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太祖爷宠爱董鄂妃,冷落中宫皇后时,民间有位诗人对皇后的遭遇倍感怜惜,有碍于身份的悬殊,最终留下了“掌上珊瑚怜不得,却教移作上阳花”的佳句。
珊瑚是高贵的皇后,即便不受天子怜爱,也不是庶民可以轻易怜惜的。
皇后自小熟读女训、女诫,立志要成为一名德容妇工样样出色的女子,为人正室。
在闺中的她看来,纯元皇后热爱的诗词、歌曲还有琴棋书画,不过是些不入流的技艺,学多了只会让人觉得轻浮,却不知男人最爱的便是这样才色俱佳的空心美人。
太祖爷对孝献皇后是如此,皇上对姐姐纯元也是如此。
从前的她,轻蔑着馨妃的天真,殊不知在这深宫之中,如此天真若无倚仗,早便泯灭在阴谋谲诡的尘烟中,哪儿还能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
皇后开始反思,究竟是为何,她竟从未对馨妃有过如莞嫔、惠贵人这般的警惕之心呢?
一个皇上如此上心的妃子究竟是如何才能活得如此不引人注目的呢?
皇后不理解,但她决定开始去了解。
就算是当今,皇后扪心自问,自己对馨妃依旧提不起什么警惕来,毕竟她太过温顺无害,得了好不卖弄,吃了亏也不嚷嚷,很守妃嫔应守的本分。
喊来剪秋,把事情吩咐下去后,就连剪秋都觉得疑惑。
娘娘为何要查馨妃?不应该多盯着欣贵人和莞嫔吗?
不过,再疑惑,剪秋还是恪守了身为奴才的本分,就是对于主子的吩咐不质疑不多嘴,坚决执行。
甚至,她还贴心的给馨妃安了迷惑皇上的名头,想替皇后发泄发泄内心的憋闷:“是,奴婢这便去吩咐下面的人。珊瑚这样的珍物,宫中除了太后娘娘,也就娘娘您能与之般配了!年年都是娘娘独有,今年不知馨妃灌了皇上什么迷魂汤了,她也配!”
事实上,剪秋和皇后心里都清楚,她们这个皇上,对后宫的事儿,心里明镜儿似的,就算是被挑拨、被迷惑,也不可能是那个馨妃,但皇后舍不得责备皇上,只能拿她开刀了。
“有些话心里知道就好,不必说出来。东西拿去了?”皇后用纤长的护甲挑起案桌上红梅未绽的花苞,语气缓和,脸上却未有丝毫笑意流露。
“回娘娘的话,那株珊瑚树已被苏公公带人搬走了。苏公公还让奴婢带话给娘娘,说之后的晋封事宜娘娘全由做主。”剪秋说着这话,话里话外都是满满都骄傲自得,仿佛将来要被晋升的娘娘是她似的。
即便娘娘的宫权被分了大半出去,但皇后终究是皇后,这些妃嫔晋升、降位的事儿,只有她们娘娘来管才算是名正言顺。
皇后闻言也缓和了脸色,还好,还好皇上还是愿意给她一个身为皇后的体面。
呵!这么多年,能打碎她皇后金身的两人都入了土,这是她的本事,也是她们的命数,想和她斗斗人,没一个有好下场。
“呼~呼~”弘昌略显瘦弱的小身子在呼吸时一起一伏,看的守在一旁的端妃满眼的慈爱,怜惜的为他掖了掖被角,这才转身去更衣。
今日要出门面见皇后,她着装不能似在自己宫中般随意。
“娘娘,莞嫔会情愿?”
吉祥语焉不详,但端妃听懂了,她拿起一朵金丝银线勾织的绢花在旗头上比划,随后把绢花塞到吉祥手中,笑的自得到有些自负。
“不情愿又能如何?本宫想做的,还没有做不成的。”
她只是略施小计挑拨,便有人自愿为她除了年世兰那个心腹大患,如今的甄嬛家世和心性都不到家,想要扳倒她,连长时间的蛰伏都不需要。
皇后娘娘肯定很愿意帮她这个忙的。
和聪明人交谈就是不费劲儿,几句话,端妃便与皇后搭上了线。
二人目标一致,两个病秧子实在是让皇后起不了警惕的心,她乐得在甄嬛身边安插这么一条毒蛇,一时不察咬上一口,纵使毒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端妃实在是个聪明人,深谙”打蛇打七寸”的道理,莞嫔的七寸是什么?
