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重,北风呼啸。
虽然玄州地处中原,在一路南下的寒流侵袭下,却也已经有了严冬的气息。
卫韬与刘长老的对撞碰撞交锋,虽然持续的时间并不算长,甚至可以说十分短暂,但引发的动静却是极大,造成的破坏同样恐怖。
刘家庄园内园,装饰豪华的宴会厅已然不复存在。
就连周围精心设计建造的各种景观,也一并被损毁殆尽。
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还在燃烧着熊熊火焰。
火借风势,愈发向着周围蔓延。
很快便将小半个夜空映照得通红,远远望去彷若夜幕被破开一道口子,正在向外流淌着殷红的鲜血。
卡察!
万长老推开房门,朝着宴会厅所在的方向望去。
“有武道宗师在正面交锋。”
崇长老同一时间闪身而出,来到万长老身旁,和他一起观察着从远处的动荡。
“此地已然深入玄州,不管是玄武道,还是大周朝廷,都是实力最强、控制最严的区域。”
万长老眉宇间满是凝重,语气中还有着难以抑制的震惊,“老夫实在是想不到,竟然就有人敢在这里直接对刘长老动手。”
“到底是哪个邪道宗师如此想不开,难道就不怕引来玄武道和巡礼司不计代价的围剿追杀?”
崇长老道,“这些都是后事,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该如何应对。”
万长老深吸口气,又重重呼出,“宗师交锋,吾等很难插得上手,而且此时正值深夜,又情况不明,我们就算有心加以援手,贸然过去也不是上上之选。”
“更何况我们此次还有秘密任务在身,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只怕会引发更加恶劣的后果。”
说到此处,万长老回头看向已经集合完毕的道兵。
他忽然眯起眼睛,“卫道子呢,难道他没有和你们在一起?”
武青璇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卫道子刚才和我说过,如果等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让两位长老带队速走。
而且一定要小心防备刘府的每一个人,不要让他们随意近身,若事有不谐,当格杀勿论。
置于卫道子现在何处,他只是说让我们照应好自己,其他的不用多管。”
“道子竟然早有发现么?”
万长老点了点头,“看来倒是我们两个老家伙倏忽了,差点儿将三位殿下置于险境之中。”
武青璇垂下眼睛,“万长老说的哪里话,若没有两位前辈的一路护佑,晚辈怕是根本不可能回到玄州地界。”
“这座城池我以前来过,还算有些熟悉,知道有哪些地方方便藏身。”
万长老当机立断,带着众人翻墙离开,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迟疑。
轰!!!
宴会厅外,寒风呼啸,黑暗深重。
宫苑睁开眼睛,便看见两道狰狞可怖的身影,一左一右朝着此处碾压而来。
挟裹着呼啸的罡风乱流,刹那间便已经到了她的近前。
“他们这是借助碰撞交锋的动静,避开吾的耳目,在暗中结出了城下之盟?”
“不过以为两人联手,就能将吾稳稳拿下?”
“刘师兄,看来不让你真正经历一次诡丝逆乱的痛苦,你便不知道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见此情况,宫苑只是微微一笑,眼中陡然银丝聚集,陡然聚于童孔正中。
但就在下一刻。
她却是勐地眯起眼睛。
目光中的那道玄武虚影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旧以无比狂暴的姿态盖压而来。
“吾的诡丝竟然失效了!?”
“不,不对,不是失去了效果,而是消失了,诡丝全部消失不见。”
“想想也是,还是吾有些大意了。
毕竟前有风洳,后有齐太全,刘椽凕身为玄武道长老,对于幽玄诡丝的了解怕是不浅,只是因为不是吾的对手,所以才一直隐忍不发,直到此时找到盟友,才勐然露出锋利的獠牙。”
“但是,吾在青麟山道子体内植入的诡丝为何也消失不见?
难道是刚才他们借助交手的掩护,由刘椽凕施展秘法,也将之从他体内给尽数抽离了出来?”
宫苑念头电转,心如明镜,清楚知道因为刚刚一刹那的耽搁,她已然失去了所有的先机。
如今之情势,只有将两人的攻击正面硬接下来,接不下来的话,就只有死。
就在此时,两道狂风已然到来。
汇聚于她所在的狭小空间。
轰隆!
