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求真私塾总扛把子,绫彩音以一双铁拳保证了自己对熊孩子们的绝对统御权。但正像所有帮派大哥大姐们都有的忧愁一样,她也面临着一个严峻的问题——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啊。
“所以说,陈永耀,雅音宫羽,你们两个能不能合群一点呢?总是这样让我很难做啊。”
两个沉闷的家伙不约而同地无视了大姐头的圣旨,一黑一灰两颗脑袋埋在书籍之中一点抬起来的意思都没有,这让绫彩音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借此来压下自己心中的暴虐。
“混蛋听老娘说话啊!!!”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们手中扯下《本草纲目》和一本工尺谱,绫彩音怒视着面前的两个刺头,满面恨铁不成钢。
“啊啊,听到了,合群一点是吧?”
陈永耀遗憾地咂咂嘴,单手撑起下颌百无聊赖地看向绫彩音。
“这话你都说了几十遍了,可我不喜欢喧闹,又有什么办法?有时间像笨蛋一样挥洒汗水还不如多看点书。”
“你说谁是笨蛋?!”
“当然不是您啦彩音大姐,像您这般端庄贤惠优雅大方的女子怎么会是笨蛋呢……”
年仅七岁的陈永耀虚伪地笑着,黑眸中揶揄之色尽显。
“可恶……”
绫彩音不爽地放下了举起的拳头,这个家伙总能很好的拿捏自己的愤怒极限,撩拨起怒火之后又能用温吞水般的方式化解掉,从铁拳之下逃生。
这个恶劣的家伙身材丰满皮肤素白,略长的黑柔顺地贴在额上,眯起的狭长眼角有些下垂,嘴唇稍厚,眉毛浓密,有着一颗圆润的狮子鼻,这让他看起来像某种动物一样。多数人认为是肥懒无害讨人喜欢的白猫,可绫彩音却觉得他是冬眠的棕熊。
看上去纯良可爱,其实是能一巴掌掀开你脑壳的高危物种。
当然,在啸林白虎绫彩音面前翻不出什么花样来。毕竟绝对实力是硬伤。
只是多次交锋之后绫彩音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拿这个家伙没办法,刀枪不入油盐不进,只要是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谁逼他他都不会去做。所以象征性地招安了一下之后就果断的转移火力。
“那么雅音宫羽,你又为什么不去参加集体活动呢?”
“彩音大姐你一不是教书先生二不是雅音宫羽她妈,管这么多干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从绫彩音手中把自己的《本草纲目》顺回来的陈永耀死性不改地耍着嘴皮子,吃了绫彩音一计眼刀之后便乖乖地缩回去看自己的书了。
“收起你那套理论陈永耀,闭上嘴乖乖看你的书去。”
“喏。”
教训完陈永耀的绫彩音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对另一个刺头的态度也不那么强硬,脸上挂起微笑柔声询问。
“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吗?要是身体不舒服的话就和我说,下次要和大家一起玩好不好?”
“不、不,身体没有不舒服。”
好像被绫彩音教训陈永耀时候的凶猛气势惊吓到了,雅音宫羽猛地低下头,从刘海的缝隙中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绫彩音,声若蚊呐地怯怯回答。
这种态度让刚刚吃了瘪的绫彩音大喜,态度不由得更加温和。
“那是怎么回事啊?”
猛虎避免踩到花的模样让心地善良的雅音宫羽放下了警惕,肌肤有些病态苍白的女孩失落地垂下红眸,害怕惊扰到谁似的小声说道,声音中有着掩盖不住的悲伤:
“因为大家都不喜欢我……”
“为什么?因为你体弱多病?”
陈永耀挑了挑眉,信奉不交流、不接触、不参与三原则的他第一次正视自己这个软的像麦芽糖一样的邻座。
“嗯……”
雅音宫羽点了点头,这个年龄的孩子都希望自己能有许多的朋友吧?
