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明道在这里!”
“发现黄明道了!”
“他要跑,快抓住他!”
一声声呼喊让黄明道吓得浑身战栗,他也不顾丢了一只官靴,不顾自己的官袍已经凌乱,他拼了命的向后门跑去,他可不想被这些泥腿子抓住。
可他刚跑到后门,就发现后门早就被打开了,一群百姓正在这里堵着他!
看到这一幕,看着那些百姓眼中的愤恨,黄明道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黄明道!你往哪里跑!”
“你以为你能跑得了吗?县衙已经被我们包围了!”
看着这些学子,看着学子身后们那些举着锄头,耙犁,草叉的百姓,黄明道瘫在地上伸着手颤颤巍巍的说道:“你们,你们这些暴民!”
“擅闯县衙,这是杀头的大罪!”
为首的学子冷笑道:“要杀头的不是我们,是你!”
“你的罪证以为隐藏的了吗?”
正说着,一个学子急匆匆跑过来:“我找到了黄明道贪污索贿的账本!上面记着他所有贪污的证据,他跑不了了!”
听到这话,黄明道急匆匆看去,果然在那個学子手里发现一本熟悉的账本!
那账本自己不是交给师爷了吗?
对啊!
师爷去哪了?!
黄明道懵了。
他压根没发现,师爷早就跑了!
在发现学子们带着百姓围攻县衙开始,师爷就意识到了这件事无法善终了,为了转移注意力,他直接把黄明道贪污索贿的账本放在显眼处,随后自己装作普通下人藏起来,眼下早就跑出县衙了。
看着这些学子百姓纷纷逼近自己,黄明道害怕的浑身瘫软:“你们,你们这些贱民!”
“我是县太爷!你们想干什么?!”
“你们就不怕朝廷惩戒吗?!”
学子们怒了:“贱民!贱民!你一口一个贱民,置我大明律法于何地?!”
“乡亲们!把他铐起来,押入囚车,送到京城去!”
“对,铐起来!”
看着这些泥腿子真敢对自己动手了,黄明道昏头转向之下不顾自己被包围的事实,还想逃跑,结果被两个学子眼疾手快按在地上死死不能动弹。
紧接着,百姓们推来囚车,搬来大枷,直接给黄明道套上大枷,装进了囚车里。
眼看着这个狗官被关进囚车,百姓们忍不住爆发出了欢呼声,而学子们则是说道:“乡亲们,我们一定会让朝廷给大家一个交代!”
“各位,我们走,把这个狗官送到京城去!”
“好!”众学子驾车的驾车,骑马的起码,配着刀剑,押着囚车出了县衙,在金坛县百姓的围观下,向着京城的方向前进。
被装在囚车里带上大枷的黄明道看着周围这些泥腿子对着自己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他绝望的闭上了眼,他知道,自己完蛋了!
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贪污索贿,更因为自己丢了大人了,没有谁愿意保他了!
这一路上,一队学子押着一位朝廷命官在官道上行进,引起了无数人的围观,不管是路人百姓还是商人学子,还是地方官吏,都知道了金坛县令黄明道为非作歹,被学子们联合百姓抓住要押送京城问罪了。
这个消息一传开,江南各地的官员顿时紧张起来,今天是黄明道被人抓了现行,明天是不是就是自己了?
这个时候,这些官吏士绅才发觉,新旧两党争锋的风暴,终于显露威力了!
事实上在这个途中,不是没有官吏想着阻拦这些学子,可每到一地,当地的学子就自发的加入进来,途径不过三五个县,这押送黄明道的学子就高达数百人了,面对这么多学子,谁敢轻易阻拦?
难道不怕自己就是下一个黄明道?
因此各地官吏选择视而不见,权当不知道这回事,任由这些学子押着黄明道一路前往京师。
不过他们也不傻,还是派人通知上官,告知上官来龙去脉,请上官定夺。
总之,残害学子的名头我不背,你们爱怎么干怎么干吧。
东林党的江南各地知府们知道这个消息后也是难办的很,他们再找谁?
找汪文言吗?
谁敢确定这件事背后没有汪文言这个新党的江南总督撑腰啊?
因此他们只得派人继续通报上面的大佬,再往上,那就只能是朝廷的内阁阁老黄立极、魏广微,兵部尚书刘鸿训等人了。
在学子们押着黄明道还没抵达京城时,京师的旧党就知道这个消息了。
在黄立极的私宅里,黄立极,魏广微,刘鸿训等人坐在一起,众人沉默的喝着茶,气氛沉闷无比。
终于,魏广微忍不住了:“这件事如何处置,大家都说说啊。”
刘鸿训很无奈的说道:“就是难以处置,大家才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下那些学子押着黄明道来京师,我们总不能派人阻拦吧?到时候这件事要传出去,我们的清名可就没了!”
有人问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把黄大人押到京城来问罪?”
魏广微恼怒到:“黄明道,贪赃枉法,残害百姓,他罪大恶极!”
