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名叫伊芙·克蕾儿的贵客仿佛念出的并非是一个人名,而是一句咒语,六骨明显感觉到餐厅里的空气正在凝结。
「雪茉·希格约特,现任银羽剑姬,人尽皆知的大美人。」春弥说,「但你若不说,我们可想不到她与哈雷竟有着这么深的关系。」
春弥笑盈盈地给伊芙续上第三杯酒。
伊芙微笑道,「谢谢。」
「这酒的味道,你还喝得习惯吗?」春弥。
「非常好喝。」伊芙。
「这就好。」春弥。
「谢谢。」伊芙。
如此客气的对话,六骨却越听越害怕,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临的预感笼罩心头,而他的位置正处于风暴的边缘,真是倒霉透了,他酝酿着如何看上去很自然地换到阿苏美的旁边。
相对六骨出于本能的紧张,阿苏美则对眼前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这世上本就存在一些事情,只有女人能懂。
伊芙刚来银轮城的时候,春弥为她安排了一系列下马威。阿苏美知道伊芙并非等闲之辈,但没想到她的反击来的如此之快。
从伊芙的口述可以得知,夏娜是第一个遇到哈雷的,但她首先提到的却是佛旦家的那位小姐,并特意强调她的贵族身份,很显然是隐射同样出身大家族的秋枝。
至于伊芙后面又把哈雷的邻居加上,一是为了说明哈雷「情史」多,二是为衬托雪茉的分量而加码。
「这些女人加在一起都敌不过雪茉的一根手指、一丝发梢。」
这句话太狠了。
「这些女人」指的不仅是伊芙口中的夏娜、邻居、贵族小姐,更是将秋枝和春弥包含其中。
同时,伊芙点明了——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雪茉作为哈雷心中最重要的女人,没人敢拿她开玩笑。
所以,伊芙只是抛出这个名字,一下子把春弥一同拉到哈雷生气的边缘。这是一场角力,谁先惹哈雷生气,谁就算输。
不得不说,这一招很厉害。
春弥若要是接住了伊芙的话题,顺着往下说,难免会一不小心越线。
若是不接,就说明春弥连一个名字的锋芒都要避开,只是一个色厉内荏的角色,以后就不要惹伊芙了。
接,还是不接。
对春弥都不利,所以她两者都不选,而是仿佛学会了秋枝的螺旋之劲,将话题一挪,重现还给了伊芙。
伊芙有样学样地又一挪。
于是便出现了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看似客气,却暗藏「杀机」的对话。
但这个话题,就像是铁球,既然已经被抛起来了,就算空气阻力再大,只要没人接,终究会落地的,到那时,就是一声巨响。
让这个铁球落地的,竟然是秋枝。
「银羽剑姬,我们是知道的。」秋枝转头看了一眼哈雷,又看向伊芙,「他曾经不止一次地跟我提过她。她剑术高超,相貌绝色,是个让人羡慕的女人。」
阿苏美暗叹一声。
唉,秋枝啊,秋枝,你又何必突然加入战团。和春弥伊芙两人相比,你还是太单纯了。
「除了剑术与相貌,你还羡慕她什么?」伊芙问。
瞧。
立马就被抓了吧。
阿苏美心中替秋枝着急,她现在最好的回答,就是微微一笑,笑而不答。
「还用说么,自然是羡慕她在哈雷心中的位置。」秋枝说。
这句话发自秋枝肺腑,不夹杂一丝矫揉造作,在场每个人都从话中感受到她对哈雷的一片真情,连小浆果都咧嘴笑了起来。
如此直接的表白,也只有秋枝能做到,好似返璞归真的奇招,不仅突破困境,更是一击猛烈的反击。
现在若是让春弥与伊芙袒露对哈雷的心声,这两人恐怕是做不到的。
春弥与秋枝从某种意义上算是一伙的,所以,被逼入死角的只有伊芙一人。
阿苏美目不转睛地看着伊芙,期待她如何解围。
「我又何尝不是呢?」伊芙幽幽地看着哈雷,「只可惜,往事如风,仅靠人的手是握不住的,也找不回的。」
妙啊。
阿苏美几乎就要拍案叫绝。
伊芙只用一个眼神,两句话,就把所有的问题全部转移到哈雷的身上。
现在,变成了哈雷要给她一个交代。
「既然你也说是往事。」哈雷说,「不提也罢。我为什么请你来,早在见面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
「嗯。我既然跟你来了,必然会全力以赴。」伊芙说。
「你果然有办法修复解咒之咒吗?」阿苏美开口问道。
「修复,应该没有问题。」伊芙说,「问题是,修复之后是否有效。我无法保证。」
「你需要什么东西,尽管给血骨提。」哈雷说,「血骨珀塞尔,就是脸上有伤疤的那个男人,你们见过的。」
「好。」伊芙说。
从儿女私情一下子转变成了公事公办。众人也就没有了喝酒的心情,大家利落地吃完饭,各自回房间休息。
阿苏美发现秋枝的郁郁不乐,便问道,「怎么,不开心?」
秋枝趴在窗户上,看着天空,暮色早已降临,为天幕涂染一层铁铅混着海蓝的颜色,因为众家灯火的原因,即便她此刻位于城主堡垒的高处,却依旧看不到繁星。
「干嘛不说话?」阿苏美追问,「哦,我知道了。因为哈雷晚上没有回应你的表白。」
「意料之中的。」秋枝没有转头。
「你该这么想,不管哈雷的态度如何,反正你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他了。」阿苏美安慰道。
「我的心意。我的心意。」秋枝小声道,「我的心意,他又何尝不知。」
「你这事不能怪哈雷。」阿苏美说,「那个名叫伊芙的女人既然已经说了雪茉是哈雷心中最重要的女人,同时哈雷没有否认。那么他就算早已对你有了情愫,也不可能在席中回应你的心意。」
「你不用安慰我。事实如何,我还是能看得清的。」秋枝将侧脸压在自己的胳膊上,「我只是有时候觉得,自己好没用。武艺不拔尖,相貌也不出众,就连引以为傲的家族也陨落了。即便这样,我依旧不思为家族报仇,终日为儿女私情患得患失。」
「你要是相貌不出众,那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女人都该死了。」阿苏美说,「就算雪茉相貌天下无双,也就她一个不是吗?有时候当不了天下第一,能当天下第二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