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叶子上沾满了露水,浓浓的寒潮之气弥漫在整个田间。昨夜大雨过后,天气似乎更冷了。八壹中文網
半夏紧了紧身上的布袍,这个天还穿布袍实在是冷了些。她搓了搓双手,哈了口气,感觉没有那么冰冷了才走向厨房。
家里似乎又没有米面了,她蹲下身,这江南地区着实潮湿,不少柴火都染了湿气,不好点燃。
折腾了半天,自己也被呛的直咳嗽,才勉强做出一小锅稀粥。
半夏有点沮丧,自己昨日就应该去采买些米面干柴的,也不用连累娘子早上只能喝些稀粥。
端着热腾腾的粥,小心的推开房门,原本还躺着的女子已经坐起来了,只穿着单薄的中衣,正弯腰摸索着。
“娘子,你怎么起来了。”半夏将碗放在桌子上,匆匆跑过去,一边替女子穿鞋一边道:“这些事交给奴婢便是了。”
女子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抿嘴一笑,从容的让半夏服侍她穿上襦裙和罩袍。
半夏将女子小心的扶到桌旁:“娘子,半夏今天就去县上买些米面回来。今早只有将就了。”
女子好脾气的点点头,半夏端起碗,用勺子将稀粥送到了女子的嘴边。
勺子并不是精致的瓷勺,是乡下人常用的木勺子,散着一股淡淡的木质味道。女子眉头微微动了下,似乎是要皱起来,却很快又舒展开,张开口将那一勺稀粥吃了进去。
半夏又舀了一勺,女子却摇摇头。
“娘子,你好歹多吃几口。”半夏急的眼泪都快涌出了眼眶,娘子吃的日益减少,这身子怎么受得了。
女子手抬了起来,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又放下了,依言张开口,半夏赶忙将勺子递到她的嘴边。
就这样,女子吃了小半碗稀粥便再不肯多吃了。
“娘子,这是昨日你想看的。”半夏拿出一本有些陈旧的本子,她原来和夫人学过识字,这本子便是她写的,上面写着杜府的一些事情。娘子昨日说想自己来看,让她用针沿着字迹扎出一排排小洞,娘子便可以摸着这小洞来阅读。
她不知道娘子什么时候学会的识字,娘子总是会给她带来惊喜。
女子接过来,手细细的抚摸着那些洞眼,细密的洞眼很好识别,半夏的确是用了心的。
烧了一壶热水放到桌上,又仔细检查了下房子周围,半夏才挎着篮子出门,今日要采买的东西很多,自己得在午时之前赶回来才行。
伴随着半夏的声音,老旧的房门出咯吱声,关上了。
房间里没有点灯,这屋子采光也不好,黑乎乎的一片。
不过有灯和没灯对于自己来说也没有什么分别吧。
杜妍倚靠在床沿,半夏怕她不舒服给她垫了几个垫子,柔软舒适。
她的手抚过半夏记录的本子,这里面的事情她大部分都记得,只是有些混乱和模糊。
济州是江南地区的一个小州,父亲是济州的官员。她是杜府的嫡出大小姐杜妍,母亲周氏是苏州商户人家的千金。她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娶母亲,但是外祖家的钱财确实帮了父亲不少忙。
她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弟弟,母亲就是生他的时候难产了。
现在的嫡母是原先的袁姨娘扶正的,这袁姨娘似乎是京城官员家的庶女。
她因为眼盲本就不够讨喜,袁姨娘还生了个乖巧伶俐的女儿,两者对比,她也渐渐被父亲所遗忘了。
也许不仅仅是父亲,整个杜府,除了已故的母亲大约也没谁会记得自己这个瞎子。
眼盲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一开始还寻医问药,时间长了,也就放弃了。这次自己被留在这乡下,难道还能指望远在京城的父亲想起自己么。
但是,是什么时候学的刺绣,什么时候识字的呢?
那次落水以后,自己脑子里总有些奇怪的记忆,一闪而过,抓不住,认真去细想还有些头疼。
也许这就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杜妍放下本子,自己总不能在这乡下居住一辈子。
既然父亲不来接她,那她总可以自己去找父亲,自己终归是他的骨血,不会不承认自己。只是自己现在一个盲人,身边也没什么银钱傍身,谈何容易。
这院子听说是母亲的陪嫁,还有几亩田地。可那些做工的下人现在早就没了踪影,田地上的收成也不知道是交到了哪里。自己除了半夏无人可用。
“半夏,你为什么不走呢。”
有次出于好奇随口问了她一句,没成想半夏一下就跪了下来。
“娘子不要赶半夏走,半夏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娘子告诉半夏,半夏一定改。”
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居然将这丫头吓的这样重,杜妍再三保证自己没有要赶她走的意思,这丫头才肯起身。
“奴婢是夫人买进府的,打小就知道是要服侍娘子的。”半夏低下头:“除了服侍娘子,奴婢并不想其他的。”
这是母亲替自己物色的最忠诚的丫鬟了。
杜妍的眼前一片黑,就如同她那看不见的未来一般。
现如今,只有先靠着绣艺攒些银钱再想办法了。
昨天替那公子遮掩红袍上的墨汁赚了十两银子,倒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不过,那人一大早便来取衣袍,却不像是为自己取的。
杜妍心中一紧,自己刺绣只是用最为习惯和顺手的蜀绣却忘记了自己身在江南地区,出色的蜀绣只会徒惹怀疑。
若是那人不认识便罢,万一是个行家分辨了出来,那对现在的自己来说绝不是件好事。
看来这攒钱的度需要加快,尽快离开这个淮水县才行。
打定心思,杜妍摸索着床边的矮几,上面放着自己常用的工具。
如果绣大型绣品,费时不算,只怕更是引人注意了。只有多绣些手帕之类的小物,让半夏将价格放低一些,薄利多销了。
现在半夏不在,只能绣些黑白色的。
杜妍沉思片刻,却忽然放下了小棚。脸上出现了惊疑的神色。
自己若是一直都是盲的,怎么会知道那些个物件长什么样,应该是什么颜色。
那她,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