“如今还被一群学子抓住了罪证,被人闯进县衙揪了出来,丢人现眼!”
黄立极也是气的不行:“的确是丢人现眼的东西!真是给我东林党人丢人!”
刘鸿训继续说道:“那些学子是打着太祖皇帝大诰的名义抓人的,我们不能对那些学子下手,否则就是我们反对祖制。”
反对祖制!
这个一项是东林党人拿来攻讦皇帝和新党的词,一旦用在东林党人身上,那问题多严重谁都清楚。
因此众人才是难以决断,眼下新旧两党在江南争论不休,眼看着东林党本就处于弱势,如今还是拿着祖制苦苦支撑,若是连祖制这个盾牌都没有了,那局势就真的支撑不住了。
黄立极看向众人:“乔允升呢?他不是刑部尚书吗?怎么这个时候没见他的人?”
有御史冷笑着说道:“乔允升,他早就投到张好古门下了,哪还会参与我等的聚会?”
刘鸿训则是说道:“允升兄不是这样的人,他不过是不想左右为难,选择中立罢了。”
“那就是对我等的背叛!”有言官怒道。
黄立极则是摆了摆手:“毕竟没投到张好古那里去,眼下说他背叛我等就过分了。不来就不来吧,人家不来还能强逼着人家来不成?”
“还是看看眼下这件事怎么办吧?”
回到正题后,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沉默不言了,这件事的棘手之处谁都清楚,谁敢轻言说能办啊?
眼见众人都不说话,黄立极和魏广微互视一眼,二人眼中都流露出疲惫无奈之色,这东林党,带不动了啊。
在东林党聚会时,张好古也是知道了江南行省的动静,一群学子押着朝廷命官浩浩荡荡赴京,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看着密折上的来龙去脉后,张好古手指轻敲着桌案:“这些学子,行事未免莽撞了。”
“太冲啊,你去信给沿途各地,让他们沿途护送这些学子进京,万不可让有心人趁机乱来。”
黄宗羲说道:“学生明白。”
等黄宗羲离开后,张好古看着密折皱起了眉,这件事,最严重的不是黄明道犯得罪,而是这些学子擅闯县衙抓捕朝廷命官,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黄明道有罪,自有朝廷处置,这些学子一无官凭,二无权柄,竟然就这么闯入县衙抓捕一位县官,这件事张好古必须要知道朱由校对此有什么想法,不然,这些年轻热血的学子可就难办了。
想了想,张好古起身入宫。
“张师傅,您来了。”魏公公看见张好古后笑着凑过来。
“魏公公,皇上呢?”张好古问道。
魏公公指了指说道:“皇上正在研究蒸汽机呢,为了研究出木牛流马,皇上这几日可一直在和工科院的学士们钻研呢。”
点了点头,张好古说道:“魏公公,我这正好有件事禀报皇上,你和我一起去?”
魏公公笑道:“那感情好。”
跟着魏公公来到正在忙碌的朱由校身边,等朱由校忙完了手上的活计后,魏公公才上前:“皇爷,张师傅来了。”
听到张好古来了,朱由校也是放下手头的东西:“师父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早告诉朕?”
张好古笑道:“方才见皇上忙的认真,臣干脆多等等,左右不过是一件小事。”
朱由校一听,也是来了兴趣:“什么事,师父快说。”
张好古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后,朱由校也是陷入了沉思:“原来是这样...”
“这件事,倒是有趣。”
说着,朱由校问道:“那些学子带着那个姓黄的贪官,到哪了?”
张好古说道:“已经到河南地界了,很快就会抵达京畿。”
朱由校说道:“那朕就在京城等着他们来,也看看他们网罗了这个贪官多少罪证。”
眼下朱由校在等,张好古在等,魏广微和黄立极他们也在等,所有人都盯着那些学子的动静,而京城之内,关于黄明道如何被抓的流言也四下传开,一时间关于黄明道的消息,成了京城里最热的话题。
在这样的环境下,学子们终于带着囚车来到了京城,看守城门的守卫装作没看见他们一样,任由他们带着囚车进了京城,随后在一路上无数百姓围观之下,学子们拉着囚车来到刑部衙门面前,擂鼓,鸣冤。
随着沉闷的鼓声响起,刑部被惊动了,很快刑部侍郎出来查看,一看囚车里那个县官,意识到正主到了的侍郎立刻去通知刑部尚书乔允升。
“威~武~”
伴随着衙役们的喊声,刑部尚书乔允升进入大堂:“何人击鼓,带上来。”
学子们和黄明道被带入大堂,乔允升看着堂下的学子们:“尔等何人,击鼓所谓何事?”
