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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这是亡国的李后主。
在美梦中,忘却现实悲痛。
对于胤禛,今日的梦,实在是有些过于惊悚了。
白日里忙碌的他,不常做梦。
鉴于人生经历的不美好,他一做梦必是噩梦,总是直击内心隐秘的角落,撕开血淋淋的伤口。
今日的梦,一开始还是很美好的。
梦里的他,身具羽翼,自由的在空中翱翔,看花朵大小,不是蝴蝶就是小鸟。
人间三月,芳菲绚烂,自空中看去更是别有一番趣味。
这是御花园,到处的茂密树木、花草亭台,错落有致,色彩缤纷。
看日头,才过午时,不知珠珠儿和弘旭用过午膳没有?
疼爱幺子的胤禛顺从本心,飞去御花园最近的钟粹宫中看儿子。
常去钟粹宫的他早就熟门熟路,左绕右弯的,就到了钟粹宫门口,但入了宫门,却只见一片迷雾,那片迷雾把一切都笼罩其中,进出皆是白茫茫一片。
任是他插上翅膀(已经)也无可奈何。
只是梦嘛,总会有些不同之处。
胤禛接受了,也飞走了。
既然小儿子看不了,那他就去看看俩大儿子吧,此时正值午休,该是在用午膳。
好不费劲儿,胤禛飞到了阿哥所。
绕着阿哥所转了一圈,俩儿子一个都没见着,但大女儿淑和倒是在,瞧着是刚用完午膳在院子里遛弯儿。
对于这个女儿淑和,胤禛唯一的印象是她很守规矩,女红不错,给自己绣过两个荷包,人也和顺,是个不错的联姻人选。
但此时迎面春风、笑容灿烂的她,反而比循规蹈矩的她更让胤禛喜爱,先于想法的身体,已经低飞下去停在她肩头,亲昵的揉蹭她粉嫩的脸颊。
“公主,只有粗鄙的乡野村妇才会咧嘴笑,笑不露齿,这才是规矩!”
可惜,温馨的场景没能维持多久,公主的奶嬷嬷张氏出来了。迎面而来的,是劈头盖脸的训斥,紧接着就把淑和叫进去午睡。
难怪淑和性子死板,这嬷嬷管的太严了。
孩子大了,即便是梦里也该避嫌的,于是胤禛准备飞到窗前看眼睡颜,就去别处瞧瞧。
但,屋里的一幕,却让他恼火极了,恨不能此时化出真身,把那恶嬷嬷给治罪。
与汉人女子不同,满人是不缠足的。
三寸金莲,三寸大的脚,把脚骨折断造就,能有多美好。
胤禛更是一向对那些扬州瘦马嗤之以鼻,宫女他都嫌弃身份低微。更别提如妓子的扬州瘦马了。
老九爱这个调调,从前juuzaiq府里养了一大堆,难怪没出息!
这两个嬷嬷一人一只的把着淑和的脚,给淑和的脚缠上足纨,把好好儿的一双脚弯成新月状,穿上不合脚的小鞋,让淑和连梦中都在细细呻吟呼痛。
作为胤禛的长女,淑和虽不得他十分怜惜与疼爱,但到底是他第一个女儿,在他心中但地位是很不一样的。
他的女儿,这些狗奴才也敢糟蹋!
在梦中,胤禛已经想好了,等他醒后若是查实,定要把那两个十恶不赦的嬷嬷碎尸万段!
经此一事,胤禛更加急迫的去向别处探索,他倒想看看,这宫里究竟还有什么见不得人(他)的事!
东六宫、西六宫,一个个的都空着,妃嫔们这是去哪儿了?
飘着飘着,胤禛被热闹吸引,飞入了景仁宫中,这里倒是欢声笑语、人声鼎沸。
原是今日皇后相邀赏春同乐,难怪后宫空置。
从来,在他跟前,后宫妃嫔们都是亲切和睦,一团和气,不知人后是怎么个相处法。
心里很有些恶趣味的胤禛顿觉有趣,凑近了些,果真有热闹可看。
牡丹、芍药,嫡庶尊卑不分,叫他瞬觉索然无味,扫兴去往别处。
可惜,别处无甚看头,只能看花。
胤禛也就走神一会儿吧,一只不大讨喜的黑背猫毫无预兆的扑向起身补妆的富察贵人,这一扑正中她隆起的肚子,犹如重锤般,当即把她撞的起不了身,捂着肚子直呼痛。
“啊!我的肚子好痛啊!”