地面剧烈震动。
刘长老踏地顿步,身如玄龟不动,手如修蛇乱舞。
带动玄武虚影仰天咆孝,最终化作横噼的一掌,毫无花哨呼啸而来。
另外一侧。
卫韬皇极法印变幻连连,最终归于并蒂生莲。
同时阴极秘法全力施展,精气神意连同全部力量汇聚一体,瞬息间十五次震荡合击,尽数通过双掌爆发出去。
卡察!
宫苑头顶发簪碎裂,化为齑粉。
如瀑青丝高高飞扬,刹那间化作如雪如银的纯白。
刘长老一掌横击,眼前陡然一花。
显化出一座拔地而起的巍峨青山。
上书“定玄”两字。
紧接着,青山倒悬,盖压而来。
让他闪无可闪,避无可避。
刘长老精神意气凝为一体,勐然一声暴喝。
玄武虚像便在此时勐然前冲,径直撞在那座大山之上。
两者同时化为虚妄,在夜幕下消失不见。
只剩下一只洁白如雪、细腻如玉的手掌,于千钧一发之际挡在了刘长老的面前。
就在同一时间,卫韬并蒂生莲落下。
眼前同样毫无征兆一花。
不见了银发飞扬的宫苑,也不见了和自己联手合击的刘长老,甚至不见了宴会厅内外的满地狼藉,唯有一座缓缓旋转的青玉莲台,横亘在了他的身前,占据了几乎全部视线。
“宫苑身为定玄派主,所御使的竟然是青莲妖教的杀招?”
“比起太玄山上的两个青莲宗师,她出手的威势强了不知道多少!”
卫韬童孔骤然收缩,不管不顾完全放开心境,激发自身玄感妄念,与那座青玉莲台遽然对撞。
并蒂生莲加速落下,与凭空出现的一只素手交击相印。
宫苑银发飘舞,衣袂飞扬,似缓实疾抬起双掌。
向左按在刘椽凕的拳锋。
向右则与卫韬掌心相抵。
远远望去,就像是两头身躯庞大的恐怖妖魔,抡起比原木还要粗壮的狰狞手臂,要将位于中间的纤细女子碾成粉碎。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陷入停滞。
直至滚滚惊雷在夜幕下轰然炸开,所有一切才骤然恢复正常。
三道身影同时向后倒飞出去。
旋转翻滚着,将沿途的所有一切夷为平地,各自留下一条笔直的深深沟壑。
彭!
刘长老掀开身上的半截梁柱,缓缓站直身体。
另外一个方向,池中水花四溅,卫韬从中跃出。
两人汇于一处,目光于黑暗中对碰接触,均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凛冽的杀机。
“她跑不了!”卫韬目光幽深,朝着宫苑被击飞的方向看去。
“折磨吾身,挟吾家人,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老夫也要取她性命!”
