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胜的话让夏树做了两天噩梦。
第一天。
梦里的严胜看起来相当冷漠,抓着她的手,一双眼睛通红:“你也要离开我是不是?你也要离开我是不是?!”
他眼眸阴鸷,表情却又难过又受伤,像是遭到遗弃的小兽。
看起来是很可怜,但是……
夏树只想跑!
她哆嗦得厉害,拼命甩手想跑,整个人都要哭出来了,结果严胜抓着她的力气不减反增,声声泣血:“你也要走!为什么连你也要走?!”
到最后,他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些许狰狞。
夏树:……!!!
夏树被硬生生的吓醒过来。
第二天,夏树在梦里和便宜师傅练剑,好不容易跟他见招拆招打了五十招还没输,正喜滋滋自己进步如飞,结果角落里幽幽飘出一只严胜。
夏树:……
再转头一看,好家伙,便宜师傅已经匿了。
夏树:……跑的真快啊,缘一前辈。
不愧是你。
“你在看什么?”
严胜幽幽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夏树浑身一个激灵,瞬间退出二十米。
“有、有话好好说,别靠那么近啊!”
“我靠得很近吗?”严胜慢慢逼近,夏树每退一步,他就往前一步,直到她一步步退到墙角,退无可退。
“你就这么怕我?”严胜的语气又酸又涩,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泡在了醋里,“可是,明明刚才……”
明明刚才缘一离你更近。
他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只是脸色阴了下来,轻轻道:“是不是你更喜欢缘一……”
夏树:???
等等!话题是怎么突然转到这里的?!
“我就知道……”严胜没管她,自顾自往下说,然后突然爆发,“我就知道你们所有人都爱缘一!你们所有人都更在乎他!”
“你也一样,对不对!”
“你是不是也更喜欢他,觉得他比我更厉害,是不是!”
“你告诉我是不是!!”
夏树再一次被吓醒。
夏树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咸鱼下去了,要不然很可能真的会被暴怒而又喜怒无常的严胜做成一条咸鱼。
她决定从来因入手。
——没错,就是引起一切纷争的红颜祸水(?)继国缘一。
缘一:???
于是趁着严胜又一次出门,夏树偷着摸到了继国缘一的院子。
结果……
“你不应该来这里,”少年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夏树被惊出一身冷汗,仓促回头,“哥哥不会高兴的。”
夏树:“……”
她呆了许久,最后惊呼:“……你看得到我啊!”
缘一语气平静:“这种事情,不是看一眼就能知道了吗。”
……隔了那么几年再次听到这句熟悉的话,虽然欠打依旧,但夏树居然有种感动得想落泪的冲动。
果然是在这里呆太久了人都不正常了的缘故吧!
就在她感慨的时候,耳边传来缘一平静冷淡的声音:“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树也不认生——主要是现在已经是少年体态的缘一和未来是英灵的他实在太像了,夏树总是不由自主把人带入进去:“其实我……”
她噼里啪啦讲了一堆。
从圣杯战争说到英灵梦,再说到她已经苦逼的在这里窝了好几年的事情。
缘一也没打断她,只是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听着。
等她说得差不多了,才问了一句:“那你还想回去吗?”
夏树愣了一下,随即大喊:“当然了!我还要回去见祖父祖母他们,他们还不知道我在这里……就连斑和柱间我也没有认真告别,当然要回去了!”
虽然在这里严胜对她也不错,但毕竟代替不了这么多年的亲人好友,更何况他最近确实有点怪怪的,夏树都不太敢靠近他了。
继国缘一语气平淡:“这样啊,那就帮你回去吧。”
“尤其是斑和柱间,我不告而别不知道回给他们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诶?”
夏树震惊。
“前辈你要帮我回去?!”
这这这这……幸福来得太突然,让她先原地蹦两下冷静个再说!
缘一面无表情的看着金发少女:“按照你的说法,本来也有我的一部分错在里面,这里既然是我的梦境,那我应该也有能力让它结束。”
夏树喜滋滋的回去等消息了。
而继国缘一显然也没让她失望,大概第三天就告诉她:“我发现每次都半夜,月上中天的时候,空间会出现很细微的一点波动。”
“虽然不知道具体会发生什么,但是如果你要回去,那应该是唯一的可能。”
“今天晚上你过来一趟,我看看能不能破开空间把你送回去。”
夏树惊喜:“真的吗?太好了,谢谢你缘一前辈!”
