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大旱,人相食啖,白骨蔽野,臭秽满路。
不知道怎么的,当看到那小男孩的眼睛时,魏离渊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史书中记载的这么一句话。
短短的十五个字,当时看到这句话时感触并无多深,可是当自己真正看到发生的这一幕时,魏离渊才真正体会到那种惊骇绝伦,绝不是那区区十五个字能够一言以蔽之。
一个人从死亡到变成白骨需要多长时间,这个问题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而魏离渊现在知道了。
只需要半个时辰。
当骸骨像垃圾一般被丢入暗巷后,魏离渊发现自己终于能够再次踏入村庄。
此时他的怒火也早已平息。
从史书之中,他知道历史上有太多的这种事情。
即便是圣人也不会去怒斥这些人非人哉,只是悲叹人间惨事,呜呼哀哉!
因为圣人也无法告诉世人,这些人的行为是对是错。
所以魏离渊只能看着枯骨为之默哀。
时间来到第二天。
魏离渊发现,自己无法离开这个村子十里范围,超过这个距离,他就会重新回到这里。
所以他不再进行尝试,安静等待变化。
当他醒来之时,敏锐的发现,昨日那小男孩的骸骨已经消失不见,所有人的样子和昨日一般无二,就连躺着的姿势,麻木的眼神都如出一辙。
魏离渊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当时间再次来到午时,同样的一幕又再他的面前上演。
只是这一次,魏离渊并没有愤怒,而是安静的看着熟悉的画面,要将这个画面牢牢记在心中。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不断重复同一日发生的事情?”魏离渊喃喃自语。
当提着铜锣的人再一次发问,魏离渊依旧摇了摇头。
但是当魏离渊拒绝之后,魏离渊发现,自己的肚子发出了饥饿的哀鸣。
这下魏离渊的脸色终于变得难堪了。
“他们是要将我变成这些人一样?”
果然,接下来每一天都会重复到来,每次当提着铜锣的人问出同一个问题,魏离渊都会饥饿一分。
这种饥饿感无论使用任何办法都无法阻止。
魏离渊早就已经停止了探索这里,他已经进入了近乎龟息的状态来降低身体的消耗。
可是那提着铜锣的人,他的话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只要他问出那句话,魏离渊就会脱离龟息的状态。
十天,二十天,三十天……
魏离渊此时已经枯瘦如柴,如果仅从样貌看,已经和村子门前躺着的汉子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他的双眼更加明亮,一堆眸子亮的如同黑夜里的星星。
此时地他这才明白进入镜门前,木求元的话是什么意思。
一但他同意吃下小男孩的肉,他将彻底沉沦在这方世界。
每饥饿一分,每一次拒绝铜锣男人的邀请,魏离渊的精神就得到一次锤炼和升华。
虽然他此时已经虚弱不堪,甚至连抬起手臂都做不到,但是他的精神仿佛如同经历了一场涅槃,焕发着生机。
魏离渊已经记不清这是来到这里的多少天了。
忽然之间,一股烤肉的香味冲入魏离渊的鼻端,让他睁开了闭着的眸子。
一张烤焦的脸庞出现在他的面前,恐怖绝伦。
已经面目全非的少年蹲在魏离渊的面前,嘴角不断留着口水,看到魏离渊睁开眼睛,顿时就笑了起来。
已经熟透的脸庞撕裂开来,露出白花花的熟肉。
“你为什么不愿意吃我?不好吃吗?”少年笑着,语气却十分伤心。“你看他们吃的多开心?”
魏离渊也笑了,并没有被眼前恐怖的一幕,让自己的心神有丝毫的动摇。
魏离渊张了张嘴,长时间的没有进食进水的嗓子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甚至已经发不出声音。
干瘪的嘴唇开合,虽然没有声音传出,但是少年却仿佛听到了魏离渊的话。
“我是人,为何要吃人!”
少年疑惑,歪折脑袋看着魏离渊。
突然少年的皮肤重新生长,焕发光泽,展露生前的模样。
面黄肌瘦,有些丑陋。
“你带我离开如何?”
魏离渊摇了摇头,抬起干瘪的手指指向村子中的人,说道:“你生他们则死,救你一人,则杀一人。我不为!”
少年双手掐住魏离渊的脖子,怒吼:“为何我要死,凭什么我要死!这不公平!”
魏离渊冷眼看着少年,说道:“这世上何时有过公平!”