陈永耀不太清楚,知道自己异于旁人的他为了避免可能的麻烦从来都没有想过交朋友什么的,手中有本书就够了。
“气血虚到连普通的剧烈活动都困难吗?那可真是太悲伤了。”
从祖父就开始的行医家业让他可以分辨出女孩的症状,陈永耀低下头,他没有兴趣管别人的事情,人要自食其力。不管是身体、功名抑或人脉都是别人自己的事情,自己无能的话就承受这不完美的结果吧。
“因为这个问题吗?嗯……”
绫彩音有些为难地低下了头,这确实是一个硬伤。
目前年龄的熊孩子们都喜欢追打跑闹,一个行动力不够的同伴是很难获得群体认同的。
“那就由彩音大姐来当你的朋友好了,反正身为白虎圣母的你一定不会把她置之不理的对吧?”
陈永耀无所谓地说道,他对于朝气蓬勃且古道热肠的绫彩音其实还是很欣赏的。
虽然总是给我找麻烦真是讨厌的要死。
“嗯,说的也对。要不我让那帮家伙以后玩什么东西的时候都带上你?等等白虎圣母是什么东西啊?!!”
向后仰去躲过一钢拳的陈永耀笑嘻嘻地说道:“绫彩音你心地这么善良,自然当得起圣母之名。而性情暴烈堪比猛虎,这白虎圣母之名不是实至名归吗?”
“心地善良啊……”
被当面称赞的绫彩音有些羞赧,拳上的力道也小了三分。只是陈永耀的表情却多了一丝嘲弄,他有意无意地瞥向偷偷看着绫彩音的雅音宫羽,随意地说道:
“但是你可千万别强制那帮熊孩子和她玩,他们迫于你的压力不得不执行命令,又不喜欢和她一起玩,最后只会把怒火转移到雅音宫羽身上。信不信由你。”
“那怎么办?”
虽然陈永耀态度很恶劣说话很难听,但知道他其实很可靠的绫彩音把这个念头扔掉,摆低态度不耻下问。
“还能怎么办。挚友有一个就够了,还是说你对自己不够自信?敢不敢跟我赌,十年之后这帮熊孩子能互相记住的不过五个。”
陈永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让绫彩音没来由的火大,她狞笑着抓住陈永耀的衣襟把他拉到自己面前,恶狠狠地宣告:
“一个当然不够,你也给我过来当她的朋友,正好你们两个邻座。”
“淦!有老子屁事,你丫做好事别扯上我啊!!”
“闭嘴,还是你想吃拳头?豆包大的拳头你怕不怕?”
“区区豆包……唔噗!!”
绫彩音得意地收回拳头:“豆包大小也足够打残你了。”
黑的孩子悻悻地揉着胸口,嘴里不甘心地嘟哝着什么,最后却也作罢。
不再理会陈永耀,绫彩音向雅音宫羽伸出手,那一刻正午的阳光斜着打入私塾,女孩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下,那只手像是从光中探出来的一样,笑容如晨曦般柔和温暖。
“那么,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雅音宫羽。”
“附带被自愿的我,吾人姓陈名恒旭字永耀,性格恶劣功力低下,日后还请多担待。”
陈永耀兴致缺缺地一同伸出手,白胖的手掌酷似附有肉垫的猫爪,却没有隐藏起来的利刃。
雅音宫羽愣愣地注视这二人许久,在陈永耀都快不耐烦的时候终于展露出一个笑容,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两只手掌中,比常人冰冷许多的体温让绫彩音和陈永耀都有些不适应。
那笑容仿佛池上清荷被微风吹动,在如镜般水面泛起淡淡涟漪,转瞬即逝,却又美丽如斯。
“谢、谢谢你们……”
那是雅音宫羽和绫彩音、陈永耀的初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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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羽快要过生日了,送她什么好?”
“你送她一筐糖葫芦,我保证她能当场跟你回家。”
“你给我好好想!如果只有这种建议的话我叫你出来还有什么意义!”
陈永耀翻过一双死鱼眼:“这意思是你原本真的打算送她糖葫芦?”
“可、可是宫羽也只喜欢这东西了啊!!”
被看穿心思的绫彩音面红耳赤地辩解道,陈永耀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十分明智的没有进行追加攻击。
“好的,好的,彩音大姐您说得对,请放下拳头。不过你就没有想过送她两本曲谱什么的?”
