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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会!
任何一次改朝换代总是充斥着这样那样的机会,同样也充斥着这样那样的投机者,而对于任何新皇朝而言,对于这种投机者,无疑是欢迎的。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正是这样的投机者,才使得新皇朝的更具“合法性”。
当然对于弘武元年的中国而言,“新朝的合法性”问题从来都没有人质疑过,毕竟新皇朝是在推翻满清奴役、匡复中华的基础上建立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新皇朝没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比如相比于关内各地过去十年新政中,更为激进的、锐意进取的改革的推行,新税制以及禁烟、教育等事务的推行,甚至还有对从龙之臣们的册封,诸如此类的问题,总是会引起来外界的关注。
不过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他们并不关心这些,甚至就连同对他们影响最大的剪辫易服,也是顺其自然的接受,其实,对于绝大多数寻常百姓并没有多少抗拒,对于他们来说,改朝换代更多的只是换了个纳税的主子,
甚至在一些偏远的地区,一些百姓还以为的这国,还是那大清国。不过,不过变化总是有的,比如说那些骑着高头大马,穿着新制官衣从北方南下的官员——这些官员,大都是来自东三省的民政官员,在地方总督交出权力之后,上万名东三省的民政官员被抽调南下,他们并不是仅仅只是取代南方的官员,而是协助那些人,建立新的更为现代的行政体系。
很久没有骑马了,坐在这匹体高过1.5米的东北马上,这种马实际上是东北骑兵淘汰的军马,东北骑兵军马标准体高为1.6米,可在南方这种“稍显低劣”的东北马却显得很是高大神骏,望着恬静萧疏的旷野。身穿黑色短呢大衣的杨度胸中顿生一股豪情,两腿将马肚子一夹,左手在马屁股上猛地一拍,那马立刻扬起四蹄奔腾起来,青石板上出急促清脆的马蹄声。耳畔风声呼呼,眼前田舍飞逝,自离开归德镇以来,杨度似乎很少有这样惬意过了。
十年前,刚刚考取秀才的他,面对“壬辰之变”的巨变,他并没有选择继续会考,而是做出了另一个选择——考入中华学校,而后又考进了东北大学,十年的时间,现在的他已经成为了一名法官。
而现在,在东北统一全国之后,他则被任命为湖南第三巡回法庭的法官,在某种程度上,这也就是所谓的“衣锦还乡”吧!想到曾经的故友看着自己时满面的羡慕,杨度的心底不由的暗自有些得意。
前面远远地现出一座石峰来。那峰壁立千仞,真像是神仙用斧劈开似的,褐色的岩石缝里间或长出几株倔强的小松树,给拔地而起的山岩增添了几分生气。石壁下有一条两三丈宽的小河,时至秋天,山水枯竭,河中只有一条窄窄的流水。水边银白色的细沙,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光,几只细脚长颈的鹭鸶在沙岸上悠闲自在地徘徊着。
瞧着眼前的这山水,杨度看在眼里,赞在心头:真是一块地灵人杰的好地方,怪不得这里出了谭嗣同!
