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半半向叶淮要了一杯凉白开，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
尽管审讯室里开着空调，可宁半半依旧汗流浃背。
“你是怎么想到变成自己来警局报案的？”
“我计划着勒死了她后，总要有人帮忙处理尸体，我突然想起来她说过那些淘汰的人会被砍下脑袋，消灭双盘吸虫的证据，于是我就提前一天晚上潜入她房间，趁她熟睡后用她手机给对接她的试验负责人发了个消息，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本身也有内膜炎，想要退出，删掉发送的信息后，我就计算着时间，将她活生生勒死在梦里，随后我躲在走廊，等着那个处理的人上门。”
叶淮心里盘算着，宁半半的计划还当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你就不怕那个负责处理的人到了现场后发现孟紫珏已经死亡？”
“发现了又如何，孟紫珏体内虽然没有双盘吸虫，可是谁又知道她没有呢？她那个所谓的‘朋友’不过是她牺牲身体换来的关系罢了，总不可能是个决策者吧，难道权力真能大到手眼通天的地步？他们一定会害怕是双盘吸虫害死了她，从而‘消灭证据’！”
宁半半很自信的说道。
“再说了，如果真的有那权力也不用担心，为了试验继续进行，他们也会选择毁尸灭迹吧。”
字里行间，分析的头头是道，这逻辑思维能力让叶淮不得不刮目相看。
不过宁半半说的话倒也提醒了叶淮，这齐山河为何没有选择毁尸灭迹呢？
换句话来说，总共22位死者，前20位的尸体都没被发现，为何孟紫珏和周向良的尸体却出现在警方的眼里？
即便真如他们所说，孟紫珏的尸体没办法带走，那周向良呢？为何最后会选择抛尸在一个工地旁？
莫非这齐山河真如之前审讯时表现的那样，内心已经开始抗拒齐山宇，也知道自己做着伤天害理的事，想要来一个“解脱”？
沉默了一会儿，叶淮还是看向了宁半半。
“再后来呢，王海波怎么会来帮你？”
“在看到那个人只带走了孟紫珏的头颅后，我害怕你们会查到什么，就想着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受害者，让你们查清双盘吸虫的人体试验，这样就能掩盖我勒死孟紫珏的事实。”
宁半半越说声音越小，似乎在隐瞒什么。
“我思来想去，只敢以梦里杀了人作为切入点，这样即使你们查到孟紫珏的现场有关于我的痕迹，我也可以很轻松的解释过去，为了这个计划，我特地在案发的前几天，卡着那几个保安巡逻的时间故意走错楼层开错门，让那几个保安无形中为我提供证据，这样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记不住自己门牌号的人，他们也能无意识的替我证明我的记忆出现了差池。”
听到这，叶淮回想起范德彪几人当时关于宁半半住在几楼争论不休的事实，确实也提到过宁半半当时神情自然，并无大碍。
看来一切结果导向也如宁半半所愿，起初自己确实也以为她在精神上患有疾病，甚至了解到被植入了双盘吸虫后也基本确定她的记忆存在偏差。
可惜了，要不是搜出的头颅上带有那根束带，也许这就真的是一件完美犯罪了。
“你接着说。”
“后来我就打电话让王海波过来，将事情告诉了他，不过我说的是我不小心勒死了一个陌生人，他并不知道孟紫珏就是我那个妹妹。”
“是他主动提出来用猪血，还是你要求的？”
“我要求的……后面的事情王海波应该也跟你们说了，将猪血淋在我的手上，他再回去正常上班，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然后我再疯疯癫癫的跑去警察局报案，说自己杀了人……”
宁半半如实交代了一切。
“我还是不明白，我参加那个试验，拿那些奖金，我可是为了他啊！为了能给他一个惊喜！下个月就是他的生日了！为什么……他……”
情到深处，宁半半还是没能抑制住内心的悲痛。
被爱的人出卖是痛苦的，痛苦的让人绝望。
叶淮转过头对着姜婷交代了几句，随后便走出了审讯室。
接下来就是一些收尾的工作了，案件基本已经告破，叶淮也不想在宁半半身上浪费时间了。
回到自己办公室，叶淮叹了口气，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陷入沉思。