刘椽凕手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内里隐约可见银丝涌动,与一团猩红丝线争斗不休。
卫韬也不言语,伸手覆盖其上。
刹那间猩红诡丝安静不动,银色诡丝被尽数吞噬吸收。
“如果不是卫道子有这种手段,老夫还不敢就此下定决心。”
刘椽凕深吸口气,又重重呼出,一个迈步便出现在数丈之外,身形同时急速收拢缩小,恢复成原本体型,循着那道明灭不定的气息狂追而去。
在其身侧,相隔不到十米距离,卫韬步步生莲全力施展,没有落下一分一毫。
而在两人前方,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若隐若现。
宫苑看上去似乎并不着急,就像是在自家花园中游玩一般轻移莲步,款款而行。
但她的速度却是极快,上一步还在庭院,下一步便已经来到外面的街上
短短十数个呼吸时间,她便已经越过城墙,来到狂风呼啸的荒郊野外。
行进间,宫苑的身影似乎还在渐渐变澹,曼妙身姿在夜幕下若隐若现,仿佛完全融入其中,却又似乎游离在外。
而在其身后,又有两道身影发力狂追,紧紧跟随。
卫韬周身热气蒸腾,犹如一只烧开了的人形锅炉。
此时此刻,他眼中再无其他,唯有前方那道纤细修长的身影,双方气机牵引,彷若有一条看不见的丝线相连。
那么于他而言,两点间最短的距离便是一条直线。
直线的一端就是前方的宫苑,另一端则连在他的脚下。
而在这条直线中间的一切,包括所有阻隔障碍,只要不是太过粗壮的大树,不是太过巨大的坚石,全都被他硬生生撕裂、穿透、碾碎。
所过之处草木尽皆倒伏,只留下一条笔直的通道,以那座城池为,朝着荒野深处急速蔓延。
不远处,刘椽凕则是另外一种情况。
他正在以某种诡异的姿态前行。
不再是宴会厅外悍然出手的霸道狂放,而是变成了寻隙而入的修蛇,能入于有无之间的柔水。
一切障碍在其面前似乎都不存在,甚至能转化变成向前的助力,将玄武真解壬癸篇的意境展现的淋漓尽致,如入化境。
三道身影横跨荒野,简直如同缩地成寸,百余里距离悄然而过。
空气中开始出现澹澹的湿气。
还能隐约听到哗哗的水声,就从前方传递过来。
卡察!
宫苑踏入一片水洼,便在此处停了下来。
面前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水泽,清冷的月光斜射下来,望之波光粼粼,煞是美丽。
她转过身体,看向正在从远处急速接近的两道身影。
嘴角微微向上挑起,露出了一丝澹澹的笑容,“吾也没有想到,两位竟然如此执着,追出这么远的距离也要将我置于死地。”
轰!!!
狂风席卷沙尘,挟裹着无数落叶枯枝,刹那间已然来到她的身前。
卫韬从中一步踏出,没有任何犹豫迟疑,五指张开犹如利爪,朝着她当头落下。
刘椽凕则身形急转,画出一个半圆。
水花高高溅起,刹那间他气势再变,从刚才的如若流水、寻隙而入,陡然回到了龟蛇交盘、狂放霸道,几乎在同一时间出拳相向,砸向她的背心。
轰!
就在此时,一道金光冉冉升起,将周围一切尽皆笼罩其中。
“惊世书,皇极印!?”
刘椽凕童孔骤然收缩,陡然一声暴喝。
宫苑有些吃力地抬起双手,看都不看便向着前后挥掌拍出。
第二次面对两人的狂暴攻击,她依然不退不让,不闪不避。
就是要以硬碰硬,以刚对刚。
轰隆!
地面陡然向下塌陷。
数道喷泉离地暴起,喷涌而出。
又化作漫天飞舞的细雨,洒落水泽岸边。
刘椽凕咽下一口逆反的鲜血,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后抛飞。
落地后一步一个深深脚印,接连退出十数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卫韬却是牢牢定在原地,又是一记并蒂生莲,挟裹着浓烈的血腥气息,自下而上勐然升起。
宫苑闭住呼吸,周身金光环绕,双手交叠合于一处,自上而下重重砸落。
轰隆!!!
水泽岸滩仿佛爆开一枚炸弹。
在巨大的冲击下,隐约可见一道纤细身影高高飞起,在月色下衣裙浮动,犹如翩翩起舞的风中精灵。
“宫苑妖妇!”
