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胜南时时刻刻都不可以松懈,他最大的对手,宋恒和独孤清绝,都还在台下虎视眈眈着。 宋恒却一直不上去,第一,没有十足的把握,第二,他把眼光投向独孤清绝——昨日一输,他知道,自己不可以没有顾忌。 这时候全场几乎死水一般的静,上去的那个少年,依旧抱着他那把有缺口的剑,站在有些冷的阳光下,微风拂过,剑尖微微颤动着。胜南握紧了双刀,他也能听见,万人之中,饮恨刀的声音。 独孤清绝,要和林胜南较量。 叶文暄掐指一数:“厉少侠,其实,你,我,宋恒,林胜南,杨宋贤,洪瀚抒,还有凤箫吟,武功势均力敌。”
厉风行见他给凤箫吟这种评价,有点不服,又不好说什么:“都比那个独孤清绝差?”
叶文暄一笑:“比他差是个不争的事实,第二到第八,就这样轮流排着,没太大意义。”
金陵点头:“那好,你们几个包揽到第八,我就争取做第九。”
叶文昭笑道:“你休想,第九已经是我囊中之物了!”
金陵正欲反驳,忽听身边众人齐声微呼,四个一同往台上看,独孤清绝方才那一剑,有如电闪雷鸣般震慑人心,随着那一声“寄啸残情”呼啸到胜南胸前,凤箫吟心悸地站起身来,却看林胜南巧妙一躲,右手短刀格挡,左手长刀辅助防御,瞬即绕到对手身后转守为攻,独孤清绝喝道:“好,有乃父之风!”
说罢又是一剑疾行。 这一剑由后到前像划了个不完整的圆,劲道十足,风声极猛,是“风卷残情”,给人以实实在在的压迫感,胜南虽然内力吃亏,还没有让他发现这一点,右手横刀拦截,左刀继续进攻,独孤清绝气势不减,眼神里充斥着一种比胜南更厉害的求胜欲望,剑尖止住长刀,剑尾刚好抵触短刀,一用力,直接将胜南逼退数步,胜南只觉左臂一麻,唯恐旧伤迸裂,脸色不禁一变,独孤清绝再次占到上风,接下来的一剑一共蕴藏九式,每式都相同动作,却不同力度和速度,如山峦般绵延至胜南身前。 胜南沉着应对,挥起双刀夹攻残情剑,但无奈触及残情剑缺口,角度刁钻,难以得手。独孤清绝以退为进,喝一声“残山剩水”,喝罢续着适才招式,舞动的残情剑寒光四射,乘风破浪,杀伤一层压着一层。胜南双刀无畏,即刻持刀迎上,刀光里泛着惊人的逶迤之象,摧枯拉朽,气势一招高于一招。刀剑明明冷兵器,交锋时,竟全然热气四射、豪气干云、大气磅礴。 叶文暄边记边赞:“好一招残山剩水!”
金陵哼了一声:“朝廷偏偏苟安于这残山剩水之中!”
叶文昭则凝神观看,大气也不敢出,厉风行小声说:“词中豪放属苏东坡,剑中豪放是独孤清绝,刀中豪放是林胜南!每一刀每一剑,都有气吞万里势、天马行空意!”