“啊!”
还没等胤禛反应过来,人群中伸出一只手,推了甄嬛一把,她也摔了,还惊了松子,脖颈处被利爪滑破。
惊慌失措下,无人看的分明,可胤禛居高临下的看的清楚极了,是曹琴默。
她倒是出手果断。
富察贵人惊了胎气,小产了。
“啊!皇后娘娘,臣妾好痛啊!”
一盆一盆的血水被端出延禧宫,胤禛看着心就凉了一半,才四月,这孩子大抵是刚刚成型,保不住了。
“微臣恭喜贵人,贺喜贵人!”
“莞姐姐受伤了,你怎么反倒恭喜她呢?”
此话,是淳常在在打抱不平。
“微臣恭贺贵人,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贵人?
到底是梦,万事不大真切。
俗语有云,梦都是相反的。
甄氏只是个常在,富察贵人也被赐了“仪”为封号,更是没有小产。
胤禛这样想着,但却被迫看着梦中的富察贵人失了孩子,痛不欲生。
在凄厉的哭喊声中,胤禛醒了?
不,他依旧在梦中,还是那只猫。
这一扑,却扑了个空。
“柳枝!”
方才遍寻不得的孙妙青突然出现在富察贵人左右,一声娇喝,身旁一膀大腰圆的宫女挺身而出,直接挡下了那只疯猫,还接住了被推出的甄嬛。
这一切的转机都来自孙妙青。
此回,除了莞常在受的伤,一切安好。
胤禛安然醒来,掀起帐子看了眼座钟,三更。
今夜梦中经历太多,思绪繁杂,硬生生熬着等到了五更,苏培盛前来叫起。
“嗯,起吧!”
胤禛任由苏培盛服侍洗漱更衣,带上朝冠。
“苏培盛…”
“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
“富察…仪贵人昨日受惊,待会儿你挑些补品送去延禧宫慰问。”
“是,奴才遵命!皇上可还有什么吩咐?”苏培盛自恃能揣摩皇上的心思,他想到莞常在也有孕了,皇上指不定也有赏赐呢。
胤禛的确有,不过不是莞常在。
“今日午膳,朕去钟粹宫里用,让馨嫔做好准备。”
能生下他入主帝位后的第一子,珠珠儿的福气实在好,富察贵人和她一起,孩子都保住了。
前后对比太过强烈,不得不让胤禛觉得富察贵人能保住孩子,主要是有孙妙青这个“福娃”在。
(当然,的确也是如此。)
“生孩子伤元气,也同样备些送去钟粹宫里,让欣嬷嬷日常做着给馨嫔补身子,苦不苦的都不能亏了身子!”
“是,奴才遵命!”
皇上不念着莞常在?
应该不会啊!
难道是因为莞常在的脸伤着了?
“白璧微瑕”,到底是因着那张五六分相似的容貌,容貌损伤,这宠爱自然就大不如前了。
苏培盛心下猜测,不免为自己的老相好崔槿汐心急,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可不能这时候掉了队。
看来,莞常在这伤,得加紧着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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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之中,大家的夜都很精彩。
“咿呀~”弘旭小阿哥笑露了空荡荡的粉嫩牙床,手舞足蹈,精神百倍。
孙妙青一边打哈欠,一边挥舞着手里的小老虎哄他睡,把自己哄的眼皮耷拉。
“噢噢~宝,睡啊!”(哈欠~)
大半夜的,这娃怎么就是不愿意睡呢?!
你一天二十四小时,能睡二十一小时,你娘不能啊!
明儿卯时还得早起请安呢!
孙妙青换了个工具,拨浪鼓,企图借有节奏的响声哄他入睡。
……
没什么用!
换上奶娘呢?
没用!
对奶娘,他用(喝完奶)完就丢,丝毫不亲近,虽然这点让身为亲娘的她很欣慰,但这也就代表奶娘们除了喂奶啥忙都帮不上她。
这倔小子,眼睛眨也不咋的盯着她,一走就嗷嗷哭,把她熬的哈欠连天,自己却还精神百倍。
孙妙青也不能不睡,只能妥协把他抱回了寝殿,安置在床榻内侧,抱着睡!
