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难眠,到天色近亮时,盛炽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好像睡了没多久,便被阿娇又摇醒了,一看外面,天是亮着,可是天色却不大好,云层压的十分低,似是风雨欲来。
“郡主,我们要收拾启程了,晚些时候怕有大雨。”阿娇低柔的声音,听不出一点的困乏之意来。
在塞北这里,一年的雨水不多,难得下雨,对于这里的人民来说算是好天气了,可是对于即将远行的人来说,还是希望雨下的不要这么及时。
待收拾好行装,准备出发时,盛炽才四下张望,人群里除了护送的队伍外,并未看到沈定之的身影。
护送队的首领上前来与盛炽说道:“禀郡主,在下是第三师千夫长于锐,将军已于寅时三刻出城督促防务,此时怕是还未回城,将军交待在下务必及早将郡主送出檀州城,现下看天气,郡主,我们怕是不能再耽搁了。”
盛炽看向年轻的千夫长,心中一时感慨,半个夜晚的时间,沈定之便将她回程已经安排妥当了,他昨天到底有没有喝醉?
盛炽算了算,沈定之寅时三刻出城的话,他一个晚上睡觉可能还不足四个小时啊,这样一天一天的熬过十年来,不说是他的家人会心疼,就算是个路人也会为其担忧,自己此行离去,又不知何时能再见上他一面,那些任务什么的,她可以暂时抛开一边,可是这些年来的亲情感情如若全抛在了一边,实在是又太过违心。
“于千夫长,现下边防要务告急,正是需要将才之时,护送这种小事就不必了,我所带之人,都是我父王亲自挑出来可以以一敌十厉害之人,一路上也会有驿站仔细接待,实在不必担心,到是我哥哥日夜为战事奔波,我更为担心他,因此希望于千夫长不必护送我们回京,只好好的助哥哥一臂之力,也算是我这个妹妹能为他所能分担的一点力所能及的事了,最后希望你能转告我哥哥,愿我哥哥能早日得胜回朝,家人能早日团聚!”
姓于的千夫长立马横在路旁,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要坚持送行,但又沉眸考虑了盛炽所说的,觉得即便是有违军令,眼下自己确实更希望能留下来助沈将军一战,于是轻轻勒了勒马,马儿小退一步,在盛炽一行人经过身旁时,表达出他听命服从的态度来。
盛炽一行人便顶着重重乌云,骑着马儿一步一步的朝着京城的方向行了去,离开檀州城门时,盛炽忍不住撩开了马车的窗帘,回首看了一眼古老苍凉的城门,城门背后风卷云集,暗云压顶,让她胸中十分的抑郁,行得再远一点,可以看到远处城墙某处楼塔燃起了烽火,预示着眼下战争一触即发。
流民较之于她进城时又多上了许多,不少举家外迁的民众,许多流民见着盛炽这一行队伍,便一路跟随,多半是见着盛炽一行人像是富贵人家,随从又十分强壮,同路随行的安全系数高,所以才有此打算,而随着盛炽一行人越往南行,跟随的人便越来越多,丛武已经是第三次问询盛炽要不要加快行程,清理掉尾随流民了,盛炽撩帘往后看了看,凝着眉思索了片刻,她觉得尾随的流民再继续增加,对丛武几人来说有着越来越大的压力,但是后面那些人有老有小,看着都十分的可怜,队伍中没有身体强壮过丛武的年轻人,于是还是对丛武道:“待到了下一个驿站,让他们有个着落我们再加快行程吧。”
话刚说完,突然一阵噼哩叭啦,巨大的雨点夹杂着冰雹便落了下来,众人皆是一慌,马儿也不断嘶鸣,人群都朝着旷野里少有的几棵大树奔去,盛炽撩起帘子来,雨水就打了进来,盛炽顾不得许多,但头出去朝丛武喊道:“丛武,叫大伙别躲树下去,有雷电,太危险了!”
说话间,丛武已经从马背的行囊中抽出了雨伞,飞快的撑好,盛炽一行人都撑开了伞,那些流亡的流民们也随行备了伞,但即便如此,在这大雨中,伞也不太好使,何况夹杂着的冰雹打的伞上劈叭作响,一些流民心疼伞,跑到了树下,便匆匆将雨伞收了起来。
远处落下了几道闪电,雷声轰隆,丛武听从盛炽的吩咐,驱马到树下,劝流民不要躲于树下,无奈雨下的太大,无人听得他的劝告。
丛武再度回到马车旁时,一直撩帘看着树下流民动静的盛炽的额发已湿,但见丛武只身回转,深知无奈,便不再多劝,只是让自己的队伍继续前行,只希望旷野的那几棵树既然立此多年,便不要这么不幸的引来雷火。
一行人冒着强对流天气行走了约十数里,雨才停住,马上的随从几乎都已浑身湿透,因大雨的阻隔,没有了流民的跟随,加上急着躲避大雨,队伍行进的速度算是较快,到了快傍晚的时候,一行人到达了第一个驿站,丛武递上了文牒,驿站的官员便帮盛炽一行人安排好了吃宿,大家匆匆换掉了身上的湿衣裳,阿娇想办法为大家熬了些姜茶,一行人就围坐在驿栈的厅里,慢慢啜饮着姜茶。
驿栈不断有人进出,有些差役在此落脚歇息,有些人在此交换消息,还有邮差在这里收发信件等,盛炽缓缓地饮着姜茶,看着邮差动作娴熟地派发着寄至当地的信件,想着自己以前写的那些无以计数的信件,怕就是这个人通过这个驿站,送往了沈定之的手中。
“……今天上午,便已兵临城下了,正午时分开战的,当时天上乌云密布,还下着鸽子蛋大小的冰雹呢,感觉地都在震动,当真是风雨欲来城欲摧,实在是太可怕了……”有人在向驿站的官员述说着战况,盛炽一行人在听得这道声音时,纷纷都将视线投向了说话的人。
说话的是个信息官,长的十分的强壮,此刻坐在帐台前大口饮着酒,一身的湿衣帖着身,显然还未来得及换下,便已迫不及待地跟驿站官讲起了撼动他的场景。
“……这一路上我使劲催着马,路上遇到四窜的流民,有几人被雷电击中,这感觉就像是天灾人祸齐来,纵是这几年两军开战的场面见多了,可这天气这气氛还实在是令人胆颤心惊!”
“中午我从檀州城营地出来时,还刚好碰到了一件大事,就在两军对垒之时,沈将军斩杀了一名年轻统领,这可把全军都震慑了,说是那个年轻统领没有听从军令,私自留营跟着上了战场……”
盛炽心中一惊,想起了早上自己拒绝陪行的那个年轻将领。
盛炽觉得心神俱凉,再也坐不住了,便在阿娇的陪同下,回了驿站安排的客房歇息了。可是还不到半夜,便听得丛武敲门,似有急事禀告,在这漆黑夜里,盛炽听着那急促的敲门声,竟觉得手脚冰凉。
“郡主,皇上驾崩了,三皇子登基,并将王爷、王妃都软禁了起来……”
盛炽一时愣住了,这个消息送到这边塞之地来,起码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了,皇城里的人不知道她私自易装外出,所以现在的自己,是要回京,还是不回京?回京便意味着自己也会被一并软禁,或者某日被灭门刀下,不回的话,又何去何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