正巧这时欧阳律走了进来。
“师父，刚刚秦科长确实去查了，被抓回来的振辉生物的那些人里，确实有一个人有孟紫珏的微信好友，宁半半说的情况属实。”
“行了，知道了。”
欧阳律没想到叶淮并没有表扬自己兵贵神速，反而是一脸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师父……”
“还有什么事吗？”
欧阳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坐了下来。
“刚刚在观察室里，你是没看到，那王海波，整个人都哭晕了。”
“人没事吧？”
“没事，送到医务室去了。”
“能不哭晕吗，这宁半半要不是为了他的生日，怎么会去参与那个试验为了那5万块奖金。”
“是啊，结果他还把那个最爱自己的女人出卖了……唉……”
欧阳律苦笑着摇摇头，似乎也在替宁半半感到不值。
“没什么可惜的，这就是人性，想要破案，不仅不能太讲规矩，也不能太讲人情味。”
听着师父的教导，欧阳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关于这个案子，师父，我还是有几个不明白的点……”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齐山河没有销毁周向良与孟紫珏的尸体，为什么宁半半会傻到选择自己报警故意让警察发现孟紫珏的尸体对吧？”
“师父！你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的！”
欧阳律的脸上写满了惊讶。
其实刚刚在观察室里听到宁半半说的那些，虽然解开了所有案件的谜题，但却也制造了一些新的谜题。
由于自己能力有限，实在是想不通，这才来找到叶淮。
“我先问你，你觉得宁半半和齐山河是坏人吗？”
“坏人？难道不坏吗？”
叶淮提出的问题让欧阳律有些摸不着头脑。
“如果没有这些伤害别人的行为，你觉得他们的本性，算是个好人吗？”
“本性……师父你这问题……太深奥了……要我说……人性本善嘛，他们应该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是坏人吧……”
欧阳律吞吞吐吐的给出了个答案，也不知道叶淮到底想问啥。
“我想齐山河和宁半半的行为，都是故意的吧。”
“故意？你是说齐山河故意让周向良和孟紫珏的尸体被人发现？宁半半故意选择这样的方式去报警？”
“是的……”
叶淮给出的答案让欧阳律更加疑惑了。
要不是夏天温度高，估摸着现在能看到欧阳律的脑袋冒青烟。
“齐山河依旧是善良的，宁半半也是，即便他们杀了人，前者为了解脱，后者为了那些的受害者，所以他们共同的选择成为了我们告破双盘吸虫案件的关键线索，我能想到的只有这样的解释了，他们保留了最后的一点良知。”
“这……”
欧阳律哑口无言。
“你没发现刚刚宁半半似乎在刻意隐瞒什么吗？她应该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那种感受吧，既要保全自己不被警方发现，又想要帮助那些被植入双盘吸虫的受害者。”
叶淮坐起身子，拿起桌上的香烟点燃一根。
“如果她真的想，也许真的可以让孟紫珏的尸体被自然发现，而不是自己选择报警，去编造一个梦中杀人的故事……”
欧阳律似乎听懂了叶淮的话，眼里也充满了惋惜之情。
“行了，案子就这样了，那些真相就留给法官去探究吧，如果他们自己愿意说，兴许能减刑。”
叶淮掐灭烟头，朝着门外走去。
欧阳律看着师父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换做以前，自己的师父是不是应该会去主动查明真相，然后在提起诉讼环节将此作为关键证据递交给法院呢……
其实叶淮一直在想，到底谁最可怜呢？
是为了一念贪欲死去的孟紫珏？
即便没有植入双盘吸虫，却依旧遭遇了被砍头的极刑……
还是受尽寄人篱下折磨的宁半半？
即便行为上选择保全自己，意识里却还是想着拯救那些受害者……
又是本性善良无奈遭弟弟威胁的齐山河？
即便双手沾满鲜血，却还是希望自己的灵魂最后能得以救赎……
到底是孟紫珏把宁半半逼成了杀人犯，还是宁半半留下的那根黑色束带唤醒了齐山河的良知？
谁成就了谁，谁帮助了谁，谁又逼急了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