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峰,破败禅院。
“小姐,外头的风寒凉刺骨,您身子骨弱,受不住的,您还是进去吧,若是有人来,奴婢一定立刻带她来见您!”
连日来,甄嬛一直站在禅院门口等待,风雪无阻。
流朱情郎送来的婢女小西见她站在风口,一张脸被吹的煞白,赶忙拿来上好的兔毛披风为她披上,劝她回去避风的屋子里呆着。
“好,小西,我想喝姜茶祛祛寒,你替我去煮一壶来吧,我再待会儿就回去了。”
“是,奴婢这就去。”
小西被成功引开,甄嬛也得以继续站在门口等待。
等了一会儿,天上飘起细小的雪花来,看来要下雪了啊,今天也等不来了吧……
甄嬛跺了跺酸麻的脚,又搓了搓冻僵的手,终于,准备转身进去了。
如此日复一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了。
一开始,是流朱,后来,是浣碧,再后来就是是漫无目的,大概只要是人都行吧,被孤零零的锁在这高峰上,仿佛被世人遗忘,甄嬛总觉得自己要发疯了。
“甄…莫愁师傅!”
就在甄嬛转身间,一个声音叫住了她,甄嬛转身,一对携手而来的璧人出现在她眼前。
是前来探望她的果郡王和孟静娴。
二人衣着华丽,就连身边的奴仆都比甄嬛要打扮光鲜。
甄嬛的自尊和内心对果郡王不知名的情愫让她羞惭,她凋零的容颜、潦倒的处境让她在面对心上人、面对心上人的妻妾时,都觉自惭形秽。
她已经低到了尘埃里了……
“是,不知王爷和侧福晋前来所为何事?”
回话间,甄嬛一直向后退,退到院门的阴影里,希望借由阴影的遮蔽,模糊自己的存在。
“嬛姐姐,你怎么这样瘦了!”
孟静娴被多日不见的甄嬛惊了一跳,疾步上前拉住她粗糙的手反复打量,眼里都是惋惜与心疼。
对于孟静娴来说,她对甄嬛观感很复杂,说讨厌吧,太武断,更多的是对她能得到果郡王倾心的艳羡,还有少许的妒意,只是孟静娴从小接受的贤良淑德教育,让她总是克制着这些恶念。
此外,她对甄嬛又是欣赏的,凭心而论,甄嬛这样的女子,是不会让人打心眼里讨厌的,她的才华、她的容貌、她的性格,都是很出众的,你会讨厌一部分的她,却不会否认全部的她,包含着闪光点的美好的她。
因而,此时此刻见到如此形容狼狈的甄嬛,她的第一想法是想帮助她,而不是嘲笑她,只有无才无德之人才会对身处困境之人落井下石、幸灾乐祸。
“小姐,您怎么还没进去!啊,奴婢见过二位贵人!”
小西端着煮好的姜汤回屋没有见着人,就急匆匆的出来找,她也不认识果郡王二人,但看衣着是贵人,就结结实实的跪下请安。
“不必多礼,我们是你家小姐的故人,外头风雪大了,进去说话吧!”
破败的禅院实在是不易于甄嬛养病,即便是在秦禹的努力下,补药不断,生活用度也是不缺,这小小的风寒也硬是快拖成了肺痨,在孟静娴的劝导下,果郡王贡献了近处自己的别庄清凉台给甄嬛养病。
小西贴身伺候,崔槿汐留守凌云峰,等待甄嬛病愈归来。
*
甄嬛转去清凉台的两日后,宫中来人了,来的是个熟人,太后身边的姑姑竹缘,除了吃穿补,还带来了宫中的消息。
孙妙青那日得了消息就去通知沈眉庄了,可这样的事,本就是她们力不能及的,最后商量来、计划去,还是去找了太后娘娘。
她们俩都是常跟太后打交道的,知道太后娘娘的功力,对上她老人家,几乎是全无隐瞒,和盘托出。
太后闻及此事,也是头疼。
她的好侄女,手段还是依旧狠辣大胆,对亲人,对丈夫,对孩子,以及对眼中钉肉中刺的女人皆是如此,丝毫不留余地。
想起前阵子三阿哥后院争风吃醋闹出的人命,太后觉得她从前还是太给皇后脸了,是时候给下下她的面子了。
“唉,哀家知道了。竹息,你把竹缘叫来,让她带着哀家的话出宫一趟。”
太后先让竹缘也带着口谕去了甘露寺一趟,把行恶事的静白等人惩戒一番,接着就是去凌云峰把甄嬛接下来,带她去找舒太妃,让甄嬛暂且托庇于她,度过眼前的困境。
可惜,竹缘到的时候,甄嬛已经被带去了清凉台,只能回说是孟侧福晋与甄嬛关系好,见不得她受难,因而请她去清凉台小住几日,顺便养病。
这也算是变相完成了竹缘此行的任务,回宫后也只说是舒太妃早便伸出了援手,废妃甄氏如今生活无忧。
至此,甄嬛的生活才真正的安稳起来,因为主人家的优待,她在清凉台过着不输于少女时期的优裕生活,只是每日念佛诵经的她,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天真烂漫。
甄嬛借住清凉台之事,也仅仅果郡王和孟静娴知晓,二人同情她的遭遇,常常前来开导,主要孟静娴当面开导,果郡王好心带些公主、皇子的日常画像啊、小衣服小鞋子小手镯啊、完成的功课呀、以及昔日姐妹的温情来信啊等等,把这些生活的印记带给甄嬛,让她感受到亲情的温暖、友情的真挚,重新振作起来。
长此以往,甄嬛逐渐敞开了心扉,她愿意换下僧袍,穿上亮色的衣衫,人也愿意梳妆打扮了,整个人的气色都变好了。
同时,她也和果郡王走的更近了。
仿佛是在寻找依托一般,她开始吟诗作画、抚琴弈棋,她的才华总是让果郡王忽视她尴尬敏感的身份,与她交心。
不过,下堂的嫂子,也依旧是嫂子。
他的心中没有更多私情,可能有,但也输于理智,只许自己有对有才华但命运悲惨的女子的同情与怜惜。
这是很多女子走近果郡王的契机,也是果郡王不自知的恶行。
他总是习惯给绝境中的人以希望,但这希望又恰恰会给人带来更深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