杨度之所以会来这里,只是因为一个原因——这里是谭嗣同的家乡,作为本区的巡回法官,他本来没有必要来此,但在多年前,他却与谭嗣同有过一面之缘,所以在谭嗣同下葬之后,无论如何,他都要来拜会一下。
杨度正要下马问路,忽听得马后传来两个人的对话:
“听说三嫂子来祭丈夫,哭得晕倒过去了。”
“可怜啦,整整十三年!三公子可是十三年没有归家啊!……”
“哎,现在这人是回来了,可回来的也不过就是尸……”
“三公子……可惜了,可惜这等英雄了!这不,正是送冬衣的时候,我也是来祭奠三公子……”
杨度扭过头去,看见两个二十几岁书生打扮的人在边走边说话,手里都提着一个竹篮子,里面放着一些钱纸线香和月饼。他知道他们也是去谭嗣同墓的,便有意将缰绳牵紧,让马走慢点。一会儿,两个书生走到前面去了,杨度跟在他们后面。走了两三里路后,书生向右转弯了。这是一条长满野草的小路,不便骑马,他下马牵着走。
沿着小路走不多久,眼前兀地现出一个又高又大的石墓,这墓据说是皇上出钱兴修的,反正不是谭家修的。正值“十月送冬衣”之时,加之这墓刚刚修好,正前方约有十几个人在那里静悄悄地忙碌着,或烧纸点香,或装碟摆碗,或跪拜磕头,或肃立默哀。那两个书生也在墓地前停下了脚步,杨度知道,这里一定是谭嗣同的墓冢了。
他将马系在一棵较大一点的松树干上,怀着一股别样的崇敬的心情,缓慢地走向墓冢。墓冢前有一块打制十分精致的石碑,上面刻着九个隶书大字:谭公讳嗣同先生之墓。墓碑旁边另有一块石碑。这座石碑有一人多高,是一块乳白色大理石制成,平面光滑,四周有精致的雕花,石碑上刻着两行楷书:亘古不灭,片石苍茫立天地;一峦挺秀,群山奔赴若波涛。左下方有一行小字:浏阳居士宋渐元敬立。
默立在谭嗣同的墓前,杨度的脑海里浮想联翩。他想起当年与谭嗣同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观其神采,听其谈吐,短暂的相晤,他就认定了作为官宦子弟的谭公子是个非比等闲的义烈汉子。
果不其然,几年其大名震动了全中国,其在杭州出的铿锵有力逐满之誓,更是掀起了那惊天动地的“壬辰之变”,十年来他在杭州的那份通电一直杨度的萦绕在心头,似乎一时一刻都没忘记。
但是很多人都忘记了!
甚至就连他的知己好唐才常,也接受了陛下册封的公士之位,感恩戴德的为新朝献计献策,也只有谭嗣同面对改朝换代的事实,毫不畏惧,寸步不让,最终,在民军的分裂军变中,极度失望的他,选择用自裁表达了心迹。
他不赞同帝制,却又无意看到国家的分裂,更不愿意看到曾经的革命同志因为分歧而自相残杀,最终,他选择了牺牲了自己。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作为悲剧式的英雄,而得到社会各界的同情。
想到这里,杨度虔诚地向墓冢三鞠躬。身旁那两个书生正在将带来的纸钱一片片地撕着焚烧,嘴里轻轻地念着:
“三公子,您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含冤而死的,想必天道有公,现在已是一方神灵了。你老人家精神不朽,英灵不散,请收下晚辈送来的一点心意。你老人家想来也不暝目吧,没有您老人家牵绊,这皇上不但要把科举给废了,还要实施新税……”
“要把科举给废了,还要实施新税。”
两个书生无意间的这句话,让站在一旁的杨度眉头猛然一皱,他废除科举,这是必然,实际上过去十年间,那科举实际上早已经是不废而废,即便是考中了又能如何?这选官皆出地方,凭着八股文章是做不得官的。现在,只是不过人所共知的事情变成事实而已。至于所谓的新税,实际上就是实施“地价纳税”,这在东北已经实施多年了,对于政府而言,这既简化了了征税,同样也获得了更多的税收,当然百姓的负担相对增加了一些。可相应的却又免除了各种苛捐杂税,按道理来说,百姓的负担实际上并没有加重,至少没有加重到不可忍受的地步,怎么到了他们的口里,反倒成为了新朝苛政了。
这些愚夫!
