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几年的春天,这年特别特别冷,都快到三月了,还是万里冰封的模样,往年开春到了这时候大家都能脱了棉衣下地了,可是今年地里的雪还没化完。
“娘,娶新嫂子花了那么多钱,我刚才看着鸡蛋也让我哥全端了她屋里去了,我能不能去问她要个鸡蛋吃?”
温不珏刚睁开眼睛,就听着外屋莫家老四莫西缠着莫母撒娇,她侧了侧头,看见自己床头碗里端端正正放着的六个鸡蛋,心里不禁一阵说不出的滋味。
她其实已经醒了一会了,也已经认清了自己穿越的事实,虽然没看到莫北,但她知道床头这鸡蛋是她的新婚丈夫莫北不顾母亲的反对执意给她准备的,因为前一世的时候,就因为这六个鸡蛋,她可是整整被这家人叨叨了好几个月,说那鸡蛋是莫母攒了一个月才藏下的,竟然被她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吃了。
那时候温不珏因为这件事心里更加厌恶这家人,六个鸡蛋更是赌气般全部吞下了肚子,一口也没留给别人。
可是现在,她心里却只有对莫北的感激。
说起莫北,温不珏的脑海里又回忆起前世的种种,这个男人对她是真的好,可是,那一世的她是真的不懂得珍惜。
想想那一世,她自从来了这个家,就从来没有安心过过一天的日子,虽然和莫北只相处了短短几年的时间,到了第四年个年头年底,这个男人就连累带气一命呜呼,可是在这几年里,莫北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什么好吃的都想着她,念着她。
甚至她刁钻古怪的要穿城里那些女人穿的的确良褂子,没有她就哭就闹,骂莫北没用,可是,莫北还是一声不吭,不知道到哪里去弄了几张布票,悄悄的就到城里买了布,找了裁缝给她做了一件。
只可惜她那时候觉得这一切都是应该的,理所当然的,是莫家欠她的,从心眼儿里从来没感激过这个男人一星半点儿,反而不断的折磨他,糟践他。
现在想想,有莫北在的日子大概是她前一世最快乐幸福的时光了,莫北一走她才知道什么叫苦。
之前就算再嫌弃莫北,温不珏也是靠莫北养活的,她天天的正事除了作就是作,天天觉得别人都亏欠自己,可是莫北一走别说作了,就连吃的也没了一口,人民公社又解散了,她没个正当职业,便没了收入来源。
可是嫁过来之后温不珏搅得家里天翻地覆,一家人得罪了个遍,娘家爹也闹掰了,眼看着单干后大家的日子都越过越好,可是她却是越过越差,婚后一直住的小南屋却塌了顶棚,她是忍饥挨冻,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她一把,日子可谓一个凄惨。
如果不是这样,温不珏也不会冒险跟踪大嫂,这才发现了大嫂和村里光棍文山的奸情,然后被设计推进了冰窟窿淹死了。
好在,也不知道是老天听到了温不珏悔过的心还是怎么的,竟然给了她一次再世为人的机会。
就在她在那冰窟窿里体味到了彻骨的冰寒,把这一世的回忆转变为转变为无尽的眼泪和悔恨的时候,她竟然突然穿越了。
一转眼,她又回到了出嫁的那天晚上,这一次,在床上躺了几个小时,终于弄明白自己的穿越的温不珏彻底想明白了。
没有人是应该无缘无故对她好的,莫家也不欠她的,就算没有莫家,她也会被父亲卖给其他的人。
现在想想,温不珏觉得前一世和莫北相处的那大半年,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其实就是她想要的那种日子,她是真幸运啊,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做人。
“吱呀”一声,莫家北屋隔间那老旧的木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温不珏就看见莫北笑呵呵的走了进来。
这时候的莫北身上还算是有点肉,戴了个眼镜,一副斯文的模样,身上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棉袄,虽然说不上很帅气,但也算是养眼了,他进屋看着温不珏有些忐忑的笑了笑,搓了搓手,紧接着便把手捂上自己的嘴巴,咳了两声,脸色就有点不一样了,显然有些紧张。
想起来前世也是同样的场景,不过那时候的温不珏可没有心情欣赏莫北的样貌,她肯定立刻就嫌恶的用眼睛狠狠的剜向莫北,低咒他一声痨病鬼,病秧子。
不过现在,温不珏不会了。
只见温不珏看到莫北进来,便紧跟着从床上搭下腿来,套上鞋,笑着看了一眼莫北,对着他招呼,“莫北……你回来了,外边冷吧,快过来暖和暖和。”
温不珏知道莫北的身体弱,说是下井的时候染了病,这才回来村里当了个教书先生,潜意识的温不珏恨极了父亲把自己偷偷摸摸嫁给这么个病秧子,可是现在,温不珏更想好好关心这个男人。
这时候的温不珏正值青春年华,年方二十三,又是读了几年书,识字的,脸上多多少少有着那么一丝文气,那句话怎么说呢,回眸一笑百媚生,就是这样了。
莫北突然听见温不珏这么温柔的喊自己,只是看了一眼温不珏的脸蛋儿,便迅速的低下头,竟然红了脸。
他有些忐忑,似乎是想要靠前,又有些不敢上前,犹豫了一下,这才堪堪坐在温不珏旁边的床沿上。
“你起来了,饿了吧,鸡蛋怎么没吃?”他看了一眼没动的鸡蛋,有些关切的问道。
今天温不珏是第一天嫁过来,又是不省人事被抬进来的,他还有些担心温不珏醒过来会大闹,没想到此时的温不珏倒是看起来淡然的很。
没错,温不珏就是被不省人事抬进来的,昨天她那酒鬼父亲也不知道上哪弄了一盘花生米,就非拉着她喝酒,温不珏不知道什么事,经不住父亲的谎话连篇,还回忆起了她那从小就离开家门的娘,触景生情,一来二去她很快喝得酩酊大醉,没想到就这么趁着天还没亮的时候温父就找人给她换了衣服抬到了莫家。
虽然说这时候已经成立了新中国,是反对封建婚姻的,可是在农村,也不缺这么干的,反正闺女一抬出去,大家都知道温不珏出嫁了,被抬到别人家去了的新媳妇儿,再回来,谁家还敢娶?