唉(uДu〃),这黏人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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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碎玉轩也有客临门。
捡了香粉盒子的端妃,夜半临门。
“我既然说了,那我就再多说一句。”端妃虽病弱,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韧劲儿,许也是这股子劲儿,才能让她强撑病体活到今日。
“曹琴默氏比华妃更难缠的人,若说华妃是林中的猛虎,那曹琴默就是猛虎上的利爪。不过,你要知道锋刃在谁的手中,就能小心的避开。”
华妃于今日之事,大概是没有掺和的,但比起曹琴默,端妃更想甄嬛恨华妃,主动挑明二人关系,猛虎上的利爪,却依旧受制于猛虎。
华妃才是心头大患,除了华妃,曹琴默不足为惧。
“只怕是深受其害,却连对手都不知道是谁,这才是真正的可怕啊!”
此话,似是在点明甄嬛处境,实则也是端妃在慨叹自己的不堪往事。
那碗堕胎药,堕了华妃已经成型的男胎,是她亲手端的。
华妃小月后,亲手灌了她过量的红花,断了她日后生育的机会。
华妃自己,…欢宜香,多大的福气,怕是日后也不可能再有子嗣了。
太后和皇上真是好算计,皇家当真是凉薄无情啊!
端妃此行,目的只有一个,她要拉拢甄嬛这个有宠又有孕的莞常在,不断的激发莞常在与华妃之间的矛盾。
莞常在怎样,她并不关心,华妃和曹琴默下手越狠,莞常在与自己联手的决心就越发坚定,也就越发有可能扳倒华妃。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可以慢慢等,不过,应该也等不了多久了。
-4-
景仁宫中,早已看透一切的太后,也再次帮皇后遮掩了罪证。
“皇后,你糊涂啊!”
竹息姑姑当场演示,独独仪贵人所有的香粉,却能引得松子狂性大发,皇后跪地求饶,太后恨其心思偏执狭隘,但奈何实在割舍不下乌拉那拉家的后位荣耀,只得一退再退。
“……”相似的情景经历的太多太多,乌拉那拉·宜修已经出不出来了,即便是求情,也是一副冷面,看不出丝毫愧疚,细看许是还能看出几分尴尬与窘迫来。
太后也早就放弃了苦口婆心的劝说,宜修手段狠辣,油盐不进,唯有严厉的警告能限制她一二。
“馨嫔的事,你做的很好,哀家很满意!哀家也知道你心里难受,仪贵人和莞常在的孩子,哀家不求两全其美,但求能再有个一儿半女的和弘旭她作作伴,小孩子家家的,一个人长大孤零零的,也太可怜了些!”
权衡利弊,一件身在后宫就不得不做的事,太后浸淫其中已久,运用的驾轻就熟。
“皇额娘,臣妾知道。”温婉笑意再度浮现嘴角,宜修就连甄嬛的孩子该怎么没,都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哀家知道你手段高明,但再高明的手段,也难免会有疏漏。”
太后端起热茶轻抿一口,突然转头问竹息道:“华妃宫里的欢宜香是不是不够了?”
“回太后娘娘的话,是,只是龙涎香珍贵无比,只有皇上能用,轻易不能动用,所以配起来也麻烦,华妃娘娘宫里已经催了好几回了呢!”
欢宜香?上好的马麝,皇额娘可比她心狠多了,当然,还有皇上。
“多谢皇额娘指点,臣妾明白。”皇后心领神会,只要给华妃这个机会,就凭这二人结的梁子,还用愁甄嬛的孩子平安稳固么!
“嗯,没事的话,哀家就先回了,今日有惊无险,缓些日子日子再言其他吧!”
好歹保住一个,太后觉得自己的职责也算尽够了,一个两个、两个三个,孩子也是要积少成多的嘛!
“皇额娘,臣妾还有一事要禀报。华妃想请外头的大夫给她瞧瞧!”
对于华妃的身子,亲自调配欢宜香的太后最是清楚不过,但又如何,“安排个人进来吧,华妃说的不错,宫里净是些不温不火的太医,病也好的慢些。”
竹息姑姑年岁大了,病也多些,太后想让那大夫也给她看看,过了几道手,也该学乖了。
果然,那妇科圣手到宫里一趟走,身上的毛病没查出来,只叫华妃安心调养身体,静待开花结果。
催孕的坐胎药也开了几副,但华妃期待的孕事依旧杳无踪影。
毕竟,这孩子全看个人缘法,乱急也是急不来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