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的那一刻，陈翎满腹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了。
另一边，杨柳也未出声。
手机里传来滋滋的电流声，稍许，陈翎才哑声问道：“你为什么、要退学？”
耳朵里的声音有些不真实。
处于变声期的少年人，声音几乎一天一个样。
“嗯。”杨柳咬着唇，应了声。
话落，电话里又是一阵沉默。
“陈翎。”杨柳压了压情绪，“我一直欠你一声对不起。”
她郑重道：“对不起。”
听她说‘对不起’，陈翎心里其实挺难过的，他轻声道：“但你、没必要退学。我没有、没有怪罪过你。”
一个是奶奶，一个是朋友。无论什么时候，都难以抉择。
杨柳抿紧了唇，没回这话。
陈翎见此，又问道：“那你退学后，又要去哪里？”
杨柳：“现在奶奶的罪名坐实，我没了监护人，但有一家福利院愿意收留我。”
她深吸了一口气，“陈翎，我跟你不一样。奶奶没了，我没有经济来源，仅靠我打工那点零钱，是无法完成学业的。但那家福利院会供我完成学业，甚至是大学的部分费用。”
陈翎听着，心里不是滋味，但他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杨柳仰头，擦了擦快流出的泪，故作轻松道：“陈翎，祝你学业有成，得偿所愿。以后，就不要再交我这样的朋友了。”
“再见了。”
她轻飘飘地说完这句话，便认命地挂上了电话。
车内气氛沉默安静。
而被挂断了电话的陈翎，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心口酸麻。他怔忪了好一会儿，才无力地垂下手臂，失魂落魄地朝教学楼走去。
…
纪今歌没有着急开车，她等杨柳适应完全，才启动车辆。
这边一中办理完退学手续，纪今歌便直接带杨柳去康乐福利院了。
一路上，杨柳都很安静。
许是陷在分别的情绪里还未出来。
“今歌姐姐。”
过了好一会儿，杨柳才打破了这份静谧。
“嗯？”
纪今歌开着车，抽空偏头看了她一眼。
“你会不会觉得我做的太过分了？”杨柳小心翼翼地问道。
其实她从小的环境造就了她有些讨好型人格，她会看别人脸色，即便是心里有想法，但别人脸色一不对劲，她就不敢说了。
纪今歌看起来性格很好，容易与他人相处，她才鼓起勇气问出来。
纪今歌听着，认真想了想。
这个过程让杨柳紧张地捏紧了衬衣衣摆。
“那你觉得呢？”纪今歌反问她。
“我？”杨柳瞬间就被问住了，她怔愣了下，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纪今歌：“那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这样做吗？”
杨柳点头：“嗯。”
纪今歌笑：“那不就得了。”
杨柳眨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纪今歌：“你自己心里有一杆秤，不管别人了说了什么，只要不符合你心里的答案，你也会偷偷反驳的。”
杨柳默然——
好像也确实是这样。
纪今歌笑意不减，“只要你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杨柳抿了抿唇，像是在消化纪今歌这话。半晌后，她有些轻松地笑了笑，“谢谢今歌姐姐，我明白了。”
纪今歌嗯了声，却不再多言了。
那康乐福利院在郊区，开车过去花了将近两个小时。
纪今歌提前让人类警察那边打好了招呼，到时候，她直接带杨柳去报名即可。
福利院没多大的变化，倒是门外换了两个狐族的人。
这两人是白丞找来的，是信得过的。
在此之前，纪今歌心头还有疑惑——他们能保护杨柳一时，却不能保护一世。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总会有被妖怪找到缝隙的机会。
陆爻跟她解释，这种体质在十八岁成年时会达到顶峰，之后会慢慢消失，直至察觉不到。等将来她一旦谈恋爱，有了床笫之欢，体质也会消失。
纪今歌在福利院也当了两个月的老师，对这里的环境也熟悉得不行。
她带着杨柳到了教学，找到校长办公室。
门半掩着，纪今歌敲了敲，不多时里面变传来了回复。
“进来。”
纪今歌带着人进了屋，最前方坐着身穿干练的职业装，神情严肃的教导主任。
纪今歌还记得这主任。
挺凶的，福利院的孩子们都挺怕她。
福利院出事后，原校长乌海之大病一场，也辞去了职位。
太阳花集团暂时找不到别人顶替位置，就让主任继任校长了。
主任看了过来，见门口站着的纪今歌，双眼登时瞪大，跟见了鬼一样。
这也不怪她——
所有人都以为“戚音”出事了。
