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在千送镇得到了一处连绵的矿脉,且如今按照你的运营方式,赚的盆满钵翻,可有此事?”
盛炽摸了摸发旋儿,“不错,却有此事,但我可未曾花盛家一分钱,那开采矿脉的法子可也是你们当年不屑的,渠道更是没有动用盛家的一个人,倒不知二老爷提到这一茬有什么意义?”
盛林显然没有想到盛炽会分的这么清楚,不过一切都是事实,他就算想找理由将这些矿脉收归己有,也没有任何突破口,到底是太过巧合,还是盛炽有先见之明?“你是和常韵合作的?”但来时,他也算是想了几个切入口,不管盛炽作何回答都可以利用。
“是这样没错,怎么?”盛炽漫不经心的回答,还打了个哈欠,对于盛林那是完全的不放在心上。
“常韵他毕竟和常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如今既然是盛家认定的嫡女,哪儿有胳膊肘弯外拐的道理?”
“这样说来好像也没有错。”盛炽似乎是听进了盛林的说法,拧眉沉思了好一会儿。
怀王轻轻咳嗽了两声,“阿炽,这事儿你可得好好考虑,就算你不愿意与常韵继续合作,我怀王府倒是不缺那些钱帮你去运转你手中的矿脉,盛家……哼,可别等你回去又出什么幺蛾子。”他说着便朝盛林狠狠瞪了一眼。“再不济,还有恒安,我想他也不会在意。”
“说来也是,我可有那么多可以胳膊肘往里拐的人,作甚一定要回去盛家,二老爷,您说是与不是?”盛炽摸着下巴言笑晏晏。
盛林心中一口气差点堵得自己上不来下不去。“话可不能那么说,阿炽,你大概也是愿意自己的生意受到皇室这一柄大帽子的束缚吧,而且沈族长若是一味的去帮你,怕也会引人诟病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盛炽为难的眨了眨眼,眼角一撇,恰恰看到缓步走过的盛清沖,“小冲,你来一下。”
盛林眉眼一动,他倒是忘了,这也是个可以下手的人,但表面上的盛清沖放荡不羁,似乎不被任何事情所束缚,心思却也不少,至少能够在洞察先机的时候让他的父母预先离开,未曾被这场变故波及一丝一毫,就不可小觑了。
“堂姐,怎么了?”盛清沖脚步一顿,转了个弯儿,迈进了大堂,“哟,二伯也在啊,哦,不对,不该叫您二伯来着,前段时间好似连我都被逐出了盛家呢,二老爷,我郡主姐姐如今身份可不低,您这样占着她的时间可不大好,对了姐,常韵大哥说要与您协商一下京城的主要发展方向?”盛清沖故意道。
“嗯,我知道了,二老爷,你要是还有什么关于盛家的事情的话,就和小沖说吧,毕竟他就算被逐出了沈家,可依旧是我的弟弟。”盛炽狠狠的咬着名为弟弟的音。
而盛清沖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怀王并着盛炽离开之后,盛林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寒,如今的小辈,一个比一个不省心了。
梧桐零落的日子里,盛炽终于入主了盛家,几方压力之下,盛林一家不得不被剥夺了盛家人的资格,柏家与欧阳家也纷纷缄默,凌厉的手段之下,是一众的俯首称臣。
而后,大婚也从夏末搁至秋深,此间,她只言了一句:“对不起,我只是利用了你。”她说的尤其平淡,犹记得当时的荷塘里还剩下几多最后的莲终于枯败着凋谢。
时至今日,她还能记得住沈恒安当时的那一张俊脸之上,涌现的失望以及那一抹难言的复杂,而他到底也只是清浅的回了一句,“我知道。”
夏末至于秋深,他们竟然未曾再见过哪怕是一面,盛炽完全的着手了盛家的生意,也和沈家连纵的同时,开拓了所谓奢华饰品的市场,但空缺了的心以及盛清沖每每的欲言又止包括宋寅一次次前来接洽时那指责的眼神,她装作的不在意却实则是恨透了自己。
霜染骆琳,盛炽踏着一路的红叶,沙沙作响,意外的,在这里她见到了许久不曾相遇的人,他一袭苍青色的袍子,纷纷的落叶旋转飘曳在他四周,背脊挺直,但那身形竟显出了几分消瘦,负在身后的双手骨节分明,她不自觉屏住了呼吸,脚步顿在不远处,即便是一个背影,她也知道这是——沈恒安。
她伸出一双手,似是想要触摸却只是接住了一片落叶就此抛开。
“累么?”良久,久到盛炽生出了逃离的心,沈恒安这才突然开口。
她下意识的摇头,却发现沈恒安背对着她,“不累,好些时日未见了。”
“确实,可有别的想法在这些日子里?”沈恒安伏在身后的手缓缓握紧,盛炽低垂着脑袋并未看到,只以为不过是普通的一句相问,她红唇亲启,不带半分旖旎,声音干净的恍若流水拂过,却不知到底流向了何方?
