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叩叩叩……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香尘的思绪拉回现实时才发现自己满脸的汗滴到了桌面之上。
敲门之声还在响,竟是比方才更加急切了。
“香尘小神医在吗?殿下命奴才前来通传,花三爷快到了,让您赶紧准备好。”
花无常回来了!
香尘的心跟着也提了起来,可是想到他受伤颇重,她的心难安。
“知道了,我这就随你去。”
香尘提起自己之前准备好的药箱,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个慌乱无比的小太监,香尘刚想问下具体情况,就见隔壁唐卿莫和陈城也跟着走了出来。
“香尘,可是那只花猫回来了?”
“是,我这正要去看。”
“一起吧。”
香尘点点头,示意小太监前面带路。
突然变得热烈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欧阳覃站在殿门口看着门外眼神如幽井。
“殿下。”
香尘不知为何,喉咙有些干涩。
“无论如何,请香尘小神医救他。”
香尘的心一坠,只是她不能松懈,花无常等着她救,如果懈了这口气,她无法保证自己的医德和医术还在不在。
她的心,好乱。
远处有声音急急传来,空气里一下子透露着一种紧张,香尘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殿门口。
一个公公从殿外跑了进来,身后一队银色盔甲士兵突然涌入,竟有二三十人分散在殿门口两边整齐列兵。一个两人士兵抬着的担架急速穿过,众人的目光都盯在那担架之上满脸乌青却紧紧闭着眼睛的人,连花无道满身风尘都未看见。
“快带去偏殿。”
阮公公适时的指引两个抬着担架的士兵一路急形。
香尘跟着担架一起进去了,欧阳覃这才看见正要行礼的花无道。
欧阳覃纵然想知道更多的消息,但是他也知道,此时不是时候。
“无道,无需多礼,一路辛苦了,先洗漱一番,不急于这一时。”
花无道点点头,领命下去了,欧阳覃又将目光看向了站在门口未进入的那抹魁拔的身影。
张资善!
欧阳覃下了台阶,走到张资善的面前拱手一礼:“张老将军受累了。”
这一礼感谢他无视规矩出手相助,这一礼感谢他仁爱之心救他属下,这一礼感谢他在如此敏感时期愿意帮助他这个不受待见的落魄皇子,这一礼感谢他相护之意。
张资善眼神里带着满意,面上却是不苟言笑:“殿下这一礼,折煞老夫了。”
“如果是您,当受得。”
欧阳覃看着张资善无比真挚:“老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张资善看了看他,对着身后吩咐到:“去行宫外守着。”
“是,将军。”
看着训练有素的士兵退得有井有条,欧阳覃满眼笑意,可想起前不久这样一支国家守卫军被派去陇城处理瘟疫之事,心中不免有些不是滋味。
“殿下,老夫在此可不能呆太久,以免传到皇上耳朵里,老夫担不起结党营私之罪。”
“张将军言重了,您不过是回程途中剿匪,将我派在外面两个办事的属下护送了回来,以我现在的情况连资格都没有怎么结党,再说说您的身份,乃国之护神又何需求营私。”
“殿下无需如此,份内之事。”
“张将军,您的伤,好些了吗?”
说到这里,张资善的眼眸里多了些冰冷。
“好多了,多谢七殿下当时宅心仁厚救救我一命,不然……”
“没有不然,张将军,您应该知道,没有人想真正要您的命。东原国的边境还需要您守护,这天下不管以后是谁继承,都不可能动摇国本。”
张资善深深的看了一眼欧阳覃,在他的心里,欧阳覃心怀天下,可是没有皇族血脉里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
“七殿下,您无须为他人开脱,我心里有数。”
欧阳覃无奈,对着张资善又是一礼:“张将军,还请您护我东原国边境依旧。”
张资善看到欧阳覃如此放下身段只为解他心中隔阂,也是五味杂陈。在回朝的路上,他心中有恨有怨,但是现在他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张资善行了一个君臣之礼后,阔步离开了。欧阳覃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才折身回到殿内。
只是当欧阳覃走向偏殿给花无常准备的房间门口时,居然发现许多人都站在门口,就连花无道也是。
“怎么回事?”
“回殿下的话,香……香尘小神医将我们都赶了出来,他,他说他治病不许其他人进入。”
欧阳覃眉头紧皱,却也未说什么,看了一眼花无道后回到了自己的正殿。
花无道收到欧阳覃的讯息,紧跟其后的来了正殿。
“殿下!”
“无常到底如何了?你们一路上都没有找过大夫给他治病吗?”
“回殿下的话,我们找过,军医诊断后说他们处理不了这样的伤,需要尽快找专业的大夫。我们一路经过的城镇,寻找了许多的大夫,可是无一不是投了降书。”
花无道说到这里,眼眸里有一种抹不去痛苦。
他无法原谅自己的小弟在自己的面前受如此重的伤,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怎么会伤得如此严重?”
欧阳覃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去了一趟万药山庄,人就几乎要折了进去,那个地方真的像香尘说得有那般的可怖。
“无常与我汇合之时,我惊讶于他的出现,可是当他说他有一件事要亲自确认一下才能安心后我试图拒绝,但是他跪在我的面前要我成全时,我知道就算我不同意,他也会在我走后自己去闯,所以我没有拦他。两天的时间,我没有他任何的消息,我在万药山庄之外,看着平静安祥的庄园一面想他不会有事。可是就在第一天的夜里,庄内突然涌现诸多的高手,打斗声不绝于耳,我知无常定是被人发现了,前去接应却遇重重阻碍。万药山庄的高手数不胜数,我们不是他们的敌人,冲了一波被挡回一波,再冲一次再被挡回,我们二十余人竟不是他们七人的对手。正当我们想以死搏命的时候,那些高手突然都朝庄内撤回。我本报着必死之心所以追了进去,却发现满地倒着的尸体,而无常就站在离门口不到十米的地方摇摇欲坠。”
“他做了什么?”
