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你怎么来了……”北冥老祖正忙于消化现实,五味杂陈,心乱如麻,乍见爱徒到场,一惊赶紧相迎。 “我担心师父遭人暗算。”
轩辕九烨微笑如实回答,并不介意封寒骂他逃兵。 “不会。追杀你师父的战狼,已然被林阡杀害。”
木华黎隔着老祖与轩辕九烨对话,就像跟他神交了很多年一样,以无比熟悉的口吻。 “师兄是自绝。”
轩辕九烨强调。 “这位是?”
苏赫巴鲁凑上前来仔细打量,“老祖,您的徒弟?也是来投我军的天衍门志士?”
“轩辕九烨,曾经的大金天骄,你们应当久仰大名,和我是一样的‘大毒’。”
木华黎笑着介绍。 “你比我毒,抛弃过的还敢再要。”
轩辕九烨指的是现在还在外面恭候的夔王。 “不是我毒,只是他比杨鞍要没皮没脸罢了。换成你,也一样甩不掉他完颜永升。”
木华黎因为彻辰的死这几天没少研究红袄寨,他知道轩辕九烨曾在山东策反杨鞍又迅速抛弃,而杨鞍醒悟之后,轩辕九烨当然对之弃而不用,不像今次蒙古军明明对夔王府过河拆桥过,夔王还死皮赖脸贴上来。 轩辕九烨不知道的是,夔王本来还有点单干的骨气,却硬生生被战狼的那一巴掌给打懵了,现在他只想活下去!能抱大腿就抱!因此是真心实意地领着最后十骑来请缨。同样是追名逐利、眼高手低,小曹王比夔王还少了点能屈能伸。 “看来对金宋了如指掌。”
轩辕九烨依稀记得,自己对杨鞍卸磨杀驴是好几年前的事,金军宋军记性差些的兵将恐怕都忘了,眼前人居然能如数家珍。 “阿九,既然来了,不妨就随师父一起?这位是蒙古大汗的军师,木华黎……”北冥老祖加紧收拾了心情,忙不迭地上前给他俩引见。 瞬间轩辕九烨脑中横插过一个画面,那个手执战刀宁可自身被毒化也要救战狼的林阡……心念一动,“天象明年才定。”
即刻避开木华黎本已自信来挽他衣袖的手,“一日未定,一日不去任何人帐下。”
“有性格。”
木华黎也不愠怒,一笑,收回手,“随时候你。”
轩辕九烨正待走,见北冥老祖跟着,骤然止步,活像被战狼附体一样,冷冷淡淡提起剑来示意划清界限:“师父既已不中立,就别当奸细了,留这里吧。”
“阿九……”北冥老祖难以置信,“怎么?”
“难道不是?”
轩辕九烨反问,“该守的道一定要守,这是您告诫我。”
大圣山下,他曾遇过和战狼一样的困顿。 “让他一个人去。老祖,且跟在我身边。”
木华黎眼看他离去,终还是有些惜才,“轩辕九烨,我是这世上的另一个你,只不过我从一开始就做对了决定。”
“林阡早晚来顾,郝、莫随时合兵。不用我多说,你自求多福。”
轩辕九烨头也不回,渐行渐远。 “……他说得不错。不过,在林阡来之前,有两个人要先杀。”
木华黎看向小曹王,“附骨之疽,需最先剔。”
谁教林阡最喜欢低牺牲、高报偿?木华黎料定林阡还不知道自己已醒悟杀错惊鲵、那么接下来惊鲵之于宋匪必然还有大作用。 “木军师指的是……”小曹王只知道控弦庄有女谍败逃到自己身边来,却不知那当中有洛轻衣。 “杀惊鲵为头等大事。”
木华黎压低声音,“这是最后一次拉网,耐心等林阡上钩。若还是被林阡破局,则不必管人情世故,两个女谍,一起杀。”
人群中,“转魄”尽收眼底。 当木华黎也由暗转明、宋蒙之战箭在弦上,“海上升明月”这条隐蔽战线,自然成为宋军的先手和优势。尤其“转魄”,木华黎现在还没确定,到底是蒙古军内部的叛徒,还是训练有素、直追洛轻衣的又一张宋谍王牌。 弃车保帅,林阡顾不到你?战狼死,反手就来顾! 蒙军突现西关,锻炉谷残局留待副将收拾,莫如则当即转道去同郝定合兵。 战势愈发明朗,北峰成为新的必争之地,虽说彼处已有徐辕和独孤镇守、林陌也正被穆子滕金陵封锁,但鉴于木华黎能从郝定眼皮底下绕开死路将棋走活、很显然他麾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故此莫如也不懈怠、提起了十二分精神来战。 不是冤家不聚头。蒙军前来迎击的先锋正是夔王府的十骑。 又是夔王府的十骑! 莫如怒从心起,即刻催动剑锋冲前搏杀,很快就杀到那唯独一个人的面前:“你竟还没死!”