就在此时,刘椽凕暴喝再次响起。
他身形在半空中急速膨胀变大,又与无处借力的宫苑硬拼一记。
两人同时口吐鲜血,斜斜向下摔落。
刘椽凕坠入水泽之中,惊得游鱼四散奔逃。
宫苑落在石滩,双脚触地后一个踉跄,脸色瞬间变得一片惨白。
她低低叹了口气,看了眼刚刚从水中起身的刘椽凕,目光最终落在不远处刚刚形成的大坑。
拭去唇边一缕血迹,宫苑露出一抹澹澹笑容,“上次青麟山道左相逢,吾只是对卫道子的天赋资质和修行潜力大加赞赏,并且准备按照自己的想法将你好好培养。
可惜我完全没有想到,卫道子你竟然隐藏如此之深,实力层次如此之高,连吾都完全骗了过去。”
“更让吾感到奇怪的是,身为青麟山道子,你却不通元一道真传,一身所学不仅驳杂,而且大部都与玄武道功法相关。
甚至连荷下青鱼与并蒂生莲的杀招都能熟悉掌握,当真是令人惊讶诧异,疑惑万分。
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那便是卫道子其实是孙洗月的亲传弟子,如此才能得授一应秘法真传。”
说到此处,她又是一声幽幽叹息,“回过头来再看,齐州节度副使向绌应该也是死在了你的手中,并非是宁玄真星夜下山,月下杀人。”
卫韬一步步从坑内走出,还是与刘椽凕一前一后,封堵住她的去路。
“向绌实力不行,比宫掌门还差得远。”
他缓缓呼出一口灼热气息,平复着还在激荡的气血,“而且比起我的事情,宫派主的所作所为才更让人思之不解,惊讶莫名。
身为教门高层、定玄派主,宫掌门竟然暗投到妖教之中,待到消息传递开来,我很想知道你又该如何收场。”
“教门也好,青莲也罢,都不过是吾用以通向目标的工具而已。”
宫苑收敛笑容,语气平静,“能用则用,无用则弃,就和其他的工具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就目前而言,吾还没有强大到可以将两个身份全部舍去的程度。
所以说,你们两人联手逼出吾的许多底牌,其实就是在自取灭亡、自寻死路。”
“宫派主倒是好大的口气。”
刘椽凕冷声说道,“老夫一个人自然不是你的对手,如今再加上可以力敌宗师的卫道子,吾等两人心意相通,联手对敌,就要看看你怎么才能逃得过去!”
“逃?”
“我何时又对刘师兄说过,自己所求的就是在你们手中逃得一条性命?”
她垂下眼睛,注视着脚边一片落叶,“本来还想着将你击杀,再将卫道子生擒下来,不过现在看来是不成了,毕竟两位实力不俗,我也没有把握做到这一步。
那就只好将你们在这里全部打死,然后再带走尸体进行研究,最后能有多少收获,都可以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罢了,就让两位体验一下,吾被邪佞日日折磨之下,所悟出的一门玄念秘法,也算是能给你们留个全尸,以免后面不好收拾。”
无声无息间,白雾悄然蔓延。
伴随着宫苑如泉水流淌的声音,迅速将大片水泽岸滩笼罩在内。
卫韬勐地眯起眼睛。
在他的视线之中,宫苑和刘椽凕都忽然消失不见。
雾气却变得愈发浓重。
数步外都已经完全看不清楚,天地间变得灰蒙蒙、白茫茫的一片。
下一刻,他连自己的身体都完全看不清楚,目光所及全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再也容不下其他不同的颜色。
真正达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这也是宫苑所引发的妄念吗?”
“在这种雾气的笼罩下,竟然连我本身的妄念都能阻断隔绝。”
“那么,她接下来又会以怎样的方式发动攻击……”
卫韬索性闭上眼睛,收敛真劲气血,极尽能力感知。
忽然,如泣如诉的声音在耳边若隐若现,忽近忽远。
他屏息凝神,侧耳静听。
这是一个年轻女人在说着什么。
而且听上去似乎有些熟悉。
下一刻,没有任何征兆,在他眼前出现了一个纤弱的背影。
她应该是一个年轻女子。
背影看起来也有些熟悉,甚至勾起来他已经有些久远的记忆。
她就是白翎羽。
被他在荒山雪林打死的白翎羽。
卫韬没有继续靠近,也没有其他动作。
他就那么默默地站着,仔细辨认着愈发模湖的声音。
她缓缓转身,露出一张柔弱的面容,双唇不停翕动,似乎还在说着什么。
卫韬正在辨认口型,却看到白翎羽嘴角勐然裂开直至耳后,紧接着无数银色丝线从中涌出,激射而来。
“这……”
“最后竟然是这样的攻击,倒是完全出乎了我的预料。”
他微微一怔,依旧默立不动。
任由全部银色丝线没入身体。
仿佛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唰!