“我看到地上有许多纸包,倒在地上的人几乎都是中毒而死,我猜想无常身上定是有许多毒药,而他正是用这些毒药才逃到了大门口。我们见势赶紧带他逃离,一路逃一路躲避追杀,只可惜无常伤得太重,一路上颠簸也不曾醒来,想着不宜再如此,便寻了一个隐蔽之地藏了起来,想办法写了信回来。”
欧阳覃深深的闭上了眼睛。
他能想像花无常一定也是报了必死的心才会不顾一切的,只是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他要如此自断后路的向里面闯?他虽然交待他一些事情,可是他深知那些事情还不足以到他如此疯狂的地步。
“可有说是为了何事才会如此往里闯?”
“不曾。”
花无道低着头,情绪有些不稳,如果知道是今天这样的局面,他还不如当时把无常拍晕让人带走,哪怕自己身首异处也不想看到无常如此惨烈的模样。
花无常的房间里,香尘解开花无常的上衣,原本精壮的身躯之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黑色的纹路甚是恐怖,香尘知道那是人体里的血管被什么东西撑暴的现象,人体表面淤青成片连片的出现,也不知道是挨了多少拳打。香尘颤抖着手摸向花无常身上几处要害,又仔细观察了他的瞳孔,一种无力之感涌上心头。
香尘坐在花无常的床边看着这个原本风神俊郎的少年一幅被霜打过的老茄子一般,紫色里带着黑,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
内伤外伤无数,就连肋骨都断裂了几处,更要命的花无常此时已经是休克状态。
一开始香尘放了他四肢的血,流出来的黑血瘆人恐怖她不管不顾想为他多放些毒血出来,可是四肢的毒血出来了,五脏六腑里的毒血怎么办?
银针插满了身也没有放出多少毒血。
花无常更像是已经死去多时一样,没有一点反应。
香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她的心很空。不知道是担忧还是无谓,她找不出自己现在应该有的情感,她总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
花无常其实很注重自己的形象,如果他知道他如今一幅乌青像一只被霜打烂了的茄子会不会不高兴?
香尘用毛巾一遍一遍轻轻替他擦拭着脸上、身上的乌青,就好像那只是灰,轻轻擦擦就能擦掉的。
花无常的衣衫上都是血,他应该不喜欢这样脏乱的衣服吧!
香尘动手替花无常脱下了身上的衣服,将给他准备的衣服里找出一套,仔细的给他穿上。
花无常的手指甲里,许多黑紫色的不明物结存在指甲缝里,香尘用竹签轻轻挑出,然后又用水洗干净。
花无常喜欢把头发束得很高,他说这样很潇洒。
香尘找出一个牛角梳,轻轻的将花无常略带干枯的头发束起,让他看起来精神了一些,只是紧闭上的眼睛提醒着香尘,做得还不够。
花无常从不将自己的脆弱暴露在他人的面前,而如今像一个自我保护起来的茧别人进不去,自己也不出来!
香尘的抓着他的手紧紧的握着,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
“无常,我在欧阳覃身边好累,他身边好多的坏人我怕我护不了他,你快醒来帮我一起打坏人啊……”
“无常,你把我卷到这个漩涡里你不能不管啊,不然我不会原谅你的啊……”
“无常,你知道欧阳覃已经不信任你大哥了,你如果不醒来,谁来化解你们和他之间的矛盾啊……”
“无常,朝廷和江湖勾结,我总觉得皇上都有可能和某个江湖组织有关系,你快醒来帮我分析分析啊……”
“无常,你说你喜欢我,尽管我是男人你也一样喜欢,如果你醒来我就答应你,除了答应你,我还会告诉你我的秘密,你快起来啊……”
睡榻之上的人儿始终沉睡着,很安静。
香尘一遍一遍的说着要花无常起来赔她的时间,赔她的过去,赔她的草屋,赔她的安逸生活,赔她的这颗已经不知何处的心……
突然空气中散发的血腥气味浓了许多,香尘感觉到异常擦掉眼泪仔细检查。
四肢的黑血再一次以极快的速度流出,香尘把脉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花无常的身体里有一股热血推动着那些毒素向体外排出,全身血液似沸腾一般,气息也稳重了不少。
香尘连忙划开自己的胳膊,鲜血滴出,准确无误的滴进花无常的嘴里。
就这样滴了半盏茶的时间,香尘才给自己包扎。
管不了那令自己几乎就要倒地的眩晕感,香尘再次检查着花无常的身体。
体内的毒素,排出体外一半,自己的血以毒攻毒解了另一半,花无常全身的乌青也退了多。
香尘又从药香里找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喂进了花无常的嘴里,又亲自倒来水送服。
银针再次出手,当花无常全身上下扎满了银针后,一阵疲惫感袭来,香尘昏睡在了床踏旁。
夕阳西下洒进房间,花无常悠悠醒来,全身的疼痛感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看着房间里的装饰他不由的警惕了起来,只是还不等他有所动作,全身就像被泄了气一般瘫软了下来。
他,居然动不了了!
花无常侧头想再看看他到底在哪里,视线里撞入了一张略带忧愁的脸,而这张脸在他的梦里萦绕日夜终不散。
香尘,他终于活着回来见香尘了。
花无常使劲的想抬起自己的手好好摸一摸这一张脸,只是自己全身无力,手在哪里他都不知道。
终于几次想起身的动作惊醒了睡得并不安全的香尘。
香尘直起身,看到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睛时,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