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应就是开封府了?”
坐在丰乐楼里,海逐浪东张西望。 “搞不好。”
林美材握筷子的方法很特别,左手一只、右手一只,这样也能把面条给吃起来。 这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海逐浪林美材练就了一身手脚被缚还活动自如的本领,也堪称对彼此的起居饮食所有习惯都了如指掌——不过,海逐浪瞪着林美材吃面的方式,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魔,到底是魔…… 吃了一半,林美材伸出左筷子指向一个在门口驻足的女子:“哎,海将军看,这女子姿色如何?”
海逐浪停筷细看,啧啧称赞:“美。”
林美材满足欣赏:“这女子樱桃小口、柳叶细眉,秀色可餐!”
“眼若寒潭,面如桃花。”
海逐浪点头。“珊珊细步,烟视媚行。”
林美材又道。“美人啊!”
两人齐叹。 又埋头吃了会儿,那美人已经不在原处了。林美材轻叹一声:“不知那美人除了相貌之外,处世是否也一样出众。若是徒具美貌,便只落入俗套。”
海逐浪一笑:“如有蓝玉泽姑娘那般的知书达理,才叫杰出吧。”
他虽与蓝玉泽不算熟稔,但谈起美女来,首屈一指就是她了。 林美材却不屑道:“那又如何?蓝玉泽那种,固然是美到了天下无双、待人接物皆有涵养,也不算惊世骇俗。她那种只能算女儿家,却不算女人。”
海逐浪一愣:“那么,哪一种才能算‘女人’?”
瞥,你林美材只能算男人,而且是纯爷们。 林美材未想半刻就脱口而出:“是与蓝玉泽齐名了不少年的,金国才女燕落秋。”
“谁?”
逐浪奇道,“不认识。很美么?”
“如果说蓝玉泽温柔娴静、平易近人,那这燕落秋懂得分寸、若即若离。蓝玉泽不懂的遗世独立,她身上也尽有。而且金人送她一个号叫‘四然居士’,醉意陶然,抚弦悠然,睡意盎然,气度超然。”
“评美女,就如品酒一般,一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海逐浪听她讲女子如此入神,调侃时随口一说:“你对她了解这么深,难不成你是喜欢女人?”
“唉。不瞒你说,前些年我关注过不少女人,真有想过要娶这燕落秋过门。”
林美材神情认真,不似有假,“要不,我们先不去山东了?先去山西吕梁?会一会这个四然居士?”
海逐浪盯了她足足有半晌,心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手往后一挥:“小二,拿酒来!”
“啊,盟军有禁酒令,你忘了?”
林美材一愣。 “不喝酒,心里不舒服!”
海逐浪忿忿地,也不知自己到底哪里气,“……世风日下!”
店小二慢吞吞地过来:“大爷,您是不巧没口福啊!小店楼上有个客人,包了店里的所有酒。”
“嗯??那就跟他要一坛子,也成!”
海逐浪憋着气迁就。这家丰乐楼是远近最香的一家,不然海逐浪也不会被吸引了来——早知道就不来了,来了光吃面又心里死痒,算了,那就先喝一小口吧…… “唉。”
小二摇头,“小的试过,不可能啊。那客人前天来的,先只讨了一口,然后就说爽极了,立即把所有酒都买断。那架势,敢情要睡在酒缸里不出来!昨天旁的客人也想喝,说哪怕一杯尝个鲜,可他就是不准,愣是一滴都没准别人碰。”
海逐浪登时怄火:“这是个什么道理,世间竟有这般贱人……?好!我这就上去、把他给逮下来!”
说罢起身,同时看向林美材,示意她一起。 “要他下来,何必亲自上去。”
林美材却无动于衷,忽而挑起一团木筷,齐刷刷飞往楼上包间的门帘,穿帘而过,听得一声巨响,似被当中那人接住。 不刻那人即冲出帘外,大骂:“谁啊他爷爷的!”
海逐浪不由得杵在那里:“啊,老祝?”
难怪,难怪小二说他也是先讨了一小口喝,有可能心理活动也跟自己是一样的,酒坛子祝孟尝啊,禁酒那么久,真是难为他了。 “逐……逐浪!?哈哈!”
祝孟尝见到他也啊一声乐了。 “陇陕的仗打完了?”
