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不知敲了几更,完颜猛烈某位副将谨慎小心地起身解决三急问题,一边解决一边紧张地左顾右看,隔壁这个时候,不会派人过来暗杀吧,许是入秋的缘故,冷得直打哆嗦。全副武装满心戒备之际,忽然听得隔墙传来对话声: “据说陈铸要在咱们井水里下毒,威胁林少侠撤离……” “怕什么,咱们这么守着,能出什么事?”
“那帮金人如果实在敢这么做,就太卑鄙了……” “兄弟你看着,我们这里有一个人喝水闹肚子了,我就立刻以牙还牙,去完颜猛烈和陈铸的井水里也下毒!”
“哎哟,别说我还真有点腹痛……” “兄弟,你怎么了?怎么了?好啊,这是金人们逼的,怨不得我!”
该副将听得越来越紧张,窒息在茅厕不敢出来,不久之后果然月照两道黑影,晃过了守卫齐至自己院中井旁,蹑手蹑脚不知做了什么,窝藏在茅厕间的该副将心下悚然:幸好我今天起夜,否则岂不要被你们下毒害死…… 整整一日,完颜猛烈与陈铸部下之众未敢喝水吃饭。 在白帝城要存活下来,如果首领没有下达命令,谁也不敢偏离据点半步。更何况多事之秋,还有个大威胁大张旗鼓地驻扎在隔壁,出亦难,不出亦难…… 然则问题悬了一日之久没有得到完满地解决,众金将终于个个苦不堪言,继而怨声迭起。 完颜猛烈清楚了事情的根因,终于再忍耐不住,最直接的处理方法是躬行此事,于是饿着肚子亲自到井水旁察看了,调查了,也尝试了,那井水干净清冽味道还很甜,根本就不像被谁下过毒,连泻药都没下!完颜猛烈火冒三丈,又是生气又是哭笑不得,没想过自我批评一下,直接拿着那起夜的部下数落了一番,骂他散布谣言,责他愚昧无知,静下心来,想不明白这样的诡计宋人怎么想得到…… 陈铸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啪一声就把手上的空碗反扣在桌面上,骂了一句金文宋文的结合体,怒气冲冲地坐下身来—— “林阡,你最近几天还是不要喝水得好,当心这几口井里被我下毒。”
他对林阡的最后一句恐吓,只不过是为了给他留下一个威胁,挽回他诡绝出马一贯的面子。他的威胁,只不过是伪装出来的,只不过是冲口而出的一个念头。 兵不厌诈。可是这样的计谋,他想得出来,却不屑于真的就用,事实上他得知林阡竟然会用的时候,暗自在心里还鄙视睥睨了一番。 结果,他错了,他的敌人听到了这样的计谋,也同样不屑于直接就用,却把计策增加了只一点点,虚晃一招,蒙骗了他们两个,戏耍得他们一整天都人心惶惶。 林阡,原来你不仅胆子大,还喜欢现学现卖……陈铸洞悉地笑,可惜啊,你再也没有机会从我这里学到什么了,既然你只敢骗人,不敢害人,证明你身边真的没有什么势力,那就不要怪我,你昨天住过来,今夜就会被我们夹击! “你分析得很不错,林阡落魄到靠戏耍我们自保,说明他身边的确什么兵力都没有。咱们不能再被他牵制,今夜就一起出力把他消灭!”
完颜猛烈点头,“陈将军,想不到您是林楚江父子的克星啊……” “咱们俩要是为了只一个人而乱了阵脚,那就真是太对不起黄大人的期望了。”
陈铸一笑,“不过,我倒是不想就这么以多敌少,林阡要留着活口,将来,我要好好地讨教他的饮恨刀……” 完颜猛烈一怔:“饮恨刀?去年在建康保护公主的时候,倒也是见识过他的刀法。那次觉得他武功高强,今次觉得他阴谋诡计也多得很……” 陈铸蹙眉:“上次南窗说,宋人敢留在白帝城反击,是他全力怂恿的,也是他一手策划的,若是他到了我这年纪我这官职,用兵的水准怕也不在话下,若是可以劝降他,到可以和他做朋友,现在想想,他真像年轻时候的那个我啊……” 完颜猛烈看出他一脸的憧憬向往,越说越快,越讲越投入,赶紧扯他衣袖:“陈将军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
陈铸收回方才的失态,恢复了一贯的表情站起身:“抗金联盟,必亡无疑!备战!”