莞莞类卿!
呵,姐姐啊姐姐,你真是我的好姐姐,妹妹少了你可怎么办呐!
当日,皇后的懿旨颁下,除开晋升了两个贵人外,还把本就分了三瓣儿的宫权又分了一瓣儿下去,给了莞嫔。
“皇后娘娘身子弱,如今年关在即事情实在是不少,这宫务便积压了起来,纵使有三位妃主子帮忙也还是有心无力,这不,娘娘就想到了莞嫔娘娘您,立刻便遣奴婢来请娘娘。皇后娘娘说了,莞嫔娘娘您的才德是皇上和太后娘娘都夸过的,定能把宫务处理好。”对于莞嫔个人的意愿,剪秋是从没考虑过的。
这可是宫权,哪个妃嫔能不动心!
果然,甄嬛只是假模假样的推脱了几下便应承了下来。
只是她的身子还未痊愈,剪秋便和她约了明日午起后去皇后宫中帮着处理事务,上午的时间便给她用来休息。
送走剪秋后,甄嬛是喜上眉梢,不论皇后有什么小心思,这放出来的权力总不会是假的,有了权力,她便能有更多的人脉,做更多的事,在与旁人争斗时也不会过于被动,甚至还能趁着宫内的人员调动往各处安插钉子,探听消息。
至于她前几时还在忧心的皇上的冷淡,此时也被抛之脑后,皇上再宠爱她,能给她的东西也很有限,且随时都能被夺走。
这宫里的人看的是权、是银子,这些东西就算有一日她年老色衰,连皇上的正眼一瞧都不得,也能保她安稳度日。
后宫的水深不可测,她得多养些底牌才是。
甄嬛在皇后的授意下忙的脚不沾地,自然也忘了要抱回自己的儿子。
沈眉庄不是没想过把孩子抱回来,只是这存菊堂地方太有限,两个大人尚且住不开,更别提有着多一倍宫人伺候的皇子了,一间倒座房里塞上四五个都不定住得下这些宫人,只得作罢。
甄嬛一忙起来便常常记不起去看儿子,只能拜托沈眉庄和安陵容两姐妹常去端妃处看望。
小小一个孩子,还不大记事,坚信母子连心的甄嬛并不担心弘昌不认她,等她抓住了权力,壮大了自身的力量,就能把弘昌接回来了,到时候培养感情还来得及。
就是端妃那儿,甄嬛有些愧疚。
想到端妃为她在扳倒年氏时出的力,又想到她如今尽心尽力的抚养弘昌,甄嬛就倍感歉疚。
一步错,步步错,从前的她太过自信,想以纵火一事彻底了结年世兰,却反伤了自身,不得不蛰伏养病,还把弘昌也送去端妃处抚养,使得十拿九稳的温宜公主落了空,白白便宜了敬妃。
虽然如今端妃还是不计前嫌的帮衬她,但甄嬛为了不失诺,也为了端妃多年经营的人脉和不俗的手段,转而盯上了欣贵人的女儿,颇受皇上眷顾的淑和公主,那也是个公主,还是个生母身份低微不能养在身边的,若是能被端妃抚养,她们母女俩也能常常相见,出嫁时也能抬高身份嫁个好郎君,是求也求不来的好福气!
自以为是的替端妃和欣贵人母子做了最好的打算,甄嬛这才满意的继续投入宫务的处理,皇后给她的差事是统计发放太妃们及其宫人的分例,事务细碎繁杂,还都是长辈,十分耗费精力,让她无暇顾及其他。
这些计划的实施,还是等她熬过了年关,站稳脚跟后再说吧。
“今日怎么想起来看哀家了?”