海逐浪和林美材都喜上心头。 “你俩,你俩的速度也未免太慢了!几个月了?才行到开封?!”
祝孟尝边说边肆无忌惮地喝。 “噫!虽说现已不在军营可以不受军令,但老祝你好歹也克制些。”
海逐浪急忙夺下他手中酒。 “嘿嘿,逐浪你还不知道吧!主公已经把禁酒令给去了。”
祝孟尝哈哈笑,摸着胡子对海逐浪耳语,“剃须令也是,我那娘们说,还是喜欢我留胡子的模样啊!”
沾沾自喜自得其乐,海逐浪一愣,瞧他这小样! “好几个月的不喝酒,我老祝差点忘了酒是什么味,以为真的戒掉了……孰料一来到这个丰乐楼,一闻到这个酒香气,才喝了一口……就快活似神仙啊!喝三天了,还不醉,还不腻!”
祝孟尝大赞。 “唔,真有这么好喝?那给点我尝尝?”
海逐浪问时伸手,祝孟尝那家伙,死活抱着不给人碰,甭管海逐浪跟他多亲。 “少废话,快说,定西战事如何了?”
林美材凌厉扼住祝孟尝的腕,祝孟尝吃痛赶紧地松开手,海逐浪欣喜以为她是在给他夺,孰料邪后她自己一到手就自己饮起来。祝孟尝海逐浪皆傻眼。 “对了,听说穆子滕归顺林兄弟了?”
这一路上海逐浪和林美材都没怎么关心战事,前半段互殴,后半段辗转,加之河南一带盟军还无兵力、红袄寨据点又薄弱,即便偶尔听到些江湖中事,也总是滞后。 “穆子滕……?哪一年的事了?!”
祝孟尝眯起眼睛鄙视他俩,看来关山、镇戎州、延安庆阳的胜负都要好好地跟他俩讲述讲述了。费了几个时辰,说到田守忠就义、冯光亮战死、水轩叛变,祝孟尝眼圈有些红,但忆起崆峒决战、弹筝峡冲关、环庆大捷,自然壮怀激烈。 “那咱们赢了?完颜君附抓住了?”
海逐浪喜问。 祝孟尝叹了一声,摇头:“说可惜也真可惜。主公就要拿住那两个王爷的时候,半道杀出又一个小王爷来、将完颜君附他们给救走了。”
“是那位金南第九完颜君隐……?”
海逐浪忆起他来,川东之役之后,据说他与林思雪归隐陕西。 “是啊。更可惜的是,他在庆原路的势力与盟军相当。”
祝孟尝惋惜的语气。 “这么说,庆原路目前是三分天下,再加上延安府百废待兴。盟军一时也无法往东、只能暂且于庆阳修兵。”
林美材悟道。 “不错。好在京兆府路倒是一直发展得很顺利。”
祝孟尝道,“主公说,如今庆阳和延安最要紧事都是重建家园,所以越风和穆子滕将越野山寨的人马大半都带去、分散安定了。几年之后再战不晚!”
“而各位战将,就被他派遣,往山东救局?”
林美材推测。 “邪后说得分毫不差。”
祝孟尝眼睛一亮,“据说山东各地都战事紧急,林兄弟分别派了好几拨高手。致诚清风第一拨,我老祝和范遇是第二拨,他和主母随后就到。”
“他们也来!”
林美材一喜,早把山西吕梁的那位四然居士给忘了。 “你和范遇是第二拨?那么,范遇呢?”
海逐浪环顾四周狼藉,“还有,第二拨的高手们呢?”
