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离开刘二祖、国安用的军营后,林阡带杨妙真一路走到松荫盖足的大云顶,交谈片刻,见云雾从天门中飘然穿出,其中刚好裹挟着一个白衣仙人,玉树临风,俊逸出尘。 “哎哟,宋贤哥哥,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
妙真眼睛一花,冲刚刚那架势,还真以为他是被风给卷来的。 “我在练‘御剑术’呢。”
杨宋贤边开玩笑边望林阡,“哎,虽是受胜南召唤,却真不好意思来。”
“为何?”
妙真忽然记起,泰安、沂蒙、青潍三处,林阡都是先锋,宋贤都是收尾。 “别不好意思。这几日飘云还有别处要打。你且帮我接过他的任务,那也是你应该做的。”
林阡忽然正色,“抓住那个害死新屿的‘李当家’。”
宋贤妙真都是一凛,宋贤说:“我刚想说,那天你贪杯误事,将目击证人错失,对‘李当家’怕是打草惊蛇了。”
妙真灵光一现:“其实,师父连贪杯误事也是故意的?预见到目击证人会逃走,故意对‘李当家’放线钓鱼?”
“不错,以利益相交,非长久之事,那个最有力的目击证人,虽逻辑清楚却含糊其辞,我便知他有逃跑潜质,李虎啸才舍己救人,他果然拔腿就跑。”
当时当地,林阡其实是演出来的莽夫。 “李虎啸此举对师父正中下怀,方便了师父去顺藤摸瓜。”
妙真领悟,笑,“天火岛也要紧步控弦庄后尘。”
“顺藤摸的,不是天火岛。”
林阡摇头说,“经此对质,天火岛叛徒过多,瞬然就人人自危,定将充斥肃清和推诿,一时间,谁敢同这个逃走的目击证人接头;此人大有可能被李当家自己的心腹灭口,而李当家派的这位心腹还会被他自己连环灭口。”
林阡说,所谓的李当家,不仅有李思温这个混淆者,退一万步也有李霆可以推脱,不放线钓鱼怎么锁定真凶? “到目前为止,线还在?”
杨宋贤恍然,逃出去的那人至今还在林阡眼皮底下,活生生的示踪物。 “新屿泉下有知,我和宋贤必将为你缉凶。”
林阡肃然对齐鲁青山。 “师父,需要我做什么?”
妙真知道,林阡将她也带到这静谧处,定是有相关的事情要全权交托。 “段女侠,久等了,出来吧。”
唯有林阡能听得出轻功如段亦心般厉害之人的动静。 “又来了!”
杨妙真循声而去,不由得板起脸来。林子里霎时寂静,露水在草叶上的蒸发都能清晰可听。 “沂蒙对质的时候,妙真以为,我是怎么能找到赵显的兄长,拿到老秦老王的户籍?”
林阡不想瞒着杨妙真,再怎么光明磊落的事一直捂着也会发霉。 “调查赵某需要大量人力物力,非金军不能为之。花帽军不可能帮忙、因为他们自顾不暇……”杨妙真蹙眉,“是她……” “正是靠她在河南遗留的一些人脉。”
林阡说,尽管段亦心生性冷傲,终究是个行侠仗义之人,朋友越少越真。 “我倒是没想到,豫王府,河南,哼。”
杨妙真虽然不高兴摆在脸上,却并未说既是段亦心找的证据那就不可靠,这说明她对赵某的忠奸还是有她自己的完整判断的。 “妙真,海上升明月在泰安之战损失惨重,金方又恰好冒出一大群新兴势力,我必须求助于过去的豫王府帮忙,才能帮惊鲵打探出夔王府的台下动作。”
林阡之所以和盘托出,正是想获取妙真的绝对信任,泰安、徐辕,沂蒙、林阡,都让着她或惯着她,青潍,林阡想就从这林子里转守为攻,驯服她,不要她再若即若离亦敌亦友了! “将一个好端端的豫王府第五隐在幕后,做什么事情都不能留名,师父这做法,和李当家,和夔王,有什么两样?”