纪今歌清了清嗓子，“校长，我带人来报名。”
主任这才反应过来，哦哦了声，“进来吧。”
昨天晚上警察局就给她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
纪今歌带着杨柳填资料，期间，主任偷偷摸摸地打量着她。
真的很像。
但除了相貌，好像又没有相似的地点。
“校长，填好了。”
纪今歌笑眯眯地将资料递了上去。
主任哦了声，顺手接过资料看了一眼，她眉眼温柔了些许，“不错。”
说着，她又对杨柳道：“以后就把福利院当作家。”
杨柳弯了弯身子，“谢谢校长。”
纪今歌在一旁看着，没说话。
不得不说，当了校长后，主任的言语、神色都要温柔许多。
“我先找人把杨柳带到宿舍。”
主任一边说，一边拨了个电话出去。
很快，便有一年轻的老师过来。
纪今歌回头看了过去——这个老师她没见过，应当是后续招来的。
既然事情已经办妥，那纪今歌也不多待了，跟主任打了声招呼，便准备离开。
“今歌姐姐。”
她刚转身，就被杨柳叫住了。
“嗯？”
杨柳看着纪今歌，眼里的光真诚又明亮，“谢谢。”
如果不是今歌姐姐，她可能已经没命了。
纪今歌笑了下，“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不要辜负大家的期望。”
“嗯。”
杨柳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的。”
“今歌姐姐。”她又忙不迭叫住：“还有白丞哥哥，我都来不及跟他说一声谢谢。”
这些日子她一直住在法医所，让他无家可归。
“好。”纪今歌眉眼里的笑意不散，“白丞哥哥那里，我替你去说。”
“嗯。”
纪今歌摸了摸杨柳的头，落下一句‘姐姐先走了’，跟着便离开了校长办公室。
杨柳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年轻女老师抚了抚她的肩膀，“走吧，我们也回寝室了。”
杨柳低头，糯糯地嗯了声。
三人一走，校长办公室顿时便安静下来。
主任思前想后，拿起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嘟嘟——”
铃声响了足足一分钟，那头才接了起来。
许是刚醒，态度也有些不太好，“喂？”
“小周总。”主任有些眉飞色舞道：“戚音回来了，今天还带了一个小姑娘来报道。”
－
纪今歌开着车回到行动队时，刚过午饭点。
她忙活了一上午，肚子饿的咕咕叫。
这会儿办公室里的人都去休息室吃饭了，纪今歌摸出手机，打算点个外卖。
此时手机电量已经告急，她刚插上电，还没来得及点开外卖软件。下一秒，桌子便被敲响了。
纪今歌抬头，正好撞上了陆爻那双深邃的眼睛。
“队长。”
她声线轻，听着有股子愉悦，“吃饭了吗？我帮你一起点。”
“茅叔半个小时前送了午餐过来。”
陆爻回。
“半个小时前？”纪今歌咦了声，“那陆队、是在等我回来吃午饭吗？”
陆爻眉梢微挑。
他虽然没有直接回答是或者不是，但意思明显，“今天家里大婶做得有点多，我一个人吃不完。”
“是嘛？”
纪今歌忍不住笑。
“嗯。”
陆爻清了清嗓子，对上纪今歌的眼睛，突然有点儿不自在起来。
纪今歌嘿嘿一笑，也顺着应了声，“正好我也饿了。”
两人没有去休息室吃，而是回了陆爻的办公室。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透着玻璃窗折射了进来，在地面上镀了一层金光。秋日阳光很暖，极容易让人想起一些美好的事情。
就比如，在阳光下浅眠的猫猫，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氛围。
陆爻站在阳光下，忙着搭桌子和摆放碗筷，没让纪今歌动手。
阳光系数落在他的身上，浮光掠影，他的背影更显得挺拔高大，安全感十足。
“好了。”
陆爻转过身来提醒，“可以过来吃饭了。”
“嗯。”纪今歌应了声，走过去，又接下了陆爻递过来的筷子。
“好香。”
纪今歌闻着饭香，肚子配合着咕噜了声，“好久没吃大婶做的饭了。”
陆爻唇角浅勾了下，“那我明天让茅叔接着送。”
纪今歌：“好。”
陆爻又道：“你好久没过去了，大婶她们也想你了。”
纪今歌眨眨眼，她嘟正准备回答，拿进来充电的的手机就猛地响了起来，同时也打断了她想要说的话。
纪今歌看了眼来电显示，愣了下，随即眉头便紧紧地蹙了下。
“谁打来的？”
陆爻出声问道。
“周承泽。”
纪今歌也没瞒着。
听到这个名字，陆爻也不由得皱了下眉。
——这个人不是前两天才举办的订婚宴么？怎么这么闲给他女朋友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