路的马匹死了不少,马车也坏得来不及修。
最后只有林羽泽带着几个侍卫赶了回来。
“五公主呢?余容呢?”林羽泽话语太急,有些恶狠狠问道。
赵许庆深深弯下腰,将要说的的话早就打好了腹稿,临到口说出来声音还是颤抖。
“五公主放在冰室里,贵妃娘娘现在就在那陪着五公主。”
路上接到急报得林羽泽还存有一丝幻想,如今听赵许庆这么一说,她眼前一阵阵发黑。
“皇上!万莫伤了龙体啊!”赵许庆忙去抚她。
“滚开!”林羽泽本就眼里满是血丝,现在这般发怒更是吓得周围人一抖。
挥开碍事得人,林羽泽直接向着冰室跑去。
为什么,走之前还好好的孩子,现在居然有人说,她躺在冰室里?
冰室外面围着不少宫人和侍卫,看见林羽泽这般过来,齐刷刷跪伏在地,所有人紧闭着嘴巴。
在林羽泽进去后,也没有人动,今晚有不少人要消失在这世上了。
阴冷的冰室中,放着各宫主子用的例冰。
冰块散发着白色的雾气,弥散在冰室的各个角落。一个小小的人影躺在雾中的台子上。
林羽泽看得清躺在哪里的谁,可那感觉太陌生了。
小五仁在她面前,永远静不下一刻,就算被她绑在椅子上,也要扭扭动动。
如今却躺在那,安静得像一个人偶。
周围堆积了最多的冰块,画满符咒长长的符纸盖在人影上。人离世时,若是家人不舍,便可请庙中祭司为其盖上锁魂符纸。
那体内的魂魄便暂时不会离开,亲朋好友可在几日内,将往日尚未来得及与逝者诉说的话语,弥补上。
穿着厚厚的狐裘坐在那的余容察觉到她来了,回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
带着泪光、带着怨恨,还有责怪和痛意,她未发一言,又回过头去,视线重新落在躺着的小五仁身上。
就连余容回过身去的背影,都带着失望的指责,是她没有保护好她们。
前进的步子怎么也迈不出去,林羽泽望着远处伫立了许久,才抬着有些僵硬的步伐往前走去。
小五仁的脸上上了一些脂粉,但额角出还看得见青紫的痕迹,眼睛紧紧的闭着,嘴唇发着乌青。
一瞬间林羽泽想去叫醒她,抬起的手被理智止住,又放了下去。
余容冻得发青的手握着小五仁的袖口,怕自己的体温影响了小五仁的身体,还特意离了一段距离。
余容就这么看着看孩子,不哭不闹,安静地一直看着,眼神就像是看着熟睡中的孩子。
每次小五仁染了风寒,喝了药沉沉睡去后,余容也会这么守着孩子,林羽泽记得有时候她会劝她也歇了,但从不管用。
林羽泽轻轻触了触小五仁的手,如冰般冰冷。
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没有了。
体内的气机没了回应,眼前躺着的仿佛只是一个躯壳,那么,她的孩子去哪里了?
那个会笑会闹,会顽皮捣蛋,也会认真得问东问西的小家伙,不在了。
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将胸腔内的浊气呼出。
林羽泽从未有过的茫然,甚至大脑一瞬间变得空白起来。她的愤怒,她的悲恸,都被这股空白吞噬。
冰室里寂静了很久,林羽泽从巨大的悲恸中暂时抽离出意思神志,她发现余容在发着烧。
天天在冰冷刺骨的冰室里待数个时辰,余容只是一柔弱女子,怎么可能会不生病。
“你身子承受不了的。”
林羽泽道。
余容罔若未闻。
林羽泽不知道自己在冰室里呆了多久才走出来,西落的太阳被远山遮挡,天色也变的青黑,雨还在刷刷下着。
衣服被淋湿,林羽泽似乎感觉不到,她呆呆得看着阴沉的天空。
小五仁就那样躺在那里,余容生着病还守在冰室,凶手是谁一点线索也未查到。
她急不可耐的想要做点什么,悲伤和恐惧追在她的身后,她若不想点别的,这些东西就要将她吞噬了。
林羽泽浑身淋透,赵许庆站在不远处,难过的唤了她一声,见她依旧呆呆得站在那里,再不敢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