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忽然间大家又全都走了寒棺里冷清一片。吟儿身边,惟余戴宗一人,还在为她疗伤。 已经打了一天一夜了,黔西之战的节奏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缓,绝对堪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田若凝发动的总攻刚一结束,辜听弦复仇的战役立刻又开始,那少年虽才年满十八岁,却锋芒毕露锐不可当,他的存在令田若凝能够放心休养生息改日卷土重来,他的厉害也令官兵与魔门的黔西之战再次陷入僵局。进退胜负,循环往复。 洞察形势的人都看出来,黔西之战,很可能陷入持久拉锯。为此,魔门六枭不得不迅疾地各归其位,身为主帅的林阡也要重返战场指点杀伐,吟儿虽然想他,却当然不会留他。 庆幸的是,形势再也不会比昨夜更差。也就是说,最危险和最困难,都已经渡过去了。开心的是,这次陪林阡一起度过去的,不仅有自己,也有魔军,还有林家军。 吟儿愈发神清气爽,尽管体力还很差劲,心情却真的愉悦:“戴宗先生,听说这一战的转机,是一场绕到敌人后方去的奇袭?真的是祝孟尝他打的?竟然还救出了你?”
“不错,正是祝孟尝。那时辜听弦已经占领了桃源村,没料想祝孟尝会突然出现在心腹。”
戴宗说。 “想不到,祝孟尝竟然这么会打仗……”吟儿惊叹,在当时其它各路都弃甲曳兵而逃时,祝孟尝应该完全没优势只是散兵游勇而已,居然能把战势扳平了最后还翻盘?关键是这位名叫祝孟尝的莽夫平时好像只会喝酒、扯嗓子、调戏女人…… 戴宗看出她的疑惑,笑道:“譬如木石,平日里是安静不动的,可是从千仞山上滚下来的时候,则来势汹汹勇猛难当。祝孟尝便如木石一样,平时可以没有一点作用,但关键时刻却能大显威风,一切就看他的主公,能不能择人任势。”
“原来如此……”吟儿虚心受教,忽然两人气息都有所阻滞差点前功尽弃,缓得一缓终于虚惊一场。吟儿实在想不到有一天竟会和戴宗变成一根绳上的蚂蚱,刚想感叹一句物是人非,便被这戴宗厉声喝叱:“让你别说话别分心,怎么总是不听?!”
“刚刚,明明是你……明明你说得比我还多……”吟儿面色无辜地说。 “从现在起,一句话都不准说!”
戴宗没好气地扔给她一句,其实自己也的确心虚,和她一样,心还牵挂着前线战场,只想为她打通经脉后,尽快奔赴前线相助。 哪知道这女孩儿安静不了多久,好像又带着一副憋不住的表情要说话,戴宗不禁勃然大怒:“你,又要讲什么!”
“我……我……饿了……” 戴宗满头冷汗,后悔之情无以言喻:怎么就向主公他要了这样一份苦差事?! 会不会,这女孩儿是为了当初川东之役的事情报复我? 唉,算了算了,认了认了…… 傍晚,辜听弦的又一次战乱终于被祝孟尝、寒泽叶联手压制,海逐浪亦彻底雪了昨日伏击之耻,将那位狗仗人势的王将军打得是落花流水。夤夜,断崖由向清风、杨致诚重新掌控,黔灵峰也得恢复能力后的何慧如庇护。 而拜寒玉露所赐,田若凝伤势严重,直到酉时才亲赴前线。敌我双方此消彼长,胜负轮换也就不足为奇。 “寒玉露,果真可怕。”
林阡比田若凝好不了多少,虽然一直在战场之上指点,却只是凝聚军心振奋士气罢了,根本不能像以往那样,挥刀杀敌、一马当先。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这一战,田家兄妹,是相生相克。”
向清风回忆说。 是啊,相生相克。 田若冶为了接近林阡骗取信任,事先就在御寒丹中下了热毒,使她田家人马能够耐寒,从而顺利进入寒潭。向来以“明察秋毫”著称的田若凝,见她能进入寒潭末关自然以为自己也能进入,所以根本没有设防,终于在他要杀林阡的同时冻伤。 而,又恰恰是因为田若凝的大军压境、给予了田若冶殊死一搏的决心,才驱使她复仇之心越来越重以致发疯,妄执到“为杀一人而舍一万人”。殊不知此举却埋下祸根,在她要杀吟儿的同时,正巧热毒发作,并害她失尽人心。 世间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关联,田若凝田若冶都手段强悍心机高明,怎么也不可能输给垂危的林阡和吟儿。 然则世间一切又因果循环,试想,若非田若冶进入寒潭骗林阡以为寒潭对田若凝没有作用、从而令林阡把大批人马安排在了寒潭至深,林阡也不可能兵力欠缺、一度沦落到惨败境地性命垂危。林阡若不垂危,吟儿又怎会垂危。 田若冶,一切是因她而起的。可叹最毒妇人心。 最初看见她时,林阡曾心念一动,既惊又疑。当然既惊又疑,疑的是她怎会来到了黔西,惊的是她为何也能进第十九关。不是没有过疑虑,却没想过人心一个比一个险诈。 当时林阡被田若冶的赫赫战功和高贵外表所骗,而且她在自己到来之前的确保证了吟儿的安全,加上吟儿不止一次说要以她为榜样给了自己先入为主的印象,所以他随吟儿一起尊称她为“田女侠”还赞了她一句“功不可没”……更不能原谅的是,那夜他在寒棺之侧,竟还当着这个人的面流露真情,说自己不止一次想对吟儿生死相随! 危机终于过去的此时此刻,回味了一切他当然明白,在外界看来也许田若冶的兵变微不足道,却对于当时的战役根本是举足轻重!他生命垂危的吟儿,在那种关头竟然还收服了整整一家的兵马,何其聪明,何其厉害,何其值得他骄傲,虽然她口口声声说她一口答应的行为是累了他。 “吟儿,是我的贤内助。”
回到寒棺里的时候子时早就过去了,吟儿早便已经睡了,戴宗领命在十九关镇守,林阡站在吟儿身边看着她睡相,既欣慰,又幸福,然而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带着一丝感伤,一丝自责,一丝痛苦,轻抚着吟儿脸颊上的伤痕,他知道这个女人其实终生为他所累。 吟儿似乎只能陪他共患难,却至今没有享受过半刻辉煌,甚至半刻安定……想到这里,林阡不禁叹了口气:“哪里是祸水命啊,明明是劳碌命。”
却听她噗嗤一声笑起来,同时她睁开眼睛看着他:“你才劳碌命。”
“原来你醒着。”
林阡一怔,微笑跳进寒棺里去,抱住她的同时依然感叹,“真的是劳碌命,上次一下子给我拿下了三个寒党,这一次又要因为我的疏忽独自与叛军周旋。”
“越是纵横沙场、任意驰骋的英雄,越提防不了阴险小人、暗处偷袭。”
吟儿带着笑意倚躺在他怀里,“没资格去正面挑战你的人,当然由我为你解决。”
“当时为何想到先去收伏田守忠?”
他低下头来看她,欣赏中夹带歉疚。 “因为你曾经说过,要对付一个人,就要先去收伏他服从的人。但我没有你那么高强的本事,我对付一个人,就去收伏服从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