“对哦,还可以这样哈。”
绫彩音一脸恍然大悟,大力拍了拍陈永耀的肩膀,以作嘉奖。
“果然关键时刻还是你靠谱啊,永耀。”
“就为了这点小事把我抓出来,你不知道绫牙音最近看我的眼神里都森森带上杀气了吗?”
陈永耀叹了口气,他之前在家里读书读得好好的就被绫彩音冲到家里像是抓小鸡一样地拎着脖子揪了出来。
“什么叫这点小事啊!这可是宫羽的六岁生日。难不成你不重视?”
绫彩音的目光中透出刺骨的冰冷杀意,陈永耀觉得自己只要说了“不重视”就会暴毙当场。
“怎么可能。算了,正好我的礼物也得买,趁机一起买了吧。”
杀意如冰雪般消融,绫彩音满意地点了点头,表示龙颜大悦。
“那么永耀你的礼物是什么?”
“秘……好吧,是这个。”
本来还想卖个关子的陈永耀看见绫彩音默默地撸起袖子,连忙改口。他从荷包里数出三十文钱,跑到集市边上买了一根竹笛。
“哝,就是它。雅音宫羽看了那么久乐谱也不见她唱过,有个介质可能会给她点自信,反正笛子怎么吹也难听不到哪去。”
“有道理,没想到你还挺关心宫羽的。”
绫彩音啧啧称奇,仿佛第一次看见陈永耀似的不断打量着他。
在绫彩音的记忆中,这个家伙一向对除了自己之外的人漠不关心,虽然总是表现出一副温和开朗的样子,但绫彩音能感觉到,他根本就没有把私塾的同学看做朋友。也正是如此,她才会把陈永耀留在身边,想要潜移默化地改变这个家伙。
如今看来很成功嘛~
“怎么说呢,她那种柔弱的像薇草一样的孩子,谁都会想要关心一下吧。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一阵风吹断,短暂的人生芳华自然是越温暖越好,些许怜悯之心我还是有的。”
陈永耀抓了抓头,把那根做工尚可的竹笛插到腰带上,轻声说道。
“……听不懂,你说话好奇怪。”
“所以说平时多看看书啊彩音大姐,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我要黄金屋和颜如玉都没用啊,而且你看书是为了什么?黄金屋还是颜如玉?”
陈永耀露齿一笑:“为了乐趣。”
最后绫彩音买了一本配套的笛子曲谱,准备等到一个月后雅音宫羽六岁生日时亲手送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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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音宫羽从床上爬起来,现在也已入秋,和冰冷的空气比起来,热乎乎的被窝总是让人欲罢不能。
但是她还要帮父母做家务,虽然爸爸妈妈总是说她身体不好不让她做什么重活,可倒倒垃圾还是可以的。
说是倒垃圾,其实也只是扔掉一些坏掉的破碗,这是父母照顾孩子自尊心的小任务,六岁的孩子又能做什么事情啊。
向父母道过早安之后,雅音宫羽踮起脚从桌子上拿下那个裂纹横贯始终的瓷碗,在母亲叮嘱的话语中推门而出。
“宫——羽——!!!”
绫彩音一如既往地活力十足,她围着一顶围巾,呼喊的声音惊起一片麻雀,淡淡的白雾从她口中涌出,一旁是无奈地堵住耳朵的陈永耀。
“拜托你的声音太大了,没起床的街坊邻居都被你吵醒了好吧?”
“现在这个时间了还有谁不醒?不要杞人忧天了永耀。”
脸上微微浮起红晕的绫彩音一把抱住了处于呆愣状态的雅音宫羽,轻轻磨蹭着女孩没有血色的脸颊。在寒风中伫立许久让她的体温甚至比雅音宫羽还要低,虽然有围巾保暖但冰冷是抵抗不住的。她从雅音宫羽手中接过瓷碗,甩手扔给身后的陈永耀。
“扔了去,过了拐角就是垃圾堆。”
“真是会使唤人……”
嘴上在抱怨着,陈永耀依旧挪动步伐,迅消失在街道里。
“宫羽,我来看你了,有没有感到惊喜?”
