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又过去了多久,战事终于不再僵持,却难知是谁在被谁包围。 天空被震得褪去颜色,厮杀声响彻心扉。 “他们……竟好像用我五行阵和八卦阵打了起来。”
诸葛其谁痛心疾首。 说话时,有最新的战况传回:“郭子建辜听桐暂落下风,厉风行柳五津乘胜追击。”
“果然,厉害的是吟儿……”阡叹了口气,不知是喜是忧。 “近处的沈家寨寨众,得知抗金联盟两派开战,似是也在调兵遣将。但一时不知他们会帮哪一边。”
探子继续回报。 “又一群外人……”青龙眉揪紧了,仰头看阡。 “沈家寨也有两派势力,万不可把内乱传到他们中去。”
阡轻蹙眉,“诸葛军师,沈家寨就由你拦在魔门之外了。”
诸葛点头,领命而退。 “那么桃源村那边,是由魔王亲自出面平息,还是也靠魔军出兵平定?”
林美材问。 “都不必。”
阡面对着如此形势,依旧泰然自若,端的从容大气,“只需在适当的时间,见适当的人便可。”
青龙见他转身,喜道:“王的心头,原来已有平戎之策?”
“你想见哪些人?我将他们一个一个捉来!”
林美材立即动身状。 阡一笑摇头:“第一个人,我亲自去见。”
他第一个见的人,与参战双方都无关,而是袖手乱局的李君前。 作为中立势力里最出色的精锐,小秦淮大半人马都是驻扎在了黔灵峰西南,一出山便能得见。 “不瞒你说,柳五津柳大侠适才还遣人来问我的意向,目前尚在等候答复。”
李君前简单与他论了形势,轻声道,“柳大侠说,早先看出我就是支持盟主,只不过我一直掩藏,他也就一直不能与我联络。但目前两派人马势均力敌,各自都在找中间势力倾斜,稍稍一动立刻局面改写,尤其我的决定,实在举足轻重……” “你意下如何?”
“凤箫吟下了黔灵峰却直接绕过我,明显心存芥蒂疑人不用,怕是根本不会接受我的襄助。但既然此刻柳大侠派人来问,说明吟儿并没有反对,也就是说,形势发展对他们很有利,一旦他们得我入局,就能立刻克敌制胜……”李君前分析缜密,准确无误。 “不错,吟儿若败了,不会求你襄助,但如今是她占了上风,所以必当不会反对找你入局。”
阡点头,对吟儿了如指掌,若吟儿败了,他第一个见的人也就不是君前了。 “我想,先前种种,的确是我对不起吟儿,既要向她赎罪,不如就顺了柳五津的意,出兵相助,讨伐天骄。”
君前面带愧疚。 阡正色摇头:“君前,向吟儿赎罪最好的方法,是恢复她的威信,岂能帮她自毁声名。这个关头,你不该和天骄反目,而应继续中立。”
阡说罢,君前不由得一愣:“你的意思,是让我切莫帮她?”
“就事论事,今日之战,确是吟儿一时冲动。”
阡点头,“不要帮她,才是救她。”
君前面露喜色:“那小秦淮便不参战。”
阡看出他本意就是中立,叹了口气:“其实你清清楚楚,参战有百害而无一利,却因为发起战事的是吟儿而勉强自己。”
按住他的肩,“君前,吟儿终有一天会明白一切,会原谅你。你很了解,她那里没有隔夜的仇。”
“她恐怕实难原谅我。因为那夜我假扮作你,伤害的不是她而是你。”
君前摇头,“她从来没有隔夜仇,但会为了你耿耿于怀。”
阡一怔,君前说的,又何尝不贴切呢。其实吟儿这次擅自作动,多半也是为了他啊。 正自倾谈,忽有下属来报,帐外兵马,已然备战充足,等候发号施令,随时赶赴平乱。 “各归各位,暂不作动。”
君前立即下令,向来军纪严明。 “但柳大侠派来的使者,还在等着回去复命,若得到我们应允却又忽然拒绝,会否引起误会?”
下属领命,问。 “事不宜迟,我亲自随他去与柳大侠、厉帮主解释。”
李君前说,与阡四目相对,心念一动,不由得压低声音,问他:“你会回来,是吗?”
“这意料之外的又一战,竟像是天不准许我回来。”
阡淡然一笑,不置可否,“怕只怕,这一战损失惨重,吟儿和我一样,都走错了路。”
“走错了,可以再走回来。”
李君前双目噙泪,极尽真诚,“你是盟王,她是盟主,你们走错了路,你们走的每一步上都有盟军的脚印,所以我们也错了。既然大家都错了,那么大家都没错。”
有一句话君前一直很想问林阡,即便你看着这里的众望所归你不心动,然而你看着那里的兵荒马乱,你不心痛吗。 看着林阡的动容他了解,他不必问了,联盟的咄咄逼人不会把林阡带回来,但联盟的千疮百孔,一定能。 战之间隙,退下前线。厉风行惊悉李君前竟不肯锦上添花,实在不解其故。须知如今盟军旗开得胜,李君前哪怕多添一个香主旗下人兵力,都可以轻易击溃林家军的负隅顽抗。厉风行带着重重疑问,在帐中等候与李君前会晤。 厉家军营,比黔灵峰多出了万分肃杀之气,阵列兵将,无一人眼神不寒!李君前一路经行,心中暗暗吃惊,不得不说:联盟最强兵力,不在此处,又在何地?全赖他厉帮主治军有方…… 李君前只带了寥寥几人随行,魄力可见一斑。厉风行只瞥了一眼他左右,就觉小秦淮不辱其名,连随行都个个一表人才,饶是一向以自己麾下为傲的厉风行,也自愧不如,心里暗想,淮南人杰地灵,恐怕只有李帮主压得住。 “厉某极是不解,事已至此,李帮主何以还坚持中立。难道你小秦淮不属我抗金联盟?为何竟不肯打那群林家军?!”
