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计!林匪向北去了!”
赤老温被孙寄啸甩开后,醒悟匆忙赶回主战场,为时已晚。 “放箭!还来得及!”
白玉京下令弯弓迭射,并非都是强弩之末。孙寄啸知林阡务必先疗伤,执剑相护、寸步不离。 “主公,河流凶险,他们无法直追,我们再撑片刻……”孙寄啸边挑箭边紧张说,沿岸向北山险,弓箭手难以跋涉,而蒙古军舟船准备不足。 “很快便能同他再见。”
狂潮中,乱箭下,林阡对孙寄啸淡定一笑。 “林阡喊什么‘破釜沉舟’,那是他给我挖的坑!我本该想到——他那般心急,哪顾得上帮别人死守银川?显然是绕道去黑水救他自己的人要紧!也好乱大汗与我的心!”
赤老温在白玉京面前摊开地图,指出林阡此番向北渡河的用意——抢滩、抢道! 目前已属蒙古军后方的仁多义庄附近,有且仅有一个渡口可入内陆,林阡先由眼前从西南到东北渡河,再到某处从东南到西北渡河,便有可能抵达那名为“黄泉渡”的渡口,继而绕到赤老温的背后、趁其不备撕开去黑水的缺口。 “原来如此……”白玉京适才还蹊跷,对岸山脉艰险,林阡渡了何用?原来并不渡到对岸,只如针线般穿过去再引回来?但就算林阡顺利抵达黄泉渡、就算他成功绕到赤老温背后,也会因为蒙古军强盛而难以奇袭,终究只能避其锋芒、舍银川而往黑水,“不是‘攻’就好……” “他想得美,哪那么容易绕!”
那黄泉渡战略地位不低,即便赤老温曾误解林阡要破釜沉舟、没想过林阡会渡河北上,也在渡口通往内陆的“鬼门关”留了兵马扼守,虽说人数不多,但烽燧一燃还是能有极强的联动性,义庄周边近万蒙古军都可在彼处以逸待劳,林匪抢滩机会不到五成、更何况抢滩之后抢道? “真舍得,这么多战马、防具,他一概不要了。”
白玉京望着眼前的空营和来不及带走的各种装备。 “他是赌抢滩抢道成功后、祝孟尝赶到与他会合。”
赤老温说起沙漠边的防线,“所幸我安排了五千人在白马张网设伏,纵使祝孟尝有两万,以一敌四何惧。”
“林阡既然弃械,果然并无舟船。那么,他们的渡具是?”
白玉京耿耿于怀。 “是浮囊……”赤老温略带失落在岸边捡起。这种羊皮吹制的特殊皮囊,他在义庄焚毁时见过,原以为是西夏人装水的器皿,直到适才望见河上漂流一两只过来,这才恍然大悟,那玩意是西夏人无船时渡黄河的工具!夹着它渡河,上岸后盛水,一囊两用。 尽管往北河面开阔得多、礁石也相对少,但林匪并非不用冒险,所以河上才会漂回一两只。 这给了赤老温提示和信心——两边之长大于第三边,何况蒙古军向北有通路、兵马行进之速大于林匪在黄河上冒险迂回!那我去增援鬼门关守军,完全有时间和实力截杀他们!林匪抢滩机会一成都没! “林阡,以为我会被此计打懵,追不上?或是猜想我会立即破银川,不拦你?”
林阡,你已不求胜?可我赤老温,就连你心愿顺遂都不给你。 “师父,您在此地休整,等我一同南下。”
赤老温分得清轻重缓急,若被林阡抢滩抢道,岂不是遂了他的愿去黑水?若能除去或是确定能向北阻隔开林阡,则南面克夷门只剩虾兵蟹将,银川根本就是一马平川、唾手可得。 漂回岸边的浮囊确实是给赤老温的提示,可惜,那不是老天爷给的,而是林阡给的。 林阡就是要坚定赤老温这份“我能追上林阡、去他的终点堵他”的信念,一来,把敌锋引到自己身边,二来……杀敌! “不是攻就好”?怎么可能不是攻? 两边之长大于第三边,陆路之速大于水路,赤老温想得完全没错,但赤老温忽略了一点,有人出发时间比他早了半天! 辜听弦呢,受伤退守了啊,西夏高手呢,义军无用嘛,加上有些义军中人混在了战场上,比如因为赞叹林阡刀法而露脸的野利家主、昆仑派掌门等等,给人一种人浮于事的感觉,然而——“今次你受伤甚重,要少练些。”
阿绰何在?“哎,我们真没用。”
籍辣思义何在?也没有蒙谍和夏奸能告诉赤老温了…… 西夏义军确实不曾练过兵,但打个埋伏又不需要懂领军治军,只需跟在辜听弦身后发挥出武林高手应有的水准就行。“养精蓄锐,全都有用!”
赤老温刚发现破釜沉舟是坑?怎料他林阡坑里还有坑—— “我……确实太心急?果然不能急……”林阡吐血时故意表露自己很急,就是要让赤老温放弃本来的正确判断、误判他林阡放弃银川只求黑水;一旦赤老温决定去拦这个“心急抢滩抢道、能被我军阻击”的林阡,便会被林阡一早就分出身边、插到黄泉渡鬼门关的侧翼辜听弦阿绰等人阻击!谁心急?谁被绊! 那么,蒙古军驻扎在鬼门关的守军,如何竟未发现辜听弦阿绰等人的存在?除了仁多庄主,无人知晓,义庄附近黄河河道有处下切,多出一条尚且不为人知的河滩。多出条路来,鬼门关焉能叫关?辜听弦神不知鬼不觉就绕到了守军背后。 当是时,赤老温正赶往渡口与守军会合、准备对林阡击其半渡,倏然高处风云变幻,竟先遭到林阡的徒弟对他冲腰剪尾!鼓声雷动,枪戟林立,暗处不知涌出多少人,源源不断!除了辜听弦阿绰之外,还有“为了抢救舟船而下落不明”的仁多庄主,他怎也在…… 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蒙古军措手不及,难免草木皆兵。 实际西夏义军,总数不过两千,以一比十,辜听弦可曾怯场?拔刀出鞘,意气风发:“活捉赤老温!”