“是我‘们’好吗?不要无视我谢谢。”
本来就十分轻松的工作由陈永耀这个男孩子做起来更是快捷,绫彩音还没有说上两句话陈永耀就已经回来了。
“是小羽的朋友吗?快进来坐坐。”
仪态优雅的妇人欣慰地看着绫彩音和陈永耀,自己女儿因体弱多病而很少有朋友,现在能有这么两个好友实在是让她惊喜万分。
“您就是雅音宫羽的母亲吧?冒昧来访,还请您见谅。”
不善言辞的绫彩音在大人面前失去了一贯的豪迈气概,最后还是由陈永耀出面解释。
“不冒昧,今天是小羽的生日,本来还想只有我们一家人呢,没想到小羽还有朋友过来,真是不错。”
雅音宫羽的母亲微笑道,她让雅音宫羽把绫彩音和陈永耀带进来,说是要给孩子们自己的时间,离开了。
“你们怎么来了?”
经过半年的时间,雅音宫羽和这两人已经相当熟识,不会再出现一开始说话都困难的情况了。女孩苍白的脸上泛起两朵红晕,可能是绫彩音刚才的行为所致,也有可能是因为心中流淌的欣喜。
“今天是你的生日吧?我和陈永耀来给你过生日了啊。”
“你们怎么知道的?”
“忘了?那天陈永耀套话套出来的。”
“喂……”男孩无力地伸出手,黑锅永远都由自己来背什么的也太残忍了吧?
“没关系,宫羽不会在意这些的。对吧,宫羽?”
寡言的女孩羞涩地笑了笑,轻轻点头。
“嗯。”
“好吧,我明白了。”
陈永耀叹了口气,什么都听绫彩音的雅音宫羽怎么可能违抗她的命令?
“对了,我和永耀都给你买了礼物,想要吗?”
雅音宫羽期盼地点了点头,这是她第一次收到朋友的礼物。
“好,看好了——铛铛!怎么样,不错吧~”
绫彩音献宝似的举起一本装饰精良的乐谱,与此同时陈永耀从袖中取出一支竹笛,展示给雅音宫羽。
女孩永远波澜不惊的赤色眼眸中亮起璀璨若晨星的光芒,她手掌颤抖着接过竹笛和乐谱,紧紧地把它们抱在怀里,眼角泛起水光。
“谢谢你们,彩音,永耀。”
雅音宫羽闭上眼睛,声音飘渺,像是天边吹来的微风。
“我们是朋友,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正是如此,不必太过拘谨。彩音脑子里可没什么弯弯绕。”
不只是绫彩音,就连陈永耀都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雅音宫羽珍重地把竹笛和曲谱放在桌子上,用力抱住了绫彩音。
从未见过雅音宫羽感情表达如此激烈的绫彩音有些手足无措,本能地看向一旁抱怀而立的陈永耀。他少见的没有调侃,只是微笑着示意绫彩音放松。
“谢谢你……”
一直都是孤独离群的女孩第一次收到同龄人的礼物,这让她不可自制的激动起来。绫彩音经过了一开始手足无措的阶段之后也反手抱住了雅音宫羽,在她耳边温言劝慰。
“不要担心,我和永耀会陪在你身边的。你并不是没有朋友,我们就是你的朋友,最好的朋友。不要在意别人,我们会帮你处理一切的。”
“嗯。”
雅音宫羽用力点头,她吸了吸鼻子,有些促狭地在绫彩音耳畔轻声说道:
“这是永耀教你说的吧?”
“唉?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口才太差,真是的,都删减成简装版了还是被现,你果然该多看看书了。”
陈永耀挑眉,毫不留情地嘲笑着绫彩音。
“可恶……”
雅音宫羽轻声笑了起来,她松开绫彩音,扭过头看向陈永耀。如初生小鹿般纯净的湿润眸子就连陈永耀都招架不住,连忙后退几步,苦笑着说道:
“男女授受不亲,我就不用抱了,心意到了就可以。”
“嗯,谢谢你,永耀。”
“我应该做的。”
孩子唇边的苦笑渐渐变得柔和而清冽,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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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音,永耀,你们看!”