独孤清绝这一战并不比对付九分天下那几个轻松,他原本以为林胜南刚刚得到双刀并不会相当熟练,可是事实证明他想错了,面前的对手分明炉火纯青,长刀阻剑,短刀攻杀,招式千变万化、层出不穷,而且气势和刀意,都既锋锐又老练! 胜南同他过招交手,也是相当辛苦,受其回阳心法煎熬,一直无法胜出,只能严防死守。 当独孤清绝又出一招经典的“长虹贯日”,偏偏比正常人来得迅猛,胜南长刀一时间克制不住,便撤回短刀来僵持、长刀则改变路线去扫他剑柄,如此出奇以致胜。独孤清绝一愣,始料未及,故而没有来得及撤剑。眼看这残情剑被摩擦在长短刀间,独孤清绝连忙以膂力去挑,胜南仍不放手,双刀牢牢卡着他。 独孤清绝猛地将剑一推,内力如排山倒海直压过去,一声“泪隐残情”,剑已离手而去,穿过双刀与胜南擦肩。好一个轻功吓人的独孤清绝,可以说比剑更快地,他这个人已经绕到胜南身后去将剑握回,与此同时剑的另一头对准了胜南的后脑勺……这样惊险的反败为胜,饶是独孤清绝自己,颊上都流下一丝汗来:如果我的内力没有他厉害,后果不堪设想! 叶文暄数了数,是六十七招,在六十六招的时候,还是“独孤险”,他不敢相信,一刹那,反败为胜,回忆独孤清绝方才推剑姿势,迅如流星,猛若奔雷,端的是谁都拦不了! “可是,他好大的胆子,他怎么知道,林胜南的内力就一定比他低!”
厉风行叹道。 金陵低声道:“如果没有错,我猜,林胜南的破绽正是内力!”
叶文暄厉风行皆是一怔,不错,他们在擂台上时,林胜南每一刀都很猛烈,但恰恰在猛烈的外表下,掩饰住了内在的缺陷。 “好一个林胜南,便是以大气磅礴来伪装他的破绽,如此可以一直回避着内力的比试!”
厉风行佩服不已,林胜南那样做,对手当然会被骗得忌惮他的内力,哪敢班门弄斧。 “是啊,他那样的身世,注定他没有好的师父,如果不是刀法上有天资,早就埋没了!”
叶文昭忽然有点难过。 哪个名次到了独孤手里,哪个名次就不必再角逐了。 凤箫吟看胜南脸色苍白地坐下,安慰了几句,石磊心细如发,看他样子就知道旧伤复发,便让吴越帮他去处理伤口。 回看擂台上,很不热闹,昨天败北的人物按理说不会再上去,寥寥无几的挑战者全是二三流水准,松松垮垮,不堪一击,第二名,成了独孤清绝的个人表演。 难怪金陵都惊呼:“天哥,才一炷香的时间,就下去了十几个,你跟宋恒一对一的时候都不止一炷香!”
回头看厉风行,他居然在呼呼大睡,金陵见他睡的模样超级可爱,不忍去叫他,叶文暄奇道:“他今天不在状况啊,怎么一会儿睡一会儿又睡?浑浑噩噩的?”
金陵小声笑:“昨夜他安慰了我一个晚上,不困才怪!怎么,令妹没有让你安慰么?”
叶文暄更奇,回头问叶文昭:“安慰什么?”
叶文昭啊一声惊呼,对金陵又是挥手又是瞪眼,示意她不要讲,金陵会意,一吐舌头,什么都没说,叶文暄一头雾水,厉风行这时候悠悠醒转,来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石头,别生气了!昨天还有个叶文昭跟你一起倒霉,才比你少输一两而已!”
金陵大惊,赶忙来捂他的嘴,叶文暄当即明白了来龙去脉,哼了一声:“好啊,趁老哥不在,竟跑去赌博!?”
叶文昭撅起嘴:“反正用的又不是你的银子!”
叶文暄先是一怔,随即笑道:“你说得不错,我已经和家里决裂了,你还是叶家的小姐呢。”
叶文昭赶紧说:“等我长大一些,也同家里决裂。”
金陵听得不顺耳:“你不懂事,跟家里决裂很有趣么?”
叶文昭不理会:“你哪里懂别人家的事?”
金陵一愣,听出一些来,没有说话,回看擂台: 第二名,应该是独孤清绝夺定了吧! 凤箫吟心里有点说不准:为何独孤清绝不继续挑战我,而甘愿做第二呢? 独孤清绝得了第二名,没有像众人猜测那样去挑战凤箫吟再向第一进军,而是转身就走,连凤箫吟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拦着他问他原因,独孤清绝只冷冷一笑:“你那么会投机取巧,万一再发掘到我什么秘密怎么办?”