“除了宋寅传递的那些也没什么更新的想法了,你呢?近日很忙?”盛炽似乎是没有听懂沈恒安话中的深意。
沈恒安握紧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抑制着几欲喷薄而出的怒火,压着嗓子说话的同时筱的转身,“你除了那一句对不起,对我们之间的感情再无其他想法了吗?”
语调扬起,盛炽慌张抬头,复杂的眼神在抬起的同时敛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清澈决绝,“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么?感情的事情从来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迫不得已罢了,当时的情况并不允许我任性的拒绝,仅此而已!”
明明她已经准备丢开一切迎回自己的生活,明明她在这个世界是什么都没有的,却依旧忐忑着,恐惧着这直击忍心的拒绝意味着就此离别。
手腕上的炽石手串儿阵阵灼热,盛炽盯着沈恒安的呃眼睛静静的,没有一丝起伏波澜。心早已千疮百孔,人却只能冷冷而立。
沈恒安萧肃的脸上黝黑如漩涡一般的眼神似是要将盛炽吞入黑暗,“原来是这样的么?”
“是。”盛炽许是破罐子破摔,心中一横。
“好,好,你很好。”沈恒安连连说了几个好字,抬手便扯下了红髓石扣,狠狠的砸在了地上,被纷纷扬扬的落叶逐渐遮掩。
语罢,盛炽惊愕的看着沈恒安的动作,双眼几乎在那一片方寸之地上胶着,忍不住向前方而去,却在抬眼时,此间天地唯剩下她一人。
静立良久,她才小心翼翼的拾起那一根墨绳,拢在了心间最温热的地方。直到黄昏的阳光染红了天际流云,盛炽才拖着明显沉重了许多的脚步而来。
“姐,你今日去哪儿的啊?”盛清沖站在门口来回踱步,神色颇为焦虑。
“怎么?”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恍惚着问道。
“你和准姐夫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你认为呢?”盛炽的语调是声声疲惫。
“我若是知道,又为何要问你,准……沈族长将月前的婚约取笑了。”盛清沖从常韵那里一回来就听到了窃窃私语,内容让他可甚是心惊。
再之后,等在大厅里的宋寅,终于看到了他这么一个主事者,黑着脸递给了他一纸退婚书。盛炽的身形晃了两晃,说出口的话却那么简明,“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么?你就是这么一个反应,你和沈族长之间……”盛清沖的话终究是被盛炽向前而行的步伐打断,他好像第一次认识盛炽一般,满目的不可置信,这样绝情的人真的是他认识的么?真的是哪个狡黠之中带着灵动与犀利的人儿么?
盛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清风逐水院,她看着暮色下的牌匾,脸上浮现的是一抹苦涩的笑容,再不能回头了呢!
门扉紧闭,她背靠着屋门,无力的滑落在地上,眼中却再没有泪水,许是流进了心底,许是流尽了悲凉。
那一纸退婚书被她渐渐捏的变了形,当纸张将要破碎,她却再一次将其展平,拂过其上朱笔描摹的字迹,恍若看到沈恒安在一字一句的与她相言。
事情的发展永远比想象之中要快上许多,退婚一事突又闹得满城风雨,率先不满的便是沈家的人了,每一日都会结伴而来待在盛家的大门之外,可劲儿的谩骂,盛炽的别有用心,盛炽的故意而为,盛炽糟蹋了沈恒安的真心,等等等等……
渐渐的,自有其他不明就里的百姓加入了其中的行列,被逐出盛家的盛林该是发挥了他的余热,掀起了更大的风波。
盛炽有错在先,她甚至都不予理会澄清,这里面例举的条条,本就是她的作为,哪怕是为了那不知何时才能真正完成的任务,哪怕这其中有层层真心。
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她的不予理会迎来的是沈恒安的雷霆手段,任何非议者,皇城在容不下他们的存在,任何谩骂者,牢狱之灾接踵而来,一时之间,整个皇城都安静了下来。
“姐,我看沈族长对你还是有意的,不若你就服个软?”一次家族会议之后,盛清沖特意随着盛炽去了千层楼。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啰嗦。”盛炽顾左右而言他。
“姐,你倒是听听我的话好不好?”盛清沖抬手扣下盛炽打算举杯的动作,不正常,大家都不正常,盛炽不正常,沈恒安不正常,他也不正常。
双手相触间,他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什,皱了皱眉,看到了盛炽的炽石手串儿,也就没多做在意,却不想露在手腕边的炽石手串儿压根就不可能镉着他的手,那衣袖下唯一的一点突起,是盛炽捡起来的那一根墨绳上的唯一一个饰物。
她戴在了腕间,作为一个独立的存在,戴在了腕间,就好像沈恒安紧紧的抓住她的手臂未曾分离。有时候自欺欺人也是一种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