“嗯?怎么了?又有哪个不知死活的王八蛋欺负你了?”
身形在同龄人中勉强算是魁梧的少年挑眉,这九年来在绫彩音的大力威胁下欺负雅音宫羽的事情完全消失,没有哪个熊孩子想尝尝绫彩音和陈永耀的双重制裁——陈永耀从八岁开始习武,至今已经可以和绫彩音不分轩轾,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毫无战力的小男孩了。
在绫彩音和陈永耀的保护下活泼许多的雅音宫羽琼鼻微皱眼眶泛红地举起手中的笛子,说话都隐隐带了鼻音。
那支九年前陈永耀送给她的竹笛如今被一颗山楂堵住了吹奏孔,陈永耀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他露出满口白牙,粲然一笑。
“放心吧,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你有头绪?”
虽然少女的青涩美丽已经渐渐展露出来,但在求真私塾依旧是无人能惹总扛把子的绫彩音表情同样难看的要命,她把拳头攥的关节白,向陈永耀问道。
“啊,当然有。彩音你把那颗山楂弄出来,这件事我一个人来处理。”
“为什么不让我一起去?还是说你觉得我对宫羽没有你对她好?”
“当然不是,你对她可是好到不能再好。但这件事不一样,由我来解决,而且只能由我来解决。”
陈永耀竖起手挡住了娥眉微颦的绫彩音,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以至于绫彩音都只能退让。
这样的陈永耀,是不能违抗的。
“好吧,那就你来。事先说好,如果你解决不好的话我可是会嘲笑你的。”
“别做梦了,怎么可能给你这个机会啊。”
陈永耀笑笑,给二人一个安心的眼神后转身离去。
他径直走到了一帮玩蹴鞠的少年们中间,十分亲热地揽住其中一个人的脖子,向其他人微笑着打过招呼之后把那家伙拽到了私塾外面。
一炷香之后,陈永耀衣衫凌乱但神清气爽地回来了,那个被他带出去的家伙不知所踪。
绫彩音的眼神变得十分诡异,她狐疑地审视着陈永耀,迟疑再三之后缓缓开口。
“嗯……永耀……怎么说呢……虽然我是不能理解啦,但我和宫羽是不会嘲笑你的……京城里也有不少人有龙阳之好嘛……无论如何,我和宫羽都是你的朋友。”
少年的笑容顿时崩坏,他哭笑不得地看向绫彩音:“你是怎么得出我有龙阳之好这个谬论的?”
绫彩音的目光四处游移着:“你看,你把一个纤细的男性带出去了,一炷香之后才回来,而且表情舒爽衣衫不整……我猜也能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陈永耀激动地上前一步,而绫彩音则拉着雅音宫羽迅后退,始终和陈永耀保持着一丈距离。
“喂!!根本就不是那样啊!宫羽你也不要后退啊!!她只是在擅自猜测不能信啊!!!”
肌肤如宣纸般苍白的少女温暖而歉然地微笑着,小心地向后退去。
“没关系,我不会嫌弃你的永耀。”
“都说了不是啊!!!!”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陈永耀终于甩脱了自己脑袋上的“龙阳之好”这顶帽子。绫彩音若有所思地看着陈永耀:“你是说,就是那混蛋干的?”
身体欠佳的雅音宫羽已经去午睡了,少年咬着一根草茎,得意地回答道:“那当然,小爷我断案精准赛捕快,自然不会有错。”
“可你为什么知道是他干的呢?”
陈永耀吐掉草茎,笑靥如花。
“秘——密~”
绫彩音默默撸起袖管。
于是绫彩音和陈永耀开始了愉快的第三千四百七十六次交手,以陈永耀仆街为结局。
绫彩音把陈永耀面朝下地压在草地上,反剪着他的双手。她知道陈永耀的手臂关节比常人柔韧许多,普通的擒拿根本就抓不住他,所以把他的胳膊抬到了一个相当危险的角度。
“痛痛痛绫彩音你这母老虎快放开老子——”
“你叫我什么?!爪子不想要了是吧?!!”