朔风阴沉,乌云萧森,两万蒙古军不刻就死伤一千多人。战线渐渐东移往岸边,浊浪滔天,血流漂杵。赤老温自己也筋疲力尽,万幸身边带了一群长生门高手,为首那个战力直追“五城”,这才帮自己对籍辣思义和阿绰抗衡。 这两个少年“受伤严重”原是夸张,战意与河流一般汹涌。籍辣思义长剑一摆,气贯山河凌空斩,长生门高手翻身闪过,一道弧光应声出,勇不可当将赤老温护得泼水不入,更凭内力之深厚转守为攻,见状,阿绰奋不顾身挺刀而上,拼死给籍辣思义撑住攻势:“籍辣兄弟快砍!”
“这么打法!不怕死吗!”
赤老温躲后面连滚带爬,深知阿绰这是只攻不守、宁可与长生门同归于尽。 “怕什么!天下人又杀不尽!”
两个少年异口同声决绝说,这话实打实地打在赤老温心上,脸上—— 这话是若干天前在黑水,长生门的人问赤老温,当真要屠杀这么多民众吗?赤老温自己的回答。 叹只叹文字博大精深,同一句话,用不同的语气,从不同人口中说出,竟是截然相反的意思和感情。 蒙古军焚毁义庄,原想烧完西夏义军的最后一点士气,结果,烧出了忍无可忍的怒气。 赤老温,看你杀得多,还是我们出得多! 为我国民,报仇雪恨,刀剑不够?哪怕用命! 震惊,震惊到长生门人身首异处在面前倒下,震惊到刀光剑影迫在眉睫血都溅开了,赤老温都还愣神,差点忘了跑…… “我顾此失彼,只知林阡可怕,忘了这些人韬晦……” 可这才是序幕而已,慌不择路,好不容易逃上船,幽暗昏惑之境,终于等来了那个、那些、赤老温原想守株待兔的人…… 仁多庄主早先探到踪迹、等候主人解救的大小船筏,这一刻满载兵士出现在该主宰的战场,旗帜翻空,鼓角争鸣,每艘都似浴火重生。他们跟随林阡孙寄啸而来,不是百转千回奔逃来,而是乘长风、踏破峰峦重叠! “仁多庄主,如你所愿,黄河水战!”
林阡仍是气定神闲,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又再见了,赤老温。”
“我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你故意让出仁多义庄,就是为了让黄泉渡成为我的后方……”赤老温捋顺了剧情,论骑兵,蒙古军攻无不克,论水战,蒙古军毫无优势。 “错。是让黄泉渡成为你的死路。”
林阡目光深邃。 “勿要乱了阵脚!他说大话而已!”
赤老温适才没有不顾林阡而直接南下,既是因为见不得林阡去黑水,也是因为打银川时不想留一个未知数在身后;如今意识到林阡的心急原是假的,原是想在义庄此地打伏击、追击和前后夹击……虽然接受失败,赤老温毕竟也身经百战,迅速调整状态,没被林阡吓怕:“林阡计策固然好,可惜,现实教他失望了——有长生门人力挽狂澜,他在黄泉渡对我造成的损伤,并不多!”
赤老温还从失败中梳理到两个关键信息:一,林阡在北部黄泉渡,辜听弦和西夏义军也在鬼门关的伏兵中,那么南部克夷门守关的虾兵蟹将只有西夏官军而已,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少!二,林阡对西夏人不是画饼、他一定不会舍弃银川,所以赤老温立刻就有破局对策,那便是——攻敌必救,乱敌之心! “我在这里阻林阡!告知白门主,立刻南下!”
在昨夜嵬名令公被副将出卖而惨败之后,赤老温曾授意散播舆论,称“嵬名令公是诈降林阡、和赤老温串谋要围杀林阡,若非十三翼来得快、林阡早已肝脑涂地”,说得半真半假,总能对林阡和嵬名令公离间,这也正是赤老温的备战之道。虽然林阡并未与嵬名令公一拍两散,但眼看这次官军也没挑大梁;那一厢,官军无能,自我否定,怕林阡看轻,对林阡也未必亲厚。 林阡向北渡河后,不管嵬名令公信不信他还会回来,都一定向南退守、升入一级战备,然而可惜,夏军的长城破落不堪。“嵬名令公麾下夏军,能看的仅有三千而已,师父身边有两万精锐可用; 我身边也还剩一万多人,不至于不能将林阡阻隔……”只要赤老温能反向拖缠住林阡、使白玉京抢在林阡回援前对嵬名令公长驱直入,则蒙古军既能攻破克夷门,也可挫黄泉渡林匪锐气,双管齐下足以反败为胜! 更妙的是,夏军和盟军的藕断丝连也会因此走到头,“林阡自私北撤,导致克夷门失陷”将深入人心、遗臭万年,对于蒙古军功在一时利在长久。 且看林阡弄巧成拙、竹篮打水一场空! ps:1980-1982这三章我都画了地图,有兴趣的或者看不懂的可结合地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