当然,这都是她前一世的记忆了。
前一世温不珏为了这事差点闹翻了天,可是这一世温不珏心理跟明镜似的,她知道就算自己闹,作贱的也只是自己,她不会再闹了。
“嗯起来了,就是头还有点晕晕的,一想到要嫁人了,以后不能在家陪伴老父亲,昨天一时触景生情,就多喝了几杯,你可别见笑。”
温不珏笑盈盈的对着莫北说到,顺便从床头把那碗里的鸡蛋端了起来,顺手就从里面拿了一个出来,塞到莫北手里,“既然我都醒了,也不用给我开小灶了,这鸡蛋拿出去大家一起吃,家里还有弟弟妹妹,哪有把这好东西都拿来给我一个人的道理,还有你,身体不好就该多吃点有营养的补一补。”
“不……我不吃,这是娘特意给你煮的,你吃,你……”
莫北一听,连忙把鸡蛋塞了回去,心里不免震惊了一下,她醒来后的表现好像没有丝毫的吃惊,难道昨晚是装醉?他本来还想着偷偷和岳父做出这样的事情,该怎么跟自己的新婚妻子交代,没想到娶回来的这个媳妇不仅长得好看,而且如此知书达理。
而且,她既然知道自己身体不好,竟然没有一点嫌弃的样子,要知道,他身体不好是出了名的,所以都28了,还娶不到媳妇。
温不珏一看莫北的表情,便猜透了莫北心里所想,她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她知道这鸡蛋是莫北煮的,但是却硬说是他娘煮的,这个男人是极力的在维护她们婆媳的关系。
前世温不珏不理解,总觉得莫北是撒谎欺骗自己,所以闹的更厉害,但是现在,温不珏总不能告诉莫北实话,自己是从前世穿越过来的,对于这些事情,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才会表现的如此淡然吧。
温不珏有些微不可察的侧了侧头,转眼便抬头把这个话茬略了过去,“之前我爹都跟我说过了,你放心,我是自愿嫁过来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以后我就是莫家的人,都是一家人,别让娘等急了,我是醉着嫁进来的,还没跟娘行过礼,可别惹娘不高兴。”
说着温不珏便拉拉莫北的胳膊,笑着催着莫北一起出门。
莫北一听更是震惊了一下,岳父不是说这些事情都瞒着女儿的吗,没想到温不珏竟然是都知道的,既然情况都知道,温不珏还愿意嫁过来?莫北的心里不免有些热乎乎的,但同时,心里也升起了对温不珏深深的愧疚。
莫北的脸色尴尬了一下,连忙跟着温不珏一起出门,没想到一出门,外面就响起了莫母阴阳怪气的声音。
“哎呦,我们的大小姐新娘子出门了?”她看了一眼温不珏手中的碗,顿时眼神变得更加不善,“呵,母鸡不下蛋,竟然还知道吃!”
一看到温不珏莫母心里那个气,她这么说也不是没有缘由的,原本儿子要娶这么个媳妇,他就觉得有所蹊跷,只是当时媒人急着要把亲事说成,有所隐瞒,直到娶进了门,她老婆子才无意间听说,原来温不珏竟然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这下子可把他老婆都给气坏了,本想着立刻就退亲的,如果不是儿子一再拦着,她早就冲去跟温父撕破脸皮了,女人不下蛋,娶了来干嘛?可是儿子像是着了魔一样,不但不让她退亲,反而执意把家里仅剩的六个鸡蛋煮了去给她吃,还说什么家里人丁旺,老大虽然不在了,可是除了自己,还有老三,老四两个儿子,就算温不珏不生养,也是自己娶进来的媳妇。
不知道温不珏这个女人是什么狐狸精变的,竟然把自己的儿子迷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