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王的出现,不止是京城,便是整个梁国都沸腾了。两日来,翼王府中往来官宦名士络绎不绝,从前与翼王交好的官员,乃至江湖朋友皆纷纷上门拜望,而今日,太子也终于登门拜访他这位皇叔了。“姬琮见过六皇叔。”
太子恭恭敬敬施礼。“太子殿下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翼王姬洪辰笑容满面。“多年不见六皇叔了,姬琮十分想念。”
听得太子那虚伪的问候,翼王笑道:“本王离开时,太子只有五六岁吧,还能记得我这位六皇叔,实属不易啊。”
太子道:“那时姬琮虽小,但是却清楚记得六皇叔的,说起来,几位皇叔里,也只有您才喜欢带我们这些小辈在一起玩耍,您离开皇宫后,姬琮自是会想念皇叔的呀,只可惜,父皇找了您许久,都不曾找到,不知皇叔这二十多年都去了何处啊?”
翼王“哈哈”一笑,心道:应该说是你父皇“追杀”了我很久吧?口中道:“本王嘛,厌倦了这宫中的生活,喜欢游山玩水啊,自是哪里风景好,便去了哪里。”
太子问道:“那如今皇叔怎又回来了呢?”
翼王含笑道:“梁国乃是个宽容的国度,我梁国的皇帝自然也是心胸豁达,对我这个弟弟放任自流,本王又无意于江山社稷,只醉心山川美景,去哪里,何时回来,自是我心我主,自由的很,难道不是吗?”
太子笑道:“那是那是,皇叔本是性情中人,不管江山社稷,只管逍遥自在,倒不似侄儿,整日里不是监管前朝,便是忙于公务,倒少了许多闲情逸致了。皇叔此番回来,不知有何打算?是长驻京城,还是山川美景游览的辛苦,回来歇息一阵,修养修养?”
翼王心中暗笑,回道:“这再美的山川美景也有看累,玩倦的时候,如今跑不动啦,这次嘛,本王回来就不打算走了,年纪大了,总要落叶归根嘛,本王这是回来养老来了呀。”
听得此言,太子脸上肌肉颤了颤,挤出一丝笑意,道:“是啊是啊,二十多年了,皇叔您再贪玩儿也有玩倦的时候,回来也挺好啊。只是,皇叔既然回来了,不知可曾去见过父皇啊?二十多年了,父皇一直很惦记您呢,毕竟是手足兄弟嘛。”
“太子所言甚是。”
翼王道:“本来我刚回来的那天就打算即刻去拜见皇兄的,可是当真是不巧,听说皇兄突然就病重了,御医们都在忙着给他医治,你皇叔我从小胆子就小啊,在皇兄发病的时候我这二十多年没见的兄弟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只怕会惊着他了,再吓出个好歹来,那岂非是我这做弟弟的罪过?所以呢,我便索性忍住对皇兄的思念之情,只待他身子好些,我再进宫拜见吧。”
“啊,原来如此,”太子笑道:“六皇叔所言不无道理,父皇如今身体虚弱,三天两头就生病,便是连我们这些皇子也都忧心忡忡,小心翼翼呢,不能让他老人家动了气。”
“方才我见皇叔这府中护卫不少啊,不知皇叔是在害怕什么吗?”
翼王轻轻一笑,低声道:“太子,你看的可真准,不过,你想必也听说过,皇叔我啊,胆子特别小,从前,皇兄吼我一声,都能把我吓的多日不出门,如今呢,年岁大了,可这胆小的性子还是改不了,这偌大的府宅啊,虽无甚宝物,但老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只怕贼惦记’,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有备无患嘛,你说是也不是?”
太子神色恭谨地额首道:“皇叔您说的太对了,所谓‘ 姜还是老的辣’,皇叔乃是经验之谈,侄儿受教了。”
他站起身来抱拳道:“那侄儿就不打扰皇叔您休息了,改日待皇叔得了空,侄儿请您去我府上坐坐,届时还望皇叔莫要推辞啊。”
翼王朗声道:“太子府?好好好,只要太子愿意,反正本王也不会离开京城,今后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不急,啊。”
太子躬身施礼:“姬琮告辞。”
翼王回礼:“送太子。”
……高兴突然从门外闪了出来,伸出一只脚迈进了正厅,而一双大眼却紧紧盯着太子离去的背影,身子僵硬了一般一动不动,不知道又在凝神想些什么。“哎哎,我说,你这是要进来还是想出去啊?”
