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风做了个梦,梦见五岁的他躺在母亲怀中,母亲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边给他唱着歌:“大三宝,小三宝,贫瘠的土地不长草,长高高,种草草,来年长出个金元宝……”母亲的怀抱里没有杀伐争斗,没有血雨腥风,有的只是幸福和快乐。他真想从此不要长大,就在母亲的怀中享受温暖呵护,他伸出手臂,紧紧拥抱母亲,想将这份温暖永远留住……下雨了?一滴水滴溅落在他额头上,缓缓流下,紫风睁开眼睛,他骤然发现,自己坐在凳子上,双手拥着的不是母亲,而是飞燕,那轻轻拍打他手臂的是飞燕的小手,而那一滴溅落的水花,则是她眼中落下的一滴泪,她口中在低声哼唱着:“大三宝,小三宝,贫瘠的土地不长草……“她垂首看来的眼中是疼爱,是怜惜,便如他在梦中看见的母亲的眼神一模一样。紫风忙松了手,坐直了身子,尴尬地轻咳一声,道:“对不起,我,睡着了。”
飞燕微微一笑,眼中泪光盈盈,轻声道:“你累了。”
紫风见她缓缓在凳子上坐下,身子十分僵硬,看来自己睡了许久,而她则是保持着这个姿势亦是良久。他有些内疚地道:“辛苦了。”
飞燕轻轻摇了摇头,道:“如果我弟弟还活着,也该跟你差不多大,他也有一双大大的眼睛。”
泪水一滴滴坠落,浸湿了衣襟。紫风低声道:“那你,往后就把我当作弟弟吧。”
听得此言,飞燕刹时泪如泉涌,以手掩口,抑制着心头的激动,连连点头:“好,好,紫风弟弟,弟弟……”心口涩涩地,紫风站起身来,取了手巾在盆里的水中浸湿,拧干了递给她,轻声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得了空我会来看你。”
言罢,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前他又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她,说道:“没事就出去走走散散心,只是,不要再去觅芳阁,不要再见她们任何人。”
飞燕微微一怔,随即心中了然,颔首道:“好,我知道了。”
紫风走了出去。飞燕紧追两步,看着他的身影走向院中,走出门去,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侍女关闭了院门走回卧房门前,轻声问道:“姑娘,您怎么哭了?为什么难过?”
泪中带着笑意,飞燕摇了摇头:“不,我是高兴,我有弟弟了。”
“弟弟?公子是您的弟弟?”
飞燕点头:“是,他是我的弟弟。”
……紫风离开宅子,脚步比来的时候轻盈了许多。当他回到柳府时已近子夜,柳府中一如往常灯火通明。撼天虎一生杀人无数,复仇的人也是无数,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个为家人,朋友报仇的,所以,他连睡觉都会睁着一只眼。太子本想让紫风就住在武德堂,但是紫风怕撼天虎多疑,索性先与往常一样住在柳府。他穿过长廊,向自己的院子走,不远处就是撼天虎居住的那个院子,紫风一侧唇角悄然扬起,露出一个无声的嗤笑,他没有停留,径直向自己院子而去。“啊!”
一声尖叫刺入了他的耳中,令他前行的脚步戛然而止。声音来自撼天虎的院子,是一个女子的声音,紫风双眉微蹙,继而再次迈步前行。“啊!”
又一声尖叫声响起。紫风暗想:杨老头的女儿不是怀孕了吗?她怀着撼天虎的孩子,难道他还会折磨她?终究好奇心占据了上风,他忍不住抬腿向那院子外走去,他想再次冒险一探究竟。他来到墙外时,不断听见有女子的哭泣声,可是这声音却并不是杨氏的声音,而且,这声音的来源不在房中,却是在院子里,难道是在殴打侍女?他纵身跃起,攀上了墙头,只伸出半个脑袋向院中窥视。在柳府,敢向撼天虎院中偷看的,恐怕除了紫风,还真没有第二个人了。撼天虎和已经显出肚子的杨氏站在院中,而地上霍然躺着另一个陌生的女人。撼天虎的房门敞开着,很显然,这女子是从房中跑出来的。只见那女子全身赤裸,手中紧紧攥着一件衣衫拼命遮挡着裸露的身躯,双腿满是鲜血,撼天虎只着一条纨裤,凶神恶煞地对着那女子腿部狠狠一脚,口中沉声骂道:“你还敢反抗,当真是找死!”
见那女子兀自抱着衣衫不放手,他恼羞成怒,上去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她向水池旁拖去。女子惨叫着,赤裸的身子在青石上被一路拖拽过去,留下了一地血迹。撼天虎将她的头狠狠按入水池中,一阵水泡“咕噜噜”泛起,池中的鲤鱼惊慌跃起,水花“噼啪”作响。女子拼命挣扎,眼看快淹死了,他才将她的脑袋从水中提出来,又将她重重摔在草地上。女子固执地抱着手里的衣衫,死也不松手,这个行为彻底激怒了撼天虎。他从一旁树上折下一根枝条来,对着那女子身上就是一顿狠抽,直抽得女子遍体鳞伤,血色飞溅。那大腹便便的杨氏冷漠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轻声说道:“这位妹妹,你又何必呢,你是爷买来的,便是他的女人,他要怎样就怎样,你从了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又何苦挨这顿打呢?我劝你别这么固执,爷不喜欢执拗的女人。”
女子痛哭流涕,撼天虎气急败坏地上前一把抓住女子手中紧紧攥着的衣衫,用力一扯,那衣衫便被夺了去扔在了一旁,女子原本雪白,此刻却满是斑斑血迹的肉体完全暴露出来,她将自己在地上蜷曲成一团,浑身颤栗,泣不成声。撼天虎恶狠狠骂道:“贱婢,好好呆屋里不好,你偏要跑出来,既然你不喜欢在屋里,那爷就如了你的愿!”