“活着才有机会,向林阡、向宋军、向红袄寨讨回公道!”
莫非剑光急掠,也是同样激锐狠准。 阴阳一对断絮,如昨相生相克,光寒如雪却节奏高亢,风起云涌而水火竞逐。 “今日就消了你这机会,以谢天下。”
莫如冷笑,旋斩一剑“风起杨花愁杀人”。 “如儿,呵,你这剑法……”莫非轻笑一声,连环三招刺扫,剑中赋气,形神兼具,断絮精华在他腕底施展得淋漓尽致,“还是哥哥教的啊。”
“闭嘴!哥哥早死了!”
莫如噙泪,借身形娇小灵巧避闪,回身敏捷以“风团柳絮舞如狂”反挑。 堪堪相击,莫非一愣,“比我想得厉害……”见她杀招俱出、空前凶狠、举着断絮剑当头砸落几乎把失神的他压得腰折……他把心一横,岂能真被她一劈两半,加大力气往她正好负伤的右臂削,“曾逐东风拂舞筵”! 一声啸响,阳剑无情把莫如斥得跌后两步,莫非乘胜,毫不犹豫一跃而追,竟杀红了眼六亲不认。阴阳两剑素来相克,这份上莫如若再顽抗,很可能会两败俱伤,但若不反抗,就只能闭眼等死…… “如儿!是你逼我!!”
莫如身上的血非但不能唤醒莫非,反倒激得他一错到底。 莫如闭上双眼,在宋军惊恐的呼声中,她纤弱的手指倏然攥紧了阴剑,原来并没有认输而是在听音辨位?!千钧一发,辨准方向,四两拨千斤朝莫非素来就有的破绽里送! 一剑斩光阴,风前柳絮点人衣! “别叫我如儿,叫我莫将军。”
莫如潇洒剑芒一扬,莫非径直被撞飞数丈,岂止头破血流,若非完颜江潮来救,俨然就被宋军生擒活捉。 那一厢郝定总算提刀奔赴,完颜江潮虽然不怯,却因莫非重伤、莫如立威、宋军既势大又势盛而不得不下令全力退守。 “哎,本来还想,在宋军总攻之初,寻一个反败为胜的引子。”
万万没想到,莫非没提升完的断絮剑境,竟在她莫如手中翻新!最后一剑,不是他教,却是他曾想进阶…… 突然记起很多年前,她给他裹伤的时候,他自嘲说:“莫非啊莫非,激中稳进,你好像只记得激,不记得稳。”
他剑法的每个破绽、身上每块骨头长在哪,她都刻骨铭心,这大概就是今晚他败给她的原因吧。 “莫将军!莫将军!”
重新龟缩不出,又听宋军欢呼雷动…… 当年这三字是专指他,如今她登台誓师、一呼百应,而他却落荒而逃、流离失所,每每想及,也不知是谁的眼眶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