翼王慢条斯理地问着,在主位坐下,喝了一口茶水。高兴满脸不屑之色,嗤笑一声,终于将脸转向了师父翼王,另一条腿也挪了进来,口中说道:“师父,太子这次前来明摆着是探听口风来了呀,老奸巨猾,笑里藏刀!不过,你们这一番唇枪舌战,显然太子落了下风。”
翼王诧异:“嘿,你小子又躲在哪里偷听呢?”
高兴大拇指向身后一挑:“我可是光明正大地站在门外听的,您也没关门啊。不过,师父,您有一句话说的真好。”
翼王问:“哦?哪一句?”
高兴摇头晃脑地道:“ 老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只怕贼惦记’,这话太子听了肯定心虚的很,您说呢?”
翼王手捋胡须,点了点头:“不敲打他一下,他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我既然回来了,就绝不是二十年前的那个姬洪辰了,走着瞧吧。”
他转念一想,不由得怔然:“嘿,我什么时候也会说‘老话说的好‘了,那不是你的口头禅嘛。”
高兴一本正经地道:“要不怎么说咱们是师徒呢?您教我武功,我没交学费,您偷我口头禅了,没事,我不计较。”
他倒是慷慨的很,翼王哭笑不得:“你还不计较?你不计较,那我倒要跟你好好计较一下了,我问你,昨天晚上你跟祖慕热蒂跑哪里去了?”
高兴揉了揉鼻子,道:“没跑哪里,就是去街上溜达了一圈。”
“溜达一圈?”
翼王正色道:“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地盯着武德堂干什么?你那个脑袋瓜里琢磨什么,以为我不知道?我告诉你啊,任你对撼天虎做什么,我都不管,但是武德堂,你们暂时动不得。武德堂毕竟是太子的机构,不是什么人的府邸,里面高手云集,而且,紫风也在里面,若你顾及紫风,就绝对不能动武德堂,明白吗?”
心思被看穿,高兴尴尬地憨笑两声,说道:“不瞒您说,我本来的确是想给武德堂闹点动静出来,可是这一看,想想也就算了,毕竟我哥是堂主,若武德堂出点事,太子必不会放过他,想想也就算了,等机会再说吧。”
“等什么机会?”
“等武德堂里面的人出来的机会啊。”
翼王道:“机会有的是,你急什么,老话说的好……”他突然停住了,随即看见高兴嘴角边憋着的坏坏的笑,忙改口:“这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今后,小仗大仗将会不断,有你忙的呢。”
高兴笑嘻嘻道:“是,师父。”
翼王又道:“不过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一下,虽然我这府里护卫不少,可是门外依然危机重重,你和祖慕热蒂进出还是要小心一些才好,还有,少去武德堂附近溜达,别以为姬琮的那些人都是吃干饭的。“高兴笑道:“师父放心,我有数的。”
他眼珠提溜一转,唇边露出一丝讨好的笑意,径直走到翼王身后,伸手为他揉捏肩膀。“师父,舒服吧?”
翼王闭上双眼,一脸享受地道:“嗯,舒坦,浑身舒坦。今天怎么这么好啊,知道孝顺师父了,说吧,又有什么事要师父帮忙了?”
高兴道:“我哪里有事敢劳烦师父啊,我就是想问啊,那日从地洞出来的时候,我只见您让家丁帮您提了两个包袱,怎么没见拿什么箱子之类的东西啊?”
“拿箱子做什么?”
“师父,您那些宝贝细软没有从宅子里带出来吗?”
“没有,我穷的很,没什么宝贝细软。”
“师父……”“臭小子,你还是免开尊口吧,一张嘴就没一句好话,又在算计我那点家当了是吧?”
高兴讨好地笑道:“师父,瞧您说的哪里话来?那不叫‘算计’,那是‘关心’,徒儿就是怕您的宝贝落在飞沙无影的手里,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翼王“嗯”了一声,云淡风轻地道:“那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你师父我的宝贝细软啊,只要我不主动给,无论是谁都休想找到,包括你!你小子呀,就少惦记了,啊。”
说到此,他从袖袋中取出一些散碎银两反手向后递了过去,“呐,拿去花吧。”
高兴看着他递来的银子,撇了撇嘴,一脸嫌弃地道:“师父,您这是打法叫花子呢,就这么点啊?”