“呃……这个嘛……”祝孟尝面上一红。显然他们前天就走了。谁愿意在开封多滞留个几天?不少高手都跟范遇一样,就是山东本地人。 泰安杨鞍、石珪等人已经被黄掴围困了数月濒临粮尽,是生是死犹未可知;益都刘二祖、霍仪等人才刚脱险,还在与徒禅勇于仰天山一带僵持;潍州的国安用、郑衍德等弟兄,也遭金将纥石烈桓端连番镇压;沂蒙地区吴越亦一直与当地其余土匪分分合合,而和围攻他们的仆散留家、完颜讹论兵力悬殊、频繁拉锯。 此情此境,除刘二祖暂时脱险之外,另三者全都极凶,林阡自然将杨致诚向清风率先投入泰安附近、而祝孟尝范遇作第二拨暂且往潍州救局,他则与吟儿前往沂蒙寻救吴越。除了一众高手之外,赴山东的还有杨妙真、柳闻因、路成三个小鬼。杨妙真自不待言,而路成本就是想去磨练的,柳闻因,她是高手。 当然都不是闹着玩的。祝孟尝表面轻松,内心可不敢耽搁。要知道,林阡会派援兵去,完颜永琏自然也会。陇陕之局说不清到底谁胜谁负,两个王者的战略重心不约而同地转到山东来。继束乾坤、楚风月等元神被派到山东后,大金已知的高手就有仆散安贞、轩辕九烨、解涛赶赴! 战地变了,作战的人却还是一样。 言尽于此,分道扬镳。当下,海逐浪和林美材决定也去沂蒙与林阡吟儿会合,而祝孟尝且先追上他去潍州的大部队。 此值五月上旬,成功援助刘二祖的徐辕、杨宋贤等人,也恰好从益都转战潍州,与范遇、祝孟尝他们会合。 有了祝孟尝在,接风宴上想不热闹都不行,潍州当地红袄寨的几个当家都听得兴起,发现这个短刀谷的战将煞是有趣,而宋贤、钱爽却感到有些出丑、相视苦笑,徐辕、沈宣如亦都觉少儿不宜,路成却少不更事,不停追问:“然后呢?然后要怎么样?”
徐辕赶紧打断:“路成,你小孩子家,少瞎凑合!”
范遇亦扯住祝孟尝:“好啦,别说了!”
祝孟尝刹不住话,大笑:“然后,当然一不做二不休,把那女人按到床上去啊!”
杨妙真和柳闻因刚好进来,听得莫名,怔在原地愕然。 宋贤怕祝孟尝还有更粗鄙的话出口,急忙要阻,路成还不明白,接着问:“然后呢?”
“然后,就脱掉裤子,发挥你大老爷们应有的能耐……唔……”祝孟尝还未说完,就被钱爽把他嘴捂住了。祝孟尝遭到徐辕、杨宋贤同时举掌恐吓赶忙求饶:“好了好了,下次不说了!”
正好说话间此地义军的国安用郑衍德等领袖到场,人已聚齐,可以开席。杨宋贤钱爽都和他们是老熟人了,但祝孟尝徐辕等人都是新客,纷纷见礼,尔后才入座,众人难免商议时局,说起这个一直在潍州打击红袄寨义军的元神,姓纥石烈名叫桓端,强悍喜战,势不可挡。而益都之战以后,束乾坤回去了沂蒙战地、而楚风月则也到了潍州,自是给纥石烈桓端如虎添翼。 “这纥石烈桓端、束乾坤以及楚风月,都属十二元神,且还是同一师承。”
郑衍德说。 “看来也很强。”
钱爽点头。 “有多强,要打了才知道。”
徐辕笑。 “哎哟……”祝孟尝忽然捂住肚子,教人以为他吃坏了。 “怎么了?祝叔叔?”
柳闻因正巧坐在他旁边,奇问。 “这世上最悲哀的感觉,就是明明没有尿,却有尿欲!”
祝孟尝说时,正在吃饭喝酒的各位全喷了。 饭毕,徐辕、宋贤、国安用、祝孟尝便一同入了营帐研究战略,闻因间或给各位将军送茶递水,虽在战地,心也安闲。原先她是有杨妙真这个姐妹切磋枪法的,奈何作为东道主,杨妙真饭后即带路成去附近参观,他二人甚是投契,闻因通情达理,自然打搅不得。 “闻因,山东这么危险,柳大哥怎舍得让你来?”
诸将散去后,徐辕原还站在帐边,看到闻因百无聊赖,于是走过来询问。 闻因指指手上的枪:“我的武功,不用担心!”
“要不要我来指教指教?”
徐辕理解一笑。 “好自大,说指教!”
闻因一枪先出,徐辕笑而出刀:“这次输了可不准耍赖,哭鼻子扯我衣服!”
他对她的印象,始终停留在五岁大的时候。那时他也才十七岁,作为细作潜入山东山西时,因负伤养病过一段时间,柳五津恰好也在当地,故把闻因留下给他解闷…… 想不到,已经十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