缘一点点头,稚嫩的脸上冷静:“要是你在这里有认识的人,可以抓紧时间去告别了。今晚一过,你很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
而这个空间,也应该会随之崩塌。
毕竟只是梦而已。
一旦受到刺激,人的意识很容易就会苏醒。
随着人的清醒,梦境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继国缘一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而唯一在场的夏树已经陷入了思考,自然没关注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
夏树在思考什么呢?
自然是关于继国严胜的。
虽然说这位最近的成长趋势不太对劲,甚至隐隐有点长歪的样子(除了上次的事情,夏树还看见他把缘一送的礼物扔掉了),和夏树以为的不太一样,但说到底——这是夏树陪着长大的孩子。
说的亲密点,严胜在夏树心里和亲弟弟也没什么区别了。
她几乎见证了严胜的成长。
看着当初那个小小一只的小萝卜丁,慢慢长大,长得身姿挺拔,像是一株风里不倒的白杨,容色清俊,能倾倒半座城的姑娘。
少年意气,神采飞扬。
夏树对他投入的感情不言而喻。
如今骤然要走,说没有一点不舍肯定是骗人的。
可是再不舍,夏树也很清醒。
她是一定要回去的。
家里有更多的人还在等她。
所以……
夏树猛地抬头。
“缘一前辈,拜托你等我一会儿!”
夏树一路风驰电掣杀回严胜房间。
严胜这个时候不在继国宅。
最近是继国家一年一度的祭祖时间,继国家主事务繁忙抽不出身,就交由他负责了。
而因为这几年缘一表现很出色的缘故,严胜的危机感蹭蹭蹭的涨,对于这些能够增加声望的活动,他往往是一个也不落的。
也有一种变相的炫耀在里面。
——你看,你只能像一条狗一样蜷缩在老宅里,能像我一样,光明正大的以继国的继承人的身份在外面行走吗?
所以,虽然严胜因为某些原因在这段时间里大幅度降低了出门的频率——除了寺庙和神社,但是对于这些大事情,他还是从不懈怠的。
也算是给了夏树难得的喘息之机来找缘一。
夏树进到严胜房间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
这是严胜吩咐的,他不喜欢有太多人围在他身边,也担心和夏树交流的时候被发现,所以房间里一般是不留人的。
夏树在角落里找到了笔墨,抬笔给严胜写了一封信——她这些年下来总算能碰除人以外的一些实物了。
大意就是她要投胎转世(……)去了,让严胜以后不要太惦念她,天下无不散筵席,还是珍惜眼前人比较重要。好好孝顺身体不好的继国夫人,多多提防人品不好的继国家主,再考虑一下能不能努力一把友爱一下小可怜的兄弟缘一。
总之,絮絮叨叨写了不少,直到墨用得差不多了,夏树才搁笔。
夏树把信放好,塞进严胜的寝具里,然后飘飘悠悠的飞回去找缘一。
缘一这时候正在仰头看天上的云,见她进来,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夏树也乖乖安静的站着。
两个人用自己的方式相安无事的消磨着时间。
很快,午夜到来。
继国缘一手持长刀立于庭院正中,眉目淡漠。
夏树飘在他身边。
随着庭院外打更人的声音传来,月上时分,空间在某个瞬间,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波动,似乎有一条线通向了虚空……
就是现在!
继国缘一一跃而起,挥刀劈下!
“喀嚓——”
一声细碎的破裂声从空间的一角穿出,随后,像是引起了连锁反应一样,黑夜下,一道满是裂纹的痕迹出现。
继国缘一伸出手,手里的刀柄轻轻敲了一下。
不重,却像是敲在了人的心头
瞬间,裂缝迅速扩大,随着剥落的越来越多,在原来的地方,竟慢慢出现了一个黑洞!
继国缘一收回手:“你可以进去了。”
黑洞的对面就是回去的路!
夏树怀着激动的心情,对继国缘一深深鞠了一躬,转头走进了黑洞。
一阵天旋地转后,她失去了意识。
不过……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她?
“不——”
继国严胜……不,黑死牟从自己临时的居住地惊醒过来。
他扶着头,靠在床边,喘了两口气,又闭了闭眼睛。
一道指风从他指尖弹出,气流的摩擦让蜡烛的灯芯重新被点燃。
暖黄的烛光照亮了这间昏暗的小屋。
黑死牟闭眼平复心绪。
变成鬼以后,他再也没有做过梦,缘一死的时候也没有。
难得的,今晚倒是做了一个。
还梦到了,一个从来没在他记忆里出现过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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