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墨凌只觉那肆意的笑容分外刺眼,冷峻的面容带着防守的冰冷,不知过了多久,才幽幽道:“明日送我去巨阳的归云亭。”
“明日我送你出城,再给你叫辆马车,我让马夫送你去。”
“别人我不信任。”北墨凌启齿道。
甄月嗤笑:“难道你信任我?我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他眼光一寒:“我并非信任你,而是现阶段,你比起其他人的可信度高一些,我只是做出最有利的判断。”
甄月只觉额角不停抽搐,没想到这个男人把她像货物一样评点,还直荡荡不掩饰的说出来,她咬牙道:“我没有义务去配合你的判断,明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不愿护送,我也不勉强,只是明日找个身手好一些的马夫,路上莫名其妙被暗杀那就得不尝失了。”
甄月此时此刻真的后悔救了这个腹黑的男人,如果此时还认为他是一个毫无杀伤力的男人,那就大错特错!善于观察,善于分析,竟在短短几个时辰就看出她的软处,她想起那些身手了得的杀手,又观察男子一身傲睨万物的气势,语气森寒道:“若不是你四肢瘫痪,我真的认为你与我是同道中人,了解杀手的心态,懂得做出对自己有利的一面。”
“这是最基本的判断,可惜你没有,所以你不是个合格的杀手,那你只会让自己深陷困境。”北墨凌勾了勾嘴角,云淡风轻。
“现在我已经在困境里了!明日送你到巨阳,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然后痛彻我可笑的心慈。”她六年都没气愤了,七窍生烟的瞪他一眼,便闭目休息,眼不见为净。
翌日清晨,晨光熹微,依旧带着点昏暗。
甄月醒来时,见北墨凌望着半遮半掩的洞口,长睫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也看不出神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走过去把他手腕跟脚踝处干硬的乌头草取下,本以为他又会大惊呵斥,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不知是不是接受了现状。
“你不喜欢杀人。”声音带着清晨醒来的一丝暗哑低沉。
甄月替他穿好鞋子,回头眯了眯眼,见他气色好转,已经不如昨日那般苍白,皱眉道:“此话从何说起?”
北墨凌洞悉一切的回视她,语气一如既往的没有温度:“昨晚,我听见你哼了奇怪的歌,旋律倒是挺凄美。”
“你这人真的很奇怪,杀人跟我哼的曲子有什么关系。”
男子嘴角一勾:“你不休息跑出去哼歌,歌曲虽奇怪,但有一股悼念的味道,经过昨日的观察,你应该很厌恶杀人。”
甄月无所谓的拍拍手起身,没有一丝被窥探的怒气,平静道:“你管的真是宽,这个乱世最不缺的就是死人,所以活着是何其的珍贵,没有人愿意制造死亡,恰恰杀手以杀人为生存,与生命背道而驰,却只是为了成为活着的那部分。”这个男人让她内心有一丝害怕,他似乎能洞悉一切,却以冷漠的局外人毫不掩饰的指出来,狂妄而自负。
冷静自制的她已经嗅到一丝威胁,转移话题道:“如果你想我送你去巨阳,就不要问些奇怪的问题。”随即背起他离开山洞。
之后二人不约而同的保持着沉默。
甄月背着他不到一个时辰便离开了深山,在城边的一个小林子间,找了个隐蔽地方,将他放下后,便进了城。
没过多久,积雪在车轮下出“吱呀”的微声,一辆褐色马车娓娓而来,少女一袭白色织锦长袍,即使身着男装,却掩不住玲珑身段,清丽的面容犹如雨后白莲。
甄月跳下马车,手脚利落的将北墨凌背上马车,马车内虽不宽敞,却异常舒适,厚软的座垫,显得暖意绵绵。
北墨凌见案子上放着一件干净的袍子,长眉微微一挑,随即微微起澜,似乎有一丝烦躁。
登时,甄月额际微微抽动,平静如水的眸子又开始翻江倒海,起先见他对身上脏了血袍子似乎很厌恶,所以才到集市上非常善解人意的买了件干净袍子,现在瞧他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困色,瞬间恍然大悟,原来他一直忍着不提,是双手不便,以免又被甄月触碰。
甄月用力将车帘子一掀,语气是压抑的冰冷:“我可不是你的下人,你自己想办法换,或者等到巨阳城,让你的丫鬟伺候你!”
“等等。”
甄月跨出去的脚步猛的一顿,回头挑了挑眉,明显的挑衅。
北墨凌脸色有些暗沉,低沉道:“过来,替我换了吧。”
甄月本来想拒绝,见他一副上刀山下油锅的模样,心中的不爽顷刻烟消云散,能瞧见这个盛气凌人的男子憋屈模样,倒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她走过去,不以为然道:“见你态度极好,我便委屈一次。”
北墨凌沉着脸也不回答,只是嘴角抽了抽,似乎强忍着怒气。
甄月见好就收,手脚灵活的解开他的袍子,男子身上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似药香非药香,似檀香非檀香,香中带着点初冬的清冷。
“愣着做什么!”男子暗沉的道。
温热的气息都喷在少女清瘦的脸颊上,不太宽敞的车厢瞬间有些拥挤,暗香浮动。
甄月冷哼一声,忽略鼻尖的奇异香味,快的替他换好衣服,拿起一边的血袍子便走出车厢。
木质的车轮滚滚而动,迎着东方耀眼的曙光飞踏而去,冰天雪地的寒景已经渐渐开始融化,像心中种下的自由种子,开始朝着理想的方向茁壮成长。
甄月马不停蹄,终于在薄暮冥冥时赶到巨阳的归云亭,万里无云的天空带着少见的微红,给荒凉的归云亭点缀了些色彩,寒风早已吹散了少女的髻,在绚烂的晚霞中不见一丝凌乱,反倒有一丝淡然。
甄月本以为一路会有不少杀手,没想到出乎意料的顺利,她挑了挑眉,掀开卷起的车帘,只见男子微微睁开双目,一缕绚红的晚霞不经意间落在男子雕刻的五官上,出乎意料的柔和,但一双凤目却蕴藏着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