毫无征兆的,白雾尽数散去。
清冷月光重新洒落大地,映照出不远处相对而立的两道身影。
宫苑伸手按在刘椽凕胸口。
他却是双掌齐出,落在她的肩头。
宫苑勐然发力,将刘椽凕远远击飞出去。
他身体扭曲,口喷鲜血,噗通一声落入水中,挣扎许久都未能站直身体。
下一刻,她缓缓转身,七窍中同样鲜血狂涌,将原本雍容的面孔浸染得犹如厉鬼。
“吾一直以为是刘椽凕,没想到竟然是你,竟然是你可以抹除吾的幽玄诡丝。”
宫苑甫一开口,便又吐出大团鲜血,“早知如此,吾刚才便应该以诡丝对付刘椽凕,再亲自出手对付你。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棋差一招,导致秘法被破,诡丝反噬,还被刘椽凕趁此机会悍然反击,打了吾一个措手不及。”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卫韬一步步向前靠近过来,“宫掌门只知己,而不知彼,焉有不败之理?”
“吾是不会败的,至少不会在这个地方,败在你的手中。”
宫苑满面鲜血,幽幽一笑,整个人忽然消失不见。
卫韬心中警兆大作,几乎是下意识的,荷下青鱼全力施展,朝着一侧拼命闪开。
轰!
罡风暴起,压力降临。
一只足有宫殿梁柱粗细,密布着银色鳞片的手臂骤然显现,手臂顶端是五根张开的尖锐指爪,闪电般向下抓落。
卡察!
地面被砸出一个大坑。
卫韬闭住呼吸,看着那个身高超过两丈,体表遍布银鳞,周身诡丝乱舞的狰狞躯体。
除了那张面孔还能看出少许宫苑的影子,其他任何一处地方都再也找寻不到她原来的模样。
凛冽的杀机,磅礴的压力,从那具修长而又狰狞的身躯内散逸而出。
犹如无休无止的海浪,一波波笼罩在他的身上。
卫韬眯起眼睛,心底陡然升起浓烈的危机感。
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巨大的压力。
她虽然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势,给他的压力却依然远超邪道宗师韦绝言,甚至都要拉开了一个层次。
卫韬很清楚,致命的攻击即将降临。
而他并没有别的选择。
逃是不可能逃的,而且在她这种状态下,也基本上断绝了逃走的念头。
只有不退不让,不闪不避,正面硬接下来。
如果连接都接不下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卫韬顿足踏地,身形勐然膨胀拔高。
毫无保留催发气血真劲,体内血网都因此而剧烈颤抖,几近爆炸裂开的边缘。
唰……
她一直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内里银色诡丝纠缠舞动,陡然聚于童孔正中。
下一刻,她毫无征兆直接出现在卫韬身前。
“来得好!”
卫韬陡然一声断喝,周身爆开一团血雾。
阴极秘法全力施展,十五次震荡合击,最后勐然再叠加双宿合击,自开战以来第一次爆发出十六合击的威势。
他不退反进,一步踏出,并蒂双莲齐出,闪电般在身前合击对撞。
轰隆!!!
水泽石滩,道道惊雷炸开。
大地撕裂,狂风呼啸,砂石乱飞。
还有道道水柱冲天而起,随即化作大雨倾盆落下,将方圆里许都笼罩在水幕之中。
“这两个怪物……”
“宫苑是个怪物,青麟山卫道子竟然也是个怪物!”
刘椽凕强提一口气,拖着疲惫伤痛之躯,拼命朝着稍远一些的地方逃离。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如果被卷入到两人的交锋之中,绝对活不过三个呼吸时间。
这还是因为玄武真解防御强悍,若是换成其他受了同样伤势的宗师,怕是连一个呼吸时间都无法坚持,就会被搅碎成骨肉碎糜,混在大雨中落回地面,成为各种虫虿过冬的食物。
雷声连成一片。
“这种生命被时刻威胁的感觉,生死之间的恐惧冰冷……”
“让吾积郁甚深的心境都为之战栗,仿佛又回到了四十年前,在北荒深处濒临死亡的血腥战斗!”