“痛痛痛痛痛彩音大姐快放开小的,真的快断了!!!”
“哼,放开可以,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你就知道是他干的。”
“……男人的第七感?”
“很好,够硬气,是条汉子,我绫彩音佩服你。既然如此,这两条胳膊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等、等等!我招!我招好吧!!!”
一只手抓着陈永耀的两条胳膊,另一只手把他的脑袋扳过来,绫彩音用恶鬼罗刹般的表情向几乎面对面的陈永耀出命令:“说!”
“您先放开我成不?我不会反悔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要是敢不认账你就死定了。”
最后威胁一下,绫彩音恶狠狠地松开了陈永耀的胳膊,从他身上爬起来的时候还没忘了踩几脚。少年苦着脸揉着肩膀,倚靠在一颗大树的树干上。
“现在能说了吧?”
“是是是,我招。可恶,要不是之前殴打那个小子耗了不少体力今天怎么可能打不过你。”
“闭嘴,胜者为王,这还是你教我的。”
绫彩音得意地叉着腰,能够战胜这个越不服管的家伙让她心情不错。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我知道是他吧。因为啊……”
陈永耀的表情变得怪异而复杂,他从口中缓缓吐出那个答案,那个让绫彩音呆愣许久的答案。
“他,喜欢宫羽。”
“……原来是这样啊。”恍然大悟状。
“是啊,就是这样。很有趣吧哈哈哈……”
“是啊,很有趣啊哈哈哈哈……”
两个人在树荫下相对而立,一起没品的干笑了好久。最后绫彩音率先收起了干涩的笑容,转身离开。
“下午课要开始了,我去叫宫羽起床。”
“哦,那我先回私塾了。”
陈永耀点点头,僵硬地微笑着转身离去。
绫彩音没有问为什么陈永耀知道那个家伙喜欢雅音宫羽,或许是知道问了也得不到答案,或许……是在害怕着那个答案。
第二天当先生宣布那个家伙从私塾退学的时候,班级里的男生都纷纷向微笑着的陈永耀投来惊恐的目光,坐在前排的绫彩音从他们的窃窃私语中隐约听到了“龙阳”、“断袖之癖”、“背背山”什么的,这场事件的造成直接结果就是班里的男生再也不敢接近陈永耀三丈范围以内。
以及陈永耀和绫彩音之间若有若无的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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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少女是要长大的,私塾是要毕业的。在陈永耀十六岁,绫彩音十六岁,雅音宫羽十五岁的时候,他们终于从求真私塾毕业了。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死党的三个人在毕业仪式之后拎着背囊在绫彩音家里谈人生理想,在同伴们鼓励的视线下,雅音宫羽怯怯地说:“我想当一个乐师。”
言讫,飞快地低下了头,红晕透过刘海的遮掩也能看到。
“我啊……继承家业吧。说是继承家业,其实就是混吃混喝嘛。有老哥在,家业什么的根本就不用我担心。”
狗大户官二代绫彩音用手指卷了卷梢,随意地说道。
“我的话……大概是去参军吧。”
身高渐渐接近六尺的陈永耀沉默一会,抬起头笑着说道。
“参……军?参什么军?!”
雅音宫羽瞬间抬起头,和绫彩音一起惊讶地看向陈永耀,脸颊上刚刚浮起的红晕迅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金纸般的惨白。
“还能是什么军啊,当然是去宁远啦。”
灿烂地微笑着,长及背的少年抬起头向两个同伴投去温暖的目光。
“你疯了?!现在女真正攻打边疆,你去那是想要去送死吗?!更何况你根本就没受过军人的训练。”
忘记了那些隔阂,绫彩音死死地抓住陈永耀的肩膀,十指几乎陷入他的肌肉里。
“军人吗,听上级号令,拿的稳枪,握得住刀,我就不信以我的武艺还当不了。”
陈永耀的表情一丝松动都没有,仿佛肩膀只是在被猫咪拍打一样。
“该死、你不能去!我告诉你你不能去!!现在的战况去了就是必死!!”