厉风行收起佩服,问。 “为何要打?盟军和林家军同气连枝,岂能手足相残、两败俱伤?”
李君前对形势实在是洞若观火。 “徐辕带来的那伙人居心叵测、颐指气使,什么时候当盟军是同气连枝?”
厉风行愠怒,“他们那帮林家军口口声声感恩天骄,仗着是林家旧部就有恃无恐。但我们盟军的盟主是凤箫吟,奠基之役从头开始就是她,她如何实至名归,你我都有目共睹!”
“你我也应该有目共睹,数十年是谁人威慑金朝上下,安定了南宋江湖。若无天骄,绝无你我今时今日!”
“原来解释为表,劝停为实?既然你更相信徐辕,你投奔他去!”
厉风行火性,当即甩袖转身,“李帮主,恕不远送!”
“厉帮主,切勿被一时意气冲昏了头脑。林家军与盟军,本无必要分什么彼此。”
李君前冷道。 “不愿走?难道还等我命人将你绑缚起来撵出去不成?!”
厉风行怒道。 “厉帮主倒不如平心静气地想一想,这一战打得痛快解恨、逞了一时之气没错,后果却是削弱了胜南他的左膀右臂!”
“我只知,徐辕不配为胜南左膀右臂。用一个红颜祸水把胜南往死里推,其实自己才真正为了女人。”
厉风行恶狠狠地。 “什么?”
君前一怔,还未会意,厉风行已转过头来,不客气地说:“我倒是忘了,祸水命的言论,还不就是阁下提起!若无你李君前一番谬论,何来今日这两派对立、决一死战?身为始作俑者,还想明哲保身,未免太说不过去!”
“我的一番苦心,岂是你辈能够明白?”
李君前苦笑一声,恰恰触到厉风行傲气上:“什么叫你辈?!你有什么苦心?我看你对谋逆之徒诸多维护,根本就是徐辕奸细,柳大侠找你合作,是看走眼了吧!”
说罢转过身来,就是一掌横劈。 “不可理喻!”
李君前以拳相抵。眼看一言不合就交手,如此情景,像极了那夜魔城塔底,思维不一的人见了面就火并啊。 “兴师问罪我理屈词穷,君前的一番苦心,是暂且归咎吟儿、为我消除后患;而风行你,也一样戴着面具,既想要保护我,更还要顾全吟儿,可谓更加用心良苦。”
李君前随行之一忽然于主位坐下,仅此一句,顿时止了干戈。厉风行李君前分别退让左右,军营内霎时悄无声息。 厉风行是真没想到他会在!见李君前时,一眼都没给那几个随从,越谈越不投机,当然就更没去管他们,此刻才发现,之中有两位不同,一为青龙,一为林阡!只一番乔装打扮,根本藏不住二者的出众气质。 厉风行又惊又喜的情绪全然写在脸上:十日不见他一点都没有改变,再乱的局面都可以处之泰然,可是厉风行明白,他不动声色,自有他的道理。此刻他除去衣帽,一身玄色,依然那般王者风范,直挺的剑眉,显得英气逼人。 原来君前是林阡那边的人吗?厉风行心中惊奇,却也喜不自禁,看见了林阡,心也定了:既然如此,李君前就是战友无疑。 “若你二人能够发现彼此其实都戴着面具用心良苦,就不会为了同样的目的却南辕北辙,以至于一个想牺牲吟儿一个却想无论如何都保住她。”
林阡道,“同样的道理,天骄和你们,也是因为想法不一,所以才立场不同。他的方式你们不能接受,怎能就说是他谋逆?”
君前和风行皆是一怔,因阡这句话而设身处地,真觉对天骄的怀疑过分了些。对视一眼,敌意来得快去得更快。 “可是凤箫吟她坚持说,你是因为杨宋贤的关系被徐辕牵制,难道……一切只是凤箫吟臆断?”
厉风行说。阡蹙眉,摇头。厉风行显然吃惊。 “凤箫吟,她在何处?”
李君前问。 “她……恐怕一时半刻回不来……” “吟儿显然时时刻刻在最前面。”
阡苦笑,“风行,天骄谋逆,子虚乌有,只盼你能趁着局势还没有到最恶,尽快退出战局。相信你厉风行一撤,吟儿的气焰就不会再那么嚣张。”
“若我撤去,那郭子建、辜听桐,还有沈家寨他们……”厉风行不无担忧。 “你放心,沈家寨我已经让魔人挡在了魔村之外,见完了你立即就会去散了他们。”
阡说,“参战双方主帅,每一家我都不会遗漏。”
“其实你很明白,那么多兵马,那么多立场,有时候真的只需要一个人一句话。”
李君前叹息,“若今日无你同行,相信你也知道,局势会发展成哪样。”
言下之意,联盟无他不可。 “总而言之,希望你们能够谅解吟儿的作为,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决计不要放在心上。她若不能回来,我就不可能回来。”
阡诚恳地拜托他们。君前微微一愣,可以觉察,阡为的人就是吟儿。 “嗯,胜南,我也有话要对你讲。”
厉风行点头,认真地说,“也许会有很多人以为,我这么做是见风使舵,是立场不停地换,是形势比人强。但是,不是这样的胜南,虽然形势是天,但交情是一切。”
“说得好,形势可以一日如几十年,但交情几十年如一日!”
李君前亦道,对厉风行欣赏不已,情不自禁拍上他的肩。 “适才得罪了,李帮主。”
厉风行笑起来,气度俨然豪迈。 “有你二人,教我更加相信了,这一战,虽然起因已经无力回天,但结局未必覆水难收。”
林阡流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