少年目瞪口呆地看着冷酷的魏离渊,松开了掐着魏离渊脖子的手,放肆地大笑。
笑着笑着,整个世界崩碎开。
恍惚之中,魏离渊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镜门后的世界。
看着熟悉的饱满的双手,魏离渊吐出一口气。看着错过自己,向着远方飘去的光球。
“这就是人?”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语气之中满是讥讽。
魏离渊寻声转过身,看见一个女人站在他的身后。
全身赤-裸,只有根根柳条编织的飘带遮挡住了重要的部位。
“东方乙木星君!”魏离渊笃定地叫出了这个女人的尊名。
女人点了点头,问道:“看到这幅场景,本尊还是好奇,你为何不愿成为我神族一员?这地狱无边无际,你所见不过沧海一粟,尽是人族之卑劣。”
魏离渊没有理会她的挑衅,而是看向随处可见的光球问道:“这些是什么?”
东方乙木星君淡淡地说道:“是囚笼,也是轮回!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拥有独属于自己的囚笼,他们将一遍又一遍重复死亡前的那一日!等到你死去的那一天,也将拥有属于你的囚笼。所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何谓大恐怖,这就是。”
“你对地狱很了解!”
“本尊是神,司掌东方春木的神灵,是主掌生死交替的神灵,对地狱和死亡自然不会陌生!”
“我很好奇,你现在到底是生还是死!我不信你能在师尊的刀下还能活命!”
“你猜?”东方乙木星君娇笑。
丝毫没有因为魏离渊是魏长陵的弟子而有任何的仇恨和杀意。
“这个神是不是脑袋不好!”魏离渊觉得这个女人有些神经质。
“木求元在哪里?你所说的通道又再哪里?”
听到魏离渊的询问,东方乙木星君竟然大笑了起来,奇怪地看着魏离渊,说道:“你不会真的相信有所谓的通道吧!”
魏离渊一怔,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虽然早就怀疑木求元当时对自己所说的真伪,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刚遇见东方乙木星君,对方就这般轻易地告诉他,自己是在骗他的。
就在魏离渊发愣的时候,东方乙木星君伸出右手,露出一个巴掌大的光球,和这周围的光球如出一辙,只是更小。
流光溢彩的光球近乎透明,魏离渊可以看到缩小了无数倍木求元正盘腿坐在光球之中。
东方乙木星君似乎是怕魏离渊看不清,竟将手中光球抛出,那光球瞬间涨大,呼吸间就变成了一人大小。
魏离渊也看清了此时木求元的状态。
此时的木求元半个身子都已经树木化,脸上因痛苦而变得狰狞非常。他的双腿长出许多根茎向四周扩散扭动,似乎在捕捉着什么。
魏离渊对他并没有半点可怜,只有警惕。
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东方乙木星君看向自己,说道:“原本本尊还想诓骗你一番,帮你提升你的肉身,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自己将肉身提升到了本尊希望达到的境界,真是让本尊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魏离渊警惕后退,斩阴刀入手望着东方乙木星君,问道:“你把我骗进来,到底要做什么?”
东方乙木星君摆了摆手,说道:“你莫要慌张,本君只是需要你的至阳之血。虽然本君诓骗了,但是有一点没有骗你,那就是阻止地狱的鬼物们通过此处进入人间。”
魏离渊冷笑。
“你觉得我还会信你的鬼话?”
东方乙木星君不以为意,说道:“信不信不重要。本君只需要你一身的至阳之血,你若不愿意,本君就自己取就好。”
魏离渊哪里会坐以待毙,不等东方乙木星君说完话,整个人就已经冲向镜门的方向,他要逃出去。
可是,此时他面对的可是曾经的神灵。
铺天盖地的柳枝从四面八方垂落,好似活物一般缠向了魏离渊。显然东方乙木星君是要活捉魏离渊。
那柳条缠绕过来的速度太快,好似草上飞蛇,魏离渊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一刀斩去。
斩阴刀横扫,砍在柳条之上,顿时发出金铁交击之声,清脆悦耳。
魏离渊脸色大变,没有想到这些柳条竟然如此坚硬,根本不是外界的柳条可以媲美。
这让魏离渊吃了大亏,非但没有阻止柳条,反而让它们抓住了自己。
两根柳条已经攀附在了他的脚踝,不但继续攀附,更如同两条巨蛇一般,开始对他的双腿开始绞杀。
魏离渊怒喝一声。
“红尘火!”
橘红色的红尘火自斩阴刀上升起,瞬间就将他整个人包裹住。
双腿上的柳条终于停止了前进,柳条也开始干瘪。
正在魏离渊以为稳住了局面之时,一个娇笑的女声在这时响起。
“我司掌东方春木,自当可春风化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