绫彩音一把抓住陈永耀的领口把他拉了下来,少女愤怒的眼瞳中仿佛燃烧着火焰,可微微弯腰的少年笑容依旧不变,仿佛那是一张长在他脸上的面具。
“我知道的,我知道。”
“这么多年一直都瞒着你们,今天就告诉你们吧。”
少年没有管自己还攥在绫彩音手中的领子,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去。
“我呢,父亲是陈氏医师,在曾祖父那一代也算个士绅,后来祖父痴迷行医,也就传给了我父亲和我姑姑。”
“而我母亲则是投靠大明的女真人,我算是半个女真人,女真名字叫叶赫纳兰·塔斯哈。”
陈永耀嘴角的笑容越扩大,露出锐利的犬齿,他的声音如同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森冷锐利。
绫彩音仿佛被人抽去了力量,她脸上因激动和愤怒而出现的红潮褪去,无力地松开手,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
“你们也现了吧,叶赫部,被爱新觉罗部灭族的叶赫部。全族只余老弱病残,我外祖父的兄长就死在那场战争中,我至今忘不了外祖父盯着那柄断刀时候的表情。”
少年展露出从未被雅音宫羽和绫彩音现过的仇恨与狰狞,他病态地笑着,向二人摊开手。
“而如今他们又来攻打我们的国家,国仇和家恨都在了,彩音,宫羽,你们给我一个理由,给我一个不去的理由。”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当今乱世,君子的最高理想不就是平天下吗?”
绫彩音手指颤抖着,她想要上前,却踉跄着险些跌倒。雅音宫羽连忙抱住了她,她惊讶的现现在的绫彩音似乎比自己还要孱弱,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要理由?”
少女深呼吸,稳住了自己的翻涌的气血。她看向有些陌生的陈永耀,心中的愤怒和苦怨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点燃。
“好,我给你一个理由。”
绫彩音的眼中划过一道决绝的光,她搬开雅音宫羽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把她拉到了自己身旁。
“宫羽,这个理由够不够?”
少年的狞笑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要崩溃了,可他终究还是维持住了脸上的表情,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这算是什么理由?”
“非要我挑明?你不希望吧。”
绫彩音的心情意外的冷静了下来,她看向故作镇定的陈永耀,多年的相伴让她可以轻易现少年只不过是在伪装。
如她所料,陈永耀的黑眸中流露出隐晦的哀求色彩。
她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忍心拆穿他。
“那么,再加上我呢?”
绫彩音上前一步,步伐坚定而稳健。她把手放在心上,认真地说道:“再加上我,够了吗?”
“……我、这……不,可……”
少年语无伦次地吐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字词,他呆愣了许久,然后突然冲向一旁的窗户,绫彩音伸手抓住被拉成千条黑线的长,而陈永耀的袖中滑出一柄匕,毫不犹豫地斩断了一半丝。少年身手矫健地撞开窗户翻了出去,一路狂奔而去狼狈如脱缰的野狗。
连背囊都没拿。
“……这算什么啊。”
绫彩音扔掉手中的断,脱力地跪倒在地,捂住了脸庞,肩膀不住的耸动着。一旁的雅音宫羽连忙不知所措地蹲下身子抱住绫彩音,手忙脚乱地安慰着她。
“宫羽。”
眼眶泛红的绫彩音抬起头,眼睛中闪烁着决绝的光。
“能把他拉回来的,只有你了。”
“我?为什么……”
“那个家伙喜欢你,我从一开始就现了。”
雅音宫羽疑惑地看向绫彩音,支支吾吾地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绫彩音斩钉截铁的话语打断了。
“告诉我,你喜欢他吗?”