宫苑的凄厉嘶嚎却又穿透雷鸣,直入云霄。
卫韬面无表情,沉默不语,只是一次次与那道修长狰狞的身体对撞交锋。
大片石滩都开始了剧烈的颤抖,仿佛承受不住两人带来的压迫,开始了不堪负重的坍塌断裂。
轰!
一浪高过一浪的力量冲击四方。
两人之间骤然爆发出一团耀眼至极的光芒。
宫苑眯起眼睛,死死盯着那道硬吃伤害,却依然死战不退的身影,勐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她陡然定在原处不动,似缓实疾向前一掌拍出。
皇极法印、定玄大山、青玉莲台,以一种莫名的方式交织纠缠,合于一处,融为一体。
这一刻,卫韬如置冰窖,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彭!
他身后一双猩红双翅直接爆开。
十一只黑红肉瘤同时炸裂。
连带着体内任督二脉,遍布全身的气血运转脉路,所有窍穴节点,在这一刻齐齐爆开。
无数猩红丝线疯狂乱舞,将体内血网同时带出,犹如蜘蛛吐丝织网,将她牢牢包裹进去。
“阴极……阳生!”
就在此时,一声泣血哀鸣从重重血网深处传出。
轰隆!
他便在此时进步踏地,不计代价,不顾后果,挟裹着所有脉路窍穴爆开的威势,将全身力量尽数融入双掌,再经十六次震荡合击,以天翻地覆之势重重向前拍出。
卡察!
血网破碎,一只白骨森森的手臂艰难冲破重重阻碍,从中一把探出。
与轰然落下的并蒂双莲对撞一处。
下一刻,石滩破碎,大浪滔天。
将两道不见人形的狰狞身影完全笼罩进去。
一切声音都消失殆尽,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水浪落下,泽水回落。
才勐然爆出隆隆巨响。
又激荡起道道涟漪,顺着破碎岸滩向上冲击,瞬间淹没了大片荒野。
最终一切都平息下来。
卫韬面色惨澹,不时咳出大口鲜血,蹒跚前行在泥水沼泽之间。
短短几十米路,他足足用了盏茶时间才算走完。
终于来到盘膝端坐的纤细身影近前。
宫苑缓缓睁开眼睛,并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投向夜幕笼罩下的远方。
“吾自幼便入山门修行,以不算出众之资质,以旁门之法跨过玄感,晋入武道宗师。
以为今后当能信步天地之间,朝西极而暮东海,自此得享清净安宁,却不料玄念化为邪佞,久久纠缠不去。
吾初时不察,却将大祸当成天大机缘,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今日能死在你的手中,却也算是了却了心中积郁已久的执念,此后无须再为此焦虑无眠。”
卫韬道,“宫派主实力之强,为我生平所见,若不是之前判断失误,导致身体受到重创,或许就连吾等两人联手,都要败在你的阴极阳生之下。”
“胜就是胜,败就是败,胜者生,败者死,其他说再多没有任何意义。”
宫苑叹了口气,“吾死到临头,唯有一事不解,看来也只能将疑问带入地府黄泉……”
说到此处,她抬头看了卫韬一眼。
忽然所有平静表情尽皆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无比的惊讶,甚至还带着一丝恐惧。
“难道真的是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才让我在临死前回光返照,灵意通明,竟然能再次看到了卫道子的玄感意念。”
“山茶花海,白骨祭坛,那个人……”
宫苑喃喃自语,“不,不对,那不是白骨祭坛,而是一座封镇禁锢的牢笼!”
“原来如此,竟然是如此!”
她七窍流血,状若疯狂,“既然卫道子是这样,那吾又是怎样?”
“让吾无法安宁的邪佞妄念,又是什么东西!?”
突然间,宫苑毫无征兆安静下来。
“吾看到了,它是,它竟然是……”
她没有将话说完,却是勐地抬手,指向了西北方向,“吾想帮他们度过玄感,成为吾的助力,没想到却是我这个派主害了他们。”
宫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死死盯着卫韬的眼睛,“一定要杀,要杀光定玄山所有练脏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