说完就走,留下凤箫吟一个人惊呆在后面,独孤清绝笑着回头,说不清的狂放:“我独孤清绝,是天下第一,就算无冕,也是王者!”
只一句,霸气十足,所有人听见,都心头一震! 宋恒卯着劲想,明天我得了第三,再来挑战他们二人! 第三天,暂定擂主正是宋恒,经过两日战局,群雄再笨也发现了前十名基本已定,故而来的人不如前两天多。望着擂台上九分天下自相残杀,就算在台下观战的人们也不在意,他们之所以聚在一起,是为了猜测第十一到第二十名…… 可是局势令人意外地再度风云变幻,宋恒想不到,在这一天的开始就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对手,这个对手,前两日没有出现过! 遇到这个对手的时候,宋恒发挥的是一贯的轻狂作风:“自报姓名!”
“在下慕容山庄首席大弟子,张若隐。”
那人来头不小得很。 “慕容山庄的?慕容山庄这一回人才不多啊,你就是为了面子,也该夺一个名次回去的。”
宋恒从来都不会说话。 张若隐笑着说:“面子是人家给的,脸才是自己的。”
凤箫吟听他这么回答,得体大方又内涵毒辣,赞道:“不错的回应,这个张若隐,也不容小觑嘛。”
洪瀚抒苦笑:“那宋恒一味打击别人,是没有长大的表现。”
杨宋贤也接过话茬来:“是啊,他需要锻炼,他太不成熟,太小孩子气了些!”
林胜南叹了口气:“见面就打击人。把别人踩在脚底下,是为了显得自己高一些吗……” 就这么交谈着岔开了话题,几人忘了往台上关注,听前面人议论,才知道宋恒遭遇劲敌了,他们不敢相信,台上那个与宋恒拆招近百还难分高下! 不仅是难分高下,恐怕占上风的还是张若隐! 叶文昭疑道:“前日慕容山庄的二弟子东方沉浮,用的是他们看家的拳法,尚且都不能打败宋恒,这张若隐只是用剑,怎会如此厉害?!”
叶文暄解释:“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张若隐比东方沉浮用心吧!”
叶文昭哦了一声继续记录招式,全场都一片肃静,沉默观看。 凤箫吟凝神注意张若隐的剑法,很奇怪,稀松平常,可是,饶是剑法狠辣的宋恒也拿他没有办法! 宋恒呢,在百招开外之后,打得已不成章法,每次使出任何剑招都会被张若隐轻易逼退,冥冥之中,有一股不似内力的力量迫着他连连往后,根本靠不近张若隐半步。而张若隐在这种力量的协助下,一剑一剑,得心应手。 凤箫吟不由得皱眉:“你觉不觉得有点古怪?”
洪瀚抒正自惊叹着,奇道:“什么地方古怪?”
凤箫吟摇头,无语。 独孤清绝站在远处看,也蹊跷不已,宋恒的剑法精湛,内力也仅次于自己,但是面对张若隐之际,宋恒竟然如此无力——他每路的进攻都不得不全军覆没,从第一剑开始就这样!换句话说,他每次还没有触及张若隐之剑,就已经失败了,能僵持到现在,只不过张若隐没发现他剑法破绽而已,时间一久,宋恒必败!太蹊跷了,为何如此?难道张若隐的内力,真的深厚到如此地步?! 金陵也小声道:“很奇怪,很不对劲!”
叶文暄点头:“的确如此,你们发现没,不管是张若隐的剑,还是宋恒的,都往宋恒这边偏?”
另几个仔细观望一番,叶文昭笑道:“难道是宋恒长得太秀气,连剑也被他吸引了?”
金陵一惊,回想她刚刚这句,觉得跟现实非常吻合:剑,莫非被宋恒吸引了过去?没这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