一名学子站出来:“回明堂,我等乃江南金坛县学子,此行击鼓鸣冤,皆因金坛县县令黄明道横征暴敛,贪赃枉法,欺压百姓以至金坛县民不聊生,百姓无所依靠,不得不倾家荡产来满足县官的贪欲。”
“自朝廷推动新政至今,屡次下达文书要求各地官吏奉公执法,勤政爱民,可黄明道视朝廷法度如无物,依旧我行我素,不断对百姓摊派加派税收,乃至让百姓不断服徭役来满足一己之私。”
“学生这里有金坛县各村镇百姓的证词,共有一万三千余百姓按下血印证明证词真伪。”
“同时,学生还有黄明道历年加派税收,虚报徭役及勒索百姓苛捐杂税的账本。”
乔允升说道:“证词证物呈上来。”
学子们拿出一份份印着密密麻麻手印的证词上交,同时还有黄明道的账本也都交到了乔允升案上。
乔允升看着这一份份印满手印的证词,再看那一本记得清清楚楚的账本,随即看向了瘫在地上的黄明道:“金坛县令黄明道!你可有何话说?”
眼看着这些证词、账本送到乔允升的桌子上,黄明道瘫在地上已经是自暴自弃,一言不发。
乔允升猛地拍了下惊堂木:“金坛县令黄明道!你可有何话说?”
黄明道被惊堂木吓醒了,他呆呆的看着乔允升,随后连滚带爬的上前哭喊:“冤枉!冤枉!下官冤枉啊!”
“是这些学子串通暴民强攻县衙来陷害下官啊!”
“还请大人明察,明察啊!”
乔允升冷哼一声,刚要说话,一个小太监从后面走出来:“乔大人,皇上想看看那些学子提交的证词和罪证。”
乔允升一听连忙将证词和罪证交给小太监:“劳烦公公了。”
小太监将证词证物送到后堂,朱由校和张好古等内阁阁老都在这里,看着小太监送上来的证词政务,朱由校接过来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一枚枚血红的指印。
没看证词,仅仅翻了翻这些罪证记录,那一张张草纸上的一枚枚血印就让朱由校感觉触目惊心:“一万三千余枚血手印,一万三千多名大明百姓的控诉!”
“单凭这一点,黄明道就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听着朱由校那满是杀气的话,黄立极、魏广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皇帝这是发怒了,又要杀人了啊!
张好古拿着账本翻了翻后,递给朱由校:“皇上,您看看这账本。”
朱由校接过账本,看着上面自天启年开始的一笔笔记录,哪怕到了如今天启十年,仍然没断过!
砰的一声,朱由校气的直接拍了桌子:“好,好啊!”
“真是朕的好臣子,好臣子啊!”
“十年,贪了十年!朕下诏要求各地臣工廉洁奉公,不可贪污索贿,他是全当了耳旁风,是觉得天高皇帝远,朕管不着他了,竟然不把朝廷的政令放在眼里,不把朕的诏谕放在眼里,该杀!该杀!”
说着,朱由校将一份份证词发给黄立极,魏广微等人:“各位爱卿都看看!都看看!”
“这是何等的触目惊心!”
“在江南,在莪大明的南直隶,竟然还有这等残暴害民的狗官!”
“这是什么?这是大明朝的败类!”
“怪不得百姓要冲击县衙,他这是逼得百姓没有活路了!”
“官逼民反,官逼民反,这就是官逼民反!”
“告诉乔爱卿,让他严查此案,不可懈怠!”
这话说出来,黄立极和魏广微就明白,黄明道必死,而且绝对死的很惨。
没看见皇帝都说了,严查此案,不可懈怠,这就是彻底把黄明道做的事都给挖出来,锦衣卫和东厂还不得去金坛县掘地三尺?
别说黄明道,和他有牵连的官员,一个也跑不了!
回到皇宫后,朱由校说道:“魏伴伴,去查,看看到底多少人牵扯其中,一个也别放过!”
魏公公知道皇帝发怒了,连忙说道:“皇爷放心,奴婢让小崽子们这就去查,保证给皇爷一个满意的交代。”
当即东厂的番子就行动起来,飞鸽传书不算,还有一队队缇骑出城直奔江南,显然是要大干一番。
那在江南行省上空酝酿的风暴,终于已经蓄势完毕,眼下它已经积蓄了足够的威能,即将释放出摧枯拉朽的恐怖力量。
不过短短数日时间,一份份黄明道和与其有牵连者的罪证,名单就摆在了朱由校的桌案上。
看着这些名单,罪证,朱由校雷霆大怒之下,直接下令:“着东厂、锦衣卫,按名单抓人,但凡有名者,一个都别放过,全给朕押到京城来!”
一些官员提前得到了消息想跑,可当地的锦衣卫直接上门,面对锦衣卫和东厂番子的联合行动,这些官员是一个没跑,全部被拿下,一连串的带上大枷关入囚车押解京城。
汪文言得知消息后则是笑着喝了口茶:“好啊,好啊,没了这些碍事的家伙,这江南的新政,就好推行下去了。”
汪文言不知道这些人贪腐吗?
不知道这些人有问题吗?
汪文言全知道,但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选择让学子们引发这个毒瘤,继而让皇帝下手。
眼下这江南各府县的官员被抓了一批,余下的官员无不战战兢兢担惊受怕,等大同书院的学子们补上空缺,这江南之地,政令也就能通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