心下暗自嘀咕一声,因为要给英魂烧三炷香,以表达一个老朋友一个死者的敬意。但来时匆匆,什么也没带上,他向周围环顾一遭,见附近有一间小茅屋,一个人从屋里出来,手一里拿着香烛。那里一定有祭品卖!杨度赶快来到茅屋边,屋子里有一张旧桌子上果然摆着一些钱纸线香蜡烛,一个须皆白的老头木然坐在一旁。
“老人家,我买一束线香四支蜡烛。”杨度一边从衣袋里掏钱,一边对老头说。
“少爷,听你口音,不像是北方人。”
老头眯起眼睛看着杨度,打量着他身上的那身洋呢大衣,在这里可是极为少见。再则着远处的高头大马,那脸色顿时为之一板,显出了一些防备之意来。
“我不是北方人,我是湘潭人。”
“你是三公子的什么人,这么远来给他祭墓?”
听到是湖南本地人,老头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说话之间他便拿出一束线香来。
“当年我与三公子有过一面之缘,这不,正巧路过此地,特意来给三公子上柱香!”
杨度接过老头递来的线香,说话的时候,不经意间,那话腔里又带着些官话腔调。
“哦,你是从东北过来的?”
老头将眼前的这人上下重新打量了一番。
“是朝廷委的官儿?”
“在下勉强也算是官员吧,在下是巡回法庭法官……”
“哦,你既然是湖南人,为何要甘愿为朝廷一起坑害湖南百姓?”
老头的话语立即变得冷淡起业,先前的热情也消息了。忙站起让座。
“坑害百姓……这,这又从何说起?”
一时间,杨度的脑子全木了,这人的话里是什么意思?
“法官!快,快走吧!”
杨度正乱想着,只见随他一起来的家仆大空猛地闯了进来,神色中显得有点慌张。自己不是把他留在镇上了吗?怎么现在又跑了过来,瞧着浑身泥垢污点的模样,杨度立即有了不妙的猜想。
“出事了吗?”
杨度赶紧站起,那里还会再想其它。
“快走吧,民变了,这镇上的百姓把土地调查员给活埋了……”
什么!
双眼睁的通大,杨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百姓把土地调查员活埋了?土地林野调查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开始在内地实施,而内地之所以推动这一工作,完全是基于财政压力,相比之下,东北几乎是在建省伊时便立即进行了这一工作,通过这一调查先确定了土地的所有权关系,从而使得土地交易得到法制的保障,促进了土地的商品化。同时由于大量隐田被丈量出来,使得耕地面积大幅度增加,随着所有权和纳税义务的明确,政府可以获得巨额地税收入,从而改善了它的财政状况,增加了税收,当然,这也是关内推动这一工作的原因所在。
但是尽管对这一工作,关内已经进行多年,但其相应的税制改革却始终未得到推行,原因非常简单——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使得地方总督对于税制改革可谓是投鼠忌器,也正因如此,尽管如北洋、湖广、两江等地已经完成土地调查工作的地方,并没有推行税制改革,仅只是花费数百万资金完成了土地调查。
不过对于南京而言,自然无意沿用旧时的税制以及税收额度,推行新税统一全国农税则是势在必然,因此,为了确保新税制的推行,南京内阁先成立了全国土地调查局,利用原有资料对土地进行核查,在南京朝廷看来,这将是新朝最重要的一项工作,甚至压倒了户口登计,当初户口调查登计,同样一并展开。
“为什么?”
杨度甚是惊讶的惊声喊道。
“赶紧走吧,老爷,路上我再对您慢慢说,要是再不走,想走……”
想走,恐怕真走不了!
杨度连忙托这老人代他给谭嗣同烧三住香,点四支蜡烛,然后告别出了茅屋。大空也骑了一匹马来了,不过这马却是普通的矮马,于是二人翻身上马,离开了牛石岭。
一路上,大空告诉杨度,中午正在吃饭时,那镇子上就是群情鼎沸,许多百姓聚集在土地调查员住的饭馆外。
“他们嚷嚷着说是朝廷打仗花了几十万万两银子,现在朝廷初建国库空虚,这土地调查,就是为了一亩地要加一块钱的税,根本不听调查员解释,然后直接把那几名调查员给活埋了,还有人嚷嚷着,要杀尽北边派来的官,老爷,咱们赶紧逃到城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