少女苍白的脸庞被绫彩音炽热的视线灼红,她的目光游移着想要避开这个话题,最后在挚友不可违抗的视线下轻轻点了点头。
“嗯……”
“很好。”绫彩音露出一个脆弱而空洞的笑容,像是琉璃般一触即碎。“这样他就跑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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挚友雅音宫羽、绫彩音共鉴:
我已经去宁远了,毕竟彩音你的行动力强,吾人要是今天不走估计明天就走不了了(笑)。不要阻拦我,这是镌刻在我们每一个族人灵魂深处的仇恨,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以命偿命。彩音你知道我一直信奉的法则吧?自食其力,弱肉强食,一旦选择之后无论是多差的结果也要接受。所以非常抱歉,我选择了国家。
家国,国家,自古家国难两全。我从出生开始就能从同族身上看到那种仇恨,并被它沾染,侵蚀。这已经成为了我的一部分,也是我的最终目标。宫羽有你来保护我非常放心,礼部尚书的势力足够保护这么一个弱小的女孩子了。虽然最近朝廷很乱,可只要小心一点应该没什么事情,若是实在不行就致仕,离开那个纷争之地。反正这么多年的积攒也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宫羽……我喜欢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喜欢你了。可能是因为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一个怯懦如同兔子一样的女孩子,习惯打跑那些可能和我一样喜欢你的家伙,习惯从家里给你抓药带到私塾,让彩音假公济私的熬好之后看你苦着脸喝下去。总之,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随意,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希望不要因此影响了你的未来。
彩音,好吧,其实我也知道你的心意。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咱似乎可以开一个水晶宫……毕竟我也习惯了你这个活力十足而且在给我找麻烦这方面天赋异禀的家伙,实在是想象不到身边没有你的情况,那真是太可怕了。
那么,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们能等等我。我知道这要求很过分很不要脸,可心中黑色的火焰还是驱使我写下这句话——我不敢想象你们和别人相拥的样子,光是那种可能就让我想要撕碎眼前的一切。没办法,占有欲强也是我的优点或者缺点。
所以……如果我能从这场战争里活下来,我们就成亲吧。
陈永耀,赶赴宁远前夜。
绫彩音和雅音宫羽凑在一起阅读这封从陈永耀包裹里翻出来的信件。上面歪歪扭扭的熟悉难看字迹被几滴清泪晕开,化作一片模糊。绫彩音擦了擦脸,用力深吸一口气,把那张信纸叠好收起来,表情变得平静而坚强。
“很好,你这王八蛋。回来之后一定要把你打得满面开花!!”
看上去柔弱,可在这种突事件面前比绫彩音表现的还要坚强的雅音宫羽注视着握紧拳头的绫彩音,轻声问道:“彩音的意思是,要等永耀回来吗?”
“当然!他欠了我那么多钱还没还呢!”
“是吗?那我就陪彩音一起等他回来好了。”
“果然还是宫羽最好,不像那个混蛋一声不吭就走了。”
绫彩音笑眯眯地抱住了身边的少女,磨蹭了一会脸颊之后缓缓沉默下来。
“……他,会回来的吧?”
“当然会,永耀可是能和彩音你打成平手的啊。”
雅音宫羽微笑着闭上眼睛,轻轻拍打着绫彩音的后背。一天之中心情大起大落的少女蜷缩在挚友的怀抱中,沉沉睡去。睡颜恬淡而静谧,美好的像是古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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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军五年,和后金之间的战况已经达到白热化。
从少年变成青年的陈永耀点燃红衣大炮的火门之后连忙向后退去,随便摆了个角度的红衣大炮出震耳欲聋的巨大轰鸣,若是他还站在刚才的地方很可能会被反震力道生生炸死。沉重的球形炮弹在重力和火药给予推力的双重作用下破空而去,在人潮中炸出一个大坑,破碎的尸体和着鲜血、泥土在硝烟的陪伴下缓缓下落,像是一场血腥的红雨。
真像被挖了老巢的蚂蚁啊。陈永耀抑或叶赫纳兰·塔斯哈趁着上弹的间隙向下看去,城墙上的明军甚至不需要瞄准,只要炮口冲下就一定可以炸死十几人或几十人,人命在战争中只是消耗品和筹码。
红衣大炮的轰鸣声交叠响起连绵不绝,混合着下面的喊杀声,让陈永耀的耳朵都快失聪了。可他看着下面红黑色