此夜夜深。陈铸完颜猛烈互通暗号之后,一正一侧,全力以赴。只等着看林阡和他手下装点门面的众伙计措手不及,弃甲曳兵而逃。 完颜猛烈站在据点楼阁的栏杆旁,看陈铸的兵马停于路中一直僵持未有出手,惟恐迟则有变,忙不迭地给领兵陈铸使眼色,催促他速战速决。 陈铸蹊跷地看着自己的先行队伍停留于林阡门前:“打不开门?怎么会打不开门?!你们连城门都可以打破……” 心念一动,大声喝道:“林阡,你乖乖地出来!何必像缩头乌龟一样,要战便战,要降便降!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屋内,没有丝毫动静。路旁,车马尽数绕道。 陈铸冷冷一笑:“强攻!”
完颜猛烈听他施令,微微点头,手往身后一挥,弓箭手齐齐上前,对准了隔壁深院,只等他们一逃离,立刻发射。 迫在眉睫,林阡仍旧缩头乌龟。 轰然巨响,正门被陈铸兵士齐心协力撞开。 弓弦拉满,完颜猛烈手下正自全神贯注瞄准后院。 雷輥电霍,所有部将凝聚制战点亟待指挥人马使林阡腹背受敌。 所有人都被之后的邪恶情景震惊了。 也许别人都瞠目结舌。陈铸只知道自己耳中只剩下自己的一句话:“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当心些,我和猛烈所有的副将都在这里,而且一声令下,不知多少人马会从你脚底下冒出来!”
所以结果,林阡就利用这句话里的“脚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了…… 这一溜走还不打紧,关键是在他临走前,把门窗都故意地紧闩了,这紧闩还不打紧,因为他打了地道,导致他的屋子在陈铸攻击之前就已经摇摇欲坠,陈铸最后这一撞,这座屋子只有倒塌的宿命,这一倒塌也还不打紧,可是面前的屋子,和完颜猛烈所站的位置和部将们认定的制战点很紧密地连在一起…… 陡然之间,陈铸的先头部队和完颜猛烈的督战统帅,随着屋子被摧枯拉朽也一并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取而代之的,是断壁残垣,和一片废墟里偶尔伸出来的或白色或红色或土色的手脚……还有身边绕道而行的车马带走的惊慌失措:“不好啦,有屋子塌了……” 有屋子塌了……白帝城里只塌了这一处,可是这一塌却将局势全然改变……陈铸目光呆滞地看着这一切。这意味着,他从黄鹤去的助手沦为了痛脚,在黄鹤去可能最需要他帮忙的时候,帮助林阡对付了完颜猛烈!埋王之策,屡试不爽,害东方雨自杀,害陈铸猛烈自相残杀! 可是这样的错误,东方雨犯得起,他诡绝犯不起,却居然、明知林阡曾借了东方雨的刀杀了东方雨的人,还把自己的矛借给他攻完颜猛烈的盾! 一刹那,手足冰冷…… 原来,不是唇亡齿寒,而是唇亡齿落。以破竹之势,一箭破敌阵,腹背作双雕—— 没有易帜那么明显的标志 没有硝烟也没有城池 只有地盘和士气的丧失 还有人心的萎靡 只得到林阡曾经征服一切的笑容和一句对金人的咒语: “你们不肯和我合作,那就只有被我强行合作!”
陈铸恢复意识之前,可以清晰地在脑海中一直回味着林阡的这句话。他,竟然在一天的时间内,真的被林阡强行合作了,也怪自己“多谋快断”,输得跟做梦一样…… 成败得失,对他诡绝来说向来微不足道,却不知怎地,有些意犹未尽,又同时哭笑不得。这敌人,将来在战场上见面的时候,他要定了,“林阡,不是没有猜中你,却真的没有猜透你,竟然,比我还快,还耍我……故意地住过来,故意地把我们所有人吸引到你的身边,故意地让我们把所有将帅统领集中在一起,故意地活埋在一块……” 这么大的据点,这么多的人马,这么强的势力,却造就了这么乱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