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外的刀枪剑戟和士兵,帅帐里的机关陷阱和暗器,全是预留给楚风月的。 但林阡却不速之客、来者不善。 对于第一个动手的妙真,林阡一时恼火没有留情——妙真是杨鞍的最大弱点杨鞍当然要出刀相护,加上林阡在与妙真和杨鞍的刀战之交,还撂倒了杨鞍的好些部将,其中不少都血流满面……杨鞍岂能不抽刀相向。 可即使林阡那样残忍了,杨鞍本能用的居然还是“雄鹰扑兔”啊。 一刀三换,矛盾至此,最终也不过“隐蛟冲天”,而已! 回旋刀法被林阡一刀劈翻,杨鞍径自摔在了案上的那坛酒上。那酒,是什么酒,不是庆功酒,也不是借酒浇愁,妙真说,二月初七,是唐进的生忌,杨鞍等兄弟们是为了这一点才聚在一起喝酒!说这一战如果还能生还,就回来洒酒祭拜兄弟。这是前因,林阡看见了吗?没有! 林阡,居然也不记得了,二月初七,真的是唐进的生忌,可是,就像小时候他毁了鞍哥送给唐进的马车一样,今次他竟又摔裂了鞍哥祭拜唐进的酒。兄弟情,是谁先淡化,谁先斩断!? 所以,杨鞍见到他的第一刻眼睛里不是扑朔,而是真的还存在着一丝希望……可惜,这希望稍纵即逝,杨鞍瞬即就被林阡扔到了鲁酒的碎片里。往昔的碎片里…… 如果林阡一开始还只是突如其来、欺人太甚,紧接着,杨鞍又看到林阡要杀展徽,大惊之下他唯恐林阡走火入魔是真的,不顾一切要上前来拦他—— 那时,谁都不想说这是林阡本性暴戾,谁都宁愿把嗜杀的罪名推给饮恨刀,杨鞍为救展徽冒死冲上前来,是因为必须把伤害降到最低—— 可那一瞬,才发现林阡是用枪打的,跟饮恨刀没关系!林阡居然本心就是要杀他! 林阡不原谅,即使杨鞍想改过自新林阡却连平心静气交谈的机会都不给,林阡一来就打而且是真的要索命,这,违背了林阡说过的要对叛将给予机会,林阡对谁都愿意给机会,凭何不肯给他机会?!还是,林阡存心就是要他死!? 因此,才有了那句哀绝的,“你竟想要杀我……”那不是杨鞍前后矛盾,那也不是杨鞍恬不知耻,那是恐惧、不确定了将近两个月之后,一夕之间的绝望和清醒。 在林阡说“别管我当不当你是兄弟,你伤的亦是我兄弟”之后,杨鞍醒了,立即追前一刀,脸上带着决绝的笑,那笑意,林阡当时曲解成了猖狂,现在,才意识到,那是杨鞍对他的回应:“你不把我当兄弟,我也不会当你是!”
毕竟,杨鞍的视角,林阡把展徽钉在床脚,不也是“你伤的亦是我兄弟”?杨鞍最在意兄弟,他当时对杨氏顾都没顾,第一刻就来救展徽…… 也正是帅帐之中杨鞍和杨氏彻底没有交流,所以,杨氏安排机关的行为很明显也不是针对林阡的,而是杨鞍先前吩咐她怎么对付楚风月的,“这机关,敌人实在太强的话,迫在眉睫的时候用”。 一切毁在,林阡的一时冲动闯杀进去,所以造成了原先是非没有分清反而两种矛盾一起叠加!换而言之,当夜月观峰上,杨鞍一时没想通伤了天骄,本身也不是一件不可谅解的事,跟林阡此举一样,一时心不受控!加之杨鞍若是恰如所言这些天一直在照顾着天骄,那么他是真的在改过自新并且忏悔赎罪…… 林阡这次来月观峰,本该给杨鞍机会,为何却……真是因为徐辕关心则乱,真是被黄掴的谣言先入为主! 林阡因为妙真和刘全的这番话没有一走了之,而是答应他们会留下来,但暂且需将闻因和天骄也带出险境。那条并不漫长的回头路上,林阡与沙溪清一直齐驱,林阡想了许多杨鞍的往事、和帅帐相杀的另一种解释,内心真的已经百转千回。 而沙溪清,虽然适才回避了他们的对质,隐约也意识到他和杨鞍的决裂是黄掴制造和牵引的,再联系上楚风月,沙溪清不免叹惋了一句:“黄掴和你是同一类人,都宁可在外敌强大时算计自己人,不过,你做得比他好多了。”
林阡一愣,沙溪清转头,看了他一眼,微笑告辞:“我会等你们冰释前嫌、一起打完颜永琏。”
林阡目送他背影离去,抵达闻因和天骄身前,那时闻因果然照顾得天骄妥帖,听了林阡与妙真刘全对质的来龙去脉,却见沙溪清也出现此地,闻因难免多长了一个心眼:“林阡哥哥,方才与你一起的那个人是谁?这些重要的军机被他听见,可要紧?”
林阡摇头:“放心,闻因,对质之时,他主动回避了。”
事实上,闻因担心却未必是多虑,沙溪清的身份到现在还是个解不开的谜。好在沙溪清虽然不拘小节,大事上有他的分寸,没有过多地参与,多数时候都能把战场忽略、游历山河。 林阡心念一动,忽想起多年以前,同样是在一场叛变大乱之后,吟儿对他说:“真教人担心呢,你虽对大局洞若观火,却容易忽略人心惟危。可我又不希望你总是带着防人之心,因为你这个人本就自闭,若是因为兵变的意外再也不肯相信任何人,那就又会自闭得谁也不肯说真心话了……”“这么说,你还会像以前一样,信任自己的所有麾下吗?”
如果,当年的自己能对吟儿承诺,对林家军整体“大乱大治”,如今,叛变的人和事渐次变得更加亲近、更加残忍、心理难免更难接受,却怎该因为叛变越来越多而忘记归顺的可能性也仍然在增多?他的世界终还是在扩张中,他的人马终还在往坚固走,他不该忘了他对吟儿指教过的,“走的路越艰难,是因为走的是上坡”。 会的,吟儿,我会像以前一样,信任所有的麾下。那么,沙溪清是敌是友,拭目以待,不该完全排除在外;同样的,我必须承认我这次对杨鞍的处理过于武断,被妙真说中,我是因范遇而产生了心魔。 他确实错了,因为他心理的昏霾,造成了闻因都被传染到这种绷紧……笑叹一声,拍拍闻因的肩膀:“闻因,敌人没有那么多。”
“我会审视这次的错误。”
林阡把闻因和天骄都带到刘全营寨时,遥望北方天色忽明忽暗,摩天岭之战,司马隆对吴越、海逐浪,理应也已渐入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