一听此言,翼王道:“你嫌少啊?不要啊?不要我还不给了呢。”
说着就要将手收回,可手中骤然一空,银子已经被高兴收了去。“要,当然要,虽然少了点,麻雀虽小也是块肉不是?师父您是不知道,那个妖孽一出门就要买东西,她自己身上从不带钱,我就像个会移动的银库一样,她要花钱都从我这里拿,我这不也是没辙嘛,再者说了,我要做什么霹雳球之类的东西,不也要花钱买火药嘛。”
高兴一脸地无奈。翼王笑道:“罢了,知道你长大了,也有不少用钱的地方,往后别再打我那些宝贝细软的主意了,需要钱的时候就去账房找徐先生支取吧,只要别把我这点家当都搜刮干净就行了,我还得养着这一大家子人呢。”
听得此言,高兴乐不可支,喜滋滋地道一声:“哎!多谢师父。”
手下更是卖力地揉捏,又是一顿轻敲慢推,把他这位翼王师父伺候得好生受用。……太子从翼王府出来,满心不悦,他径直去了武德堂。而对于太子去翼王府之事,早已有人前来报给紫风,此刻又见太子一脸晦气之色,就知道定然他是在翼王那里落了个无趣。太子沉声道:“我刚去了一趟翼王府。话里话外地,我怎么总觉得翼王这次回来似乎并不想抢夺皇位啊。“紫风问道:“殿下,紫风以为,无论翼王是否想要这皇位,有一点不会错,那就是对太子您肯定是不利的。“太子点头:“没错,据我所知,父皇已经派出飞沙无影去杀他了,而他突然这样大张旗鼓地出现,还明目张胆地回了他自己的府邸,可见,根本没有将父皇放在眼里啊,这起码说明他有恃无恐,也是对于父皇派出飞沙无影的一个挑衅,翼王啊翼王,从前以为他性子懦弱,如今看来,他好生厉害啊,难怪父皇得知消息后又病倒了。”
“他若不想当皇帝,那必然是打算支持老二无疑了。难怪他一回来,老二便上赶着去见他,我这个太子可是半点便宜都讨不到啊。”
紫风问道:“太子殿下如今有何打算?”
太子心事重重地道:“我还能有何打算?现在翼王府院子前后都是侍卫,严防死守,他这次显然是有备而来啊,这是打算明着跟我干了。”
紫风知道他来武德堂,绝非只是来说这些话的,必然是又有何差事要交代了,与其等他开口安排,不如自己主动开口。“太子殿下,接下来需要紫风做些什么,还请明示。”
太子道:“你派人去打探一下,热黑木是不是跟他在一起,雪燕山上那千把号人对于热黑木来说不算什么,虽然被你们打跑了,但是他必然还有人在京城附近。给我盯住翼王府,他们的每一步行动都要报给我,看看还有什么人与翼王往来密切的,都要给我牢牢盯紧了。”
紫风道:“武德堂的弟兄已经在翼王府周边探查了,殿下交代的事,紫风也即刻便派人去查。”
太子问:“最近啸风阁可有何异动?”
紫风道:“有,最近不知为何,啸风阁进出的人突然少了许多。”
太子“哼哼”两声:“那就对了,人都忙着去翼王那套近乎了,我今天去的时候还在翼王府附近看见了屈琰的轿子,看来那老家伙也去会过翼王了。”
紫风问:“屈老将军可是晨郡王的支持者。”
太子咬牙切齿地道:“你可知屈琰曾经也是翼王的好友?哼,上回撼天虎没杀得了屈琰,原想也能警告他一下,谁知这老家伙软硬不吃,反倒变本加厉,在朝堂之上,处处与我作对,待本太子有朝一日登了基,第一个要除掉的便是他!”
……翼王的回归,按说对紫风这个为太子办事的人来说自然是不利的,因为那会多出更多的麻烦,但是紫风对于太子是否成功获得皇位丝毫不感兴趣,他要的只不过是比撼天虎更高的权力,以此来打压撼天虎,甚至让他在太子眼中变得一文不值,只要撼天虎让不痛快,他就痛快了。周云绮跟随紫风去杀热黑木的时候,他曾见过高兴,自是认得,虽然周云绮是紫风的人,但素来警惕的紫风依旧并未告诉他高兴和自己的关系,只是命他在京城暗中寻找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