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喝了这碗汤,你该去轮回了。”
某座石桥上,黑袍老太舀了一碗孟婆汤递给神情呆滞的女子,柔声劝道:
“往事莫要再忆,摈弃前尘,去开始另一段美好的人生吧。”
岚笙看着碗里透明的汤水,神色痛苦,“我不想喝,不想忘了他。”
“孩子,哪有人过奈何不喝孟婆汤的,你难道不想从头再来?”
“我想回到他身边......”
孟婆的职责是监督每一位过桥之人遗忘前世,像岚笙这样的情况她见过不知凡几。
都说自己心愿未了,放不下前世之人,可,死都死了,又是何必?
“孩子,老婆子劝你快些喝掉早入轮回,否则......”
孟婆从怀里掏出一捆绳索,“我不愿强迫,但这是我的职责,无论你有何心愿,已与人世再无瓜葛。”
说着走上前,欲亲手将孟婆汤灌入岚笙口中。
“我不喝,我不要轮回。”
岚笙疯了一般打碎了碗,汤洒了一地,趁孟婆不备逃走了。
“多好的忘情水啊,执着于上辈子能换回好的结果吗?”
孟婆盯着岚笙消失的地方长叹一口气,摇头又恢复了原样,碗完好无损地回到了她手里。
岚笙跑啊跑,终于逃出了迷雾。
她又回到了人间,到处是车马人流,是她生活的年代,又好像不是。
她先去竹府想找竹卿,可那里哪儿还有什么竹府的身影,早已改名换姓了。
岚笙恍恍惚惚又来到一处客栈。
客栈内那搭就的戏班舞台,而今早已是空空如也,那是她和怀卿的第一次相遇。
思绪飘飞,那年她正值豆蔻年华,是戏班的台面,唱的一口好戏,台下是人满为患。
小少爷坐在二楼品茶赏戏,一场后,赏的银两那是比谁都多。
后来相知相识后,他们方知对方远没有看上去那么风光无限。
竹卿是家里最小的少爷,亲娘是妾,过得不怎么如意,他上头压着两个哥哥,个个优秀,只有他,天生体弱多病,家里人都道他是废物,平时很少允许他出门。
而岚笙虽是戏班台柱,梦想却不在于此,她是被班主撸来的,亲生父母不详,每天辛苦挣钱本想脱离戏班,谁知班主拿走了她所有家当,命人日夜监督不准她逃走。
“你我都是笼中鸟,这一生注定无法为自己而活。”
岚笙苦涩道。
“谁说的?我偏就不信命。”
竹卿扬言要带着她一起逃,并约定明日午时三刻在城中小巷会面。
过程似乎比想象中的更容易,她们果真逃出去了,于是找了处临近水源的小茅屋定居了下来。
两人日久生情,开始畅享美好的未来。
谁知好景不长,在这里仅仅安生了一个多月,竹卿的两个哥哥派人来抓他回去了。
戏班班主得知后也遣人跟来,一同将岚笙抓了回去。
竹卿反抗,却遭受来自下人的拳头,满身伤痕与岚笙依依不舍。
竹府怎么可能允许庶子与风尘戏子相恋?即使竹卿再不受宠,那也是竹府的人,顶着这名头与岚笙颇多走近,这让外人如何看待他们?
不用多说,竹卿被下死令,严禁踏出房门半步。
岚笙也被班主带回去教训了一顿,背上全是竹条鞭打的淤青。
“还逃不逃了?再给我发现你出逃,我手脚给你打断,不要以为我们戏班非你不可,我可以培养下一届台柱,而你,没了手脚,又能做些什么?”
班主气恨地威胁道,甩门离去了。
岚笙攥紧拳头,眼底尽是不屈,可身体却反抗不得。
她不能被剜掉手脚筋,废人一个,竹卿还会喜欢她吗?
他现在怎么样了?
一定也被家里人惩罚了吧?
两人身处异地,心却同系对方。
某一天,岚笙不知道竹卿是怎么逃出来的,他仍不死心,似乎要孤注一掷,问她愿不愿意跟他一起隐名埋姓乔装异变,去另一个城市生活。
岚笙假意答应,最终骗了他,她不愿连累他,他们终为棋子,逃不了的。
时机没有把握住,竹卿又被绑了回去,只是在岚笙不知道的地方,竹老爷给他吃了瘫痪药来防止他再逃。
虎毒还不食子,这是岚笙万万没料到的,否则,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再次跟他走。
某天,竹卿的大哥来找她,说竹卿已经死了,让她断了想进竹府的心。
岚笙一时崩溃,最终跳湖自尽,这消息传入瘫痪的竹卿耳中,终于让他心死如灰,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从床上爬到了院内的石井上,头朝下栽了进去。
死后来到阴间,发现自己晚来了一步,不知何处再去找岚笙,孟婆却告诉他,他心爱之人并没有入轮回。
后来,竹卿与孟婆交易,来到了岚笙身边,但他却不能与岚笙说话,对方甚至都看不见他。
能再次陪在她身边,竹卿也满足了。
看着人四处找寻他的身影,他多想告诉她:我就在你身边啊,可声音却无法传达给她。
历经百年,竹卿就陪了岚笙百年,直到看见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他慌了。
因为他的阿岚把那男孩错认成了他。
“我在这里啊,阿岚。”
他一遍遍地呼喊,扯破了喉咙,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那场与蛟龙的恶战,竹卿倾其所有还是没能保全岚笙,想着就随她一起去吧。
谁知还能再次醒来,可当看到那熟悉的脸庞后,他绝望了。
不是,那不是他的阿岚。
为什么?
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若能让阿岚活着,哪怕守着的人不是他,只要阿岚开心就好。
那占着阿岚身体的强大女人,他已经没有余力再要回阿岚的躯体了。
直到听见那个女人说他的阿岚是愿意的,愿意跟他远走高飞,他方才醒悟,魂都没了,执着于一具躯体又能如何?
他闭着眼睛终于还是去了。
轮回?
不要也罢。
都是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