太后看着眼前的珊瑚树,很喜欢,但嘴里依旧是半点儿不饶人,即使皇后是她的亲侄女。
有事姑姑,无事太后,她早看清这白眼狼的真面目了。
皇后面对太后的冷脸那是一点儿也不觉尴尬,笑容满面的说起这珊瑚的贵重,说她身份不够,还是太后才配得上这般珍品。
“红色太过喧闹,皇后若是喜欢,就还搬回去摆着吧,孝心哀家心领了。”
太后对皇后的了解,不亚于皇后自己,自然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是挑拨离间,把她当枪使罢了。
她对馨妃很了解,安分守己有孝心,比皇后好出百倍,只可惜不是她乌拉那拉家的女儿,若是,皇后早被她换下来了。
一株珊瑚树作生辰礼并不过分,没什么好挑刺儿的。
皇后在太后这儿碰了个软钉子,心下有些愤愤,觉得姑母真是老了,一些小恩小惠就给收买了。
但她此行的主要目的并非是馨妃,能成最好,不能成也便罢了。
对此一笑而过之后,皇后又拉着太后回忆起了逝去的长姐纯元,回忆她的美好、回忆她的音容笑貌。
太后闻言更是心累,宜修怀念纯元,天大的笑话,不过是又要犯错,拉纯元脱罪罢了。
“逝者已逝,皇后要怀念不如多抄些佛经供奉于宝华殿,好好儿替她祈祈福。哀家乏了,皇后回去吧。”
“臣妾省得,都是臣妾欠姐姐的,不如臣妾替姑母也供奉一份吧!”一剂猛药打下,皇后不愁太后不成全她。
身为乌拉那拉家的独苗(自认为),皇后自信无论她做什么,太后都会迁就她、保下她。
太后看着床榻边坐着的侄女,只觉得心寒,她这是在指责自己害死纯元吗!
她是乌拉那拉家的女儿,家族培养她,她甘愿为家族付出,乌拉那拉家不能失去后位,所以她在宜修害死纯元后选择为她隐瞒。
她乌拉那拉·宜修是个什么东西,说难听点,不过是个占着后位的工具罢了,还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有合适人选,自己早换了她了。
如今竟还敢以纯元旧事来要挟她!
不知所谓!
见太后语塞,皇后再接再厉说了甄家与甄嬛的威胁,言语间都是杀意。
杀死一个人,对她而言,与踩死一只蝼蚁无异。
“甄家到不了那个地步,甄氏也不过是个玩意儿,皇后何必赶尽杀绝。”
与年家比?
呵,皇后也太过高估甄家了。
孩子养不好,后宫也管不好。
自己和皇帝当初怎么就选中她了呢?
可惜大局已定,太后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继续捏着鼻子保着宜修这个侄女的后位,保住乌拉那拉家最后的荣光。
“姑母,皇上对华贵妃设防,可莞嫔不一样,她育有皇子,还有野心有手腕,留着终究是个祸害。”面对愠怒的太后,皇后跟没看到似的,继续执着的游说着。
身位乌拉那拉家出身的皇后,这便是她最大的底气!
在她喋喋不休的劝说下,太后终究是松口了,不过她的底线是不能伤了孩子。
皇帝子嗣稀少,一个皇子,即便是个病弱身,也极为珍贵。
皇子早被端妃预定了,皇后要害的只有莞嫔,当即满口答应下来,赢得了太后在此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纵态度。
作为镇守后宫的一尊大佛,太后有时候恰恰是什么都不做,才是什么都做了。
待皇后走后,太后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在竹息的服侍下躺下,心中是难言的忧心。
她在时,能护住宜修,也能护住乌拉那拉家,可待她百年之后,宜修是没有这个本事既坐稳后位、又惠泽娘家的。
到那时,乌拉那拉家又该如何自处……
“太后娘娘,这是安贵人新研制的鹅梨帐中香,方才皇后娘娘进献给您用的,说是安神助眠效用最佳,不如奴婢给您点上?”
人不是个东西,但送来的东西的确是个好东西,实用主义的竹息姑姑觉得二者不能混为一谈。
“点上吧。她也就这点儿用处了。”
太后越想越心灰意冷,乌拉那拉家,终究是要没落了。
竹息姑姑却不这么想,皇后娘娘不中用,太后娘娘大可培养旁人,依她看啊,那尔布大人的大女儿青樱格格就很好,瞧着很有太后娘娘当年的风范。
不忍看太后继续忧心,竹息就多提了一嘴。
“青樱?”平日里这些小辈,都是去皇后处磕头的,太后倒是见过那尔布的福晋,是个聪明人,应该能养出个不错的女儿来。
想着,太后便对青樱起了几分好奇,过年那尔布媳妇会入宫磕头,便吩咐她带着大女儿入宫觐见吧。
若真的好,不论是做三阿哥的侧福晋,还是做四阿哥的侧福晋,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是太后不想让侄孙女做正头福晋,只是皇上定然不愿看到乌拉那拉家的野心,侧福晋只是权宜之策,哪个皇后又是活得长的,只要这孩子争气,后位大可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