杨妙真哼了一声,冷冷说。 “当然不一样,我们不会被主公灭口,大家也都是诚心相帮。”
段亦心笑了笑,“你说的李当家和夔王,加起来也及不上主公万一。”
杨妙真的伶牙俐齿首度遇到对手:“段姑娘,其实你在吴当家之死的嫌疑还未消,对吗。”
“不错。李当家一日未擒,段女侠和莫非一日不能根除嫌疑。正是为了避嫌,她对海上升明月的协助、对天火岛人的前期打探,都要与你做个交接。”
林阡对妙真诚挚地说,“她手中的内奸名单尚未清晰,是忠是奸,你帮宋贤来决断。”
“师父。”
妙真动容,为吴越报仇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为杨鞍报仇,而且她懂,师父怕是想给她一些服众的战功。经过这许多人许多次的反叛和回归,红袄寨也到了新旧交接的年代了。 林阡对妙真的归顺是有十足把握的。沂蒙三击掌后,师徒俩其实就已冰释前嫌,林阡知妙真对自己只是私情上的厌恶,大义上当然希望杨妙真能够完全臣服。可惜不久后发生了邵鸿渊连累徐辕受伤的插曲,他突然开始被杨妙真连珠炮般地怼,自也有点吃不消,所以暂时放下了对她的劝归。到青潍第二战,他和小胖子、七星阵、灵犀打完时,发现她私下领兵从沂蒙前来接应,模糊地意识到她可以被说服,于是在那里就想对她坦承段亦心的来意是为李虎啸,奈何又因为蘑菇睡死过去。好在醒来后柳闻因告诉他,妙真的所有冷淡都是口硬心软,这下可好,林阡几乎是先胜而后求战。 “好。”
妙真果然点头,这一答应,就是继国安用之后,彻底回归到了林阡身边。 “恭喜主公如虎添翼。”
段亦心自知将隐没一段时日,却是甘之如饴,转身就要离开。 “不留下吗?万一凶手是你,我怎么抓?”
妙真高声问。 “跑得了麾下,跑不了主公。”
蓝衣女子隐于缭绕仙雾。 “我是如虎添翼了,接下来,要剪敌人羽翼了。”
这就是林阡说的,下一战的阵容我来定—— 阵容,必须各个击破。 首先,作为夔王掎角之势的这位李当家,林阡务必用杨宋贤、杨妙真将之移出局—— 数十年来,夔王致力于内部政斗,也从未忘记寻找外界盟友。红袄寨之所以是他的第一选择,是因既可做他篡夺金朝的副手,也可作为他将来伐宋的跳板,所以红袄寨鼎盛之初,内鬼就如影随形。但夔王毕竟表面是要扮猪的,扮猪与虎周旋也是日理万机的,如此,暗处棋盘过于庞大,细节往往难以兼顾。夔王和李当家二人,可以说手段类似、臭味相投,毋庸置疑是一拍即合。但李当家与他唯一的一点不一样是,李当家的野心不大不小,和实力恰恰相称,而阴谋也正巧能够补上武功的短板。冲这一点,李当家比夔王还要危险,林阡必须将之作为剪除的重中之重。 一旦将阴谋排除在外,林阡要对付的敌人就只剩一支羸弱的夔卫联军,以及一帮夔王可能自我感觉良好、但林阡自我感觉更好的天火岛高手了。前者在战场上由刘二祖、国安用、飘云、闻因包揽;后者,划分给林阡。 “下一战的战场,我来定。”
林阡可不想再疲于奔命,不由分说就抢来了主导权。决战在哪里,这几日他闲庭信步,从容不迫,慢慢挑。 战场如武斗,动迅静定,有节有序。 当新秀、老手们在这片纷飞战火中各显神通,林阡最放心的当属飘云和闻因这对搭档,这不,七月底八月初,身为先锋的百里飘云,仅耗了两日功夫便把青潍和胶西战场的最后一块桎梏给打通了,提示着林阡大决战怕是要发生在彼处。 飘云一如既往沉稳,而且比往日更加卖力,几乎次次都是先登。 可能是要保护星衍的关系吧。林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