他脱去纨裤扑了上去,将她仰面朝天按压在地上,女子惊恐地尖叫,撼天虎一把抓过地上方才扯下的衣衫,撕成两条,一条团起强行塞进女子的口中,用另一块布条将她的两只手腕绑在一起,女子双目血红,从嗓子里奋力嘶吼。她的身上重重压着撼天虎魁梧的身躯,令她动弹不得,宛如铁锤下一块被压扁的肉饼,只得任人捶打蹂躏。撼天虎,狠狠揉捏着女子满是鲜血的肌肤,居然当着杨氏的面对这女子用强,女子拼命挣扎,却被撼天虎一顿耳光打的满脸是血……撼天虎狞笑:“我让你叫!叫有用吗?这是老子的地盘,天是老子的天,地是老子的地,你也是老子的,你是老子买来的货,就该任凭老子处置!”
……杨氏淡淡地看着他们,默然无语,伸手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眼神麻木至极,转过身缓缓走回了房中。谁又能想到,在这个月色缠绵的夜晚,在这个看似寂静的小院中,正在上演着怎样一场惨绝人寰的人间悲剧。紫风的眼中怒火喷张,一口钢牙几欲咬碎,他明白杨氏为何如此了,因为她怀了撼天虎的孩子,所以撼天虎不再强迫她,于是,撼天虎另外又带来一个女子,而这个女子一如杨氏刚来的时候一样,惨遭毒打和蹂躏,如今的杨氏,为了自保,她自然希望那女子从了撼天虎,至少这样,她可以借怀孕的机会,理所当然地避开撼天虎。一个曾经的可怜人,到今天终于变成了折磨另一个可怜人的侩子手和帮凶,何等的冷漠,何等的残忍,何等的可悲,又是何等地令人痛恨!紫风轻轻跃下,悄然返回自己的院中,他紧闭了院门,他想将那些丑恶和愤恨都阻隔在院门之外,可是,那一幕幕血淋淋的场景却还是深深刻入了他的脑中、他的心里,那一声声惨叫,那一个个狞笑,宛如鬼魅一般在脑海中飘来荡去,挥之不去。“撼天虎,你这个畜生!”
熊熊怒火上冲头顶,抬手一拳砸向大树,大树猛然一阵剧烈摆动,树皮碎裂,他的骨关节鲜血淋漓。……次日清晨,他穿戴齐整准备去武德堂,经过长廊时,听见有人在低声交谈:“喂,埋了吗?”
“埋了,惨不忍睹。”
“爷真不懂怜香惜玉啊,这么个美人就这样没了。”
“上回那个丫头也不成人形了。”
“做爷的女人可真不容易啊。”
“嘘——小点声,给爷听见咱们就死定了。”
“嗯嗯,快走快走。”
……看着两名家丁疾步而去的背影,紫风已经明白,昨晚那个女子,死了。转念一想,他反而松了一口气,与其终日被他折磨,屈辱悲惨地活着,死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看着柳府中的一草一木,他突然有种想吐的感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缕空气都令他作呕,他捂着胸口,忍不住奔到院中假山下,呕吐起来,没吃早饭,吐出的不过是些胃里的酸水。“哟,紫风,你这是怎么了?”
身后传来令他愈发想呕吐的声音。吐无可吐地干呕两声,紫风这才取出帕子擦了嘴,走回廊下,冲着撼天虎抱拳道:“紫风见过师父。”
撼天虎笑道:“吐了?怎么?有孕了?”
他居然还有心情调侃?紫风低垂着眼帘,回道:“昨夜宿醉。”
“哦,酒喝多了?”
他抬手拍了拍紫风肩膀:“往后少喝点。”
紫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种想将被他拍过的肩膀上的皮肤撕下来的冲动。强忍着恶心,他回道:“师父说的是,昨夜几个朋友喝酒,失了分寸,往后不敢了。”
撼天虎笑道:“男人嘛,酒和女人不可少,不过,你可以喝酒,但不许外面有女人哦,否则别说青芸不放过你,便是我也要教训你的哦。”
紫风额首:“是,紫风谨记。”
“你的手怎么了?”
他的眼睛盯着紫风破了的手背。那是昨夜紫风暴怒之下击打大树留下的。紫风瞥了一眼自己手背上的伤,淡淡地道:“昨夜喝多了,跟朋友比划了一下。”
撼天虎不疑有他,说道:“看来你这个朋友倒是有些功夫,能把你的手伤成这样?我去一下太子府,听说晨郡王最近玩出了新花样。”
紫风心中一紧:“什么花样?”
撼天虎嗤笑一声:“新设立了一个什么‘啸风阁’,太子有些担心,急着喊我去,恐怕就是为这事。得了,时候不早了,你忙你的吧,我走了。”
紫风抱拳:“师父慢走。”
撼天虎乐呵呵,大摇大摆地从他面前而过,看气色,仿佛心情很是不错。昨夜小院中,那一副血腥场景再次从他脑海中滑过,他紧攥的双拳青筋暴凸,心中恨声骂道:看来,折磨人,杀人才是你快乐的源泉,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闭上双眼,吐出了一口浊气,继而大步流星走出府外,迫不及待地向武德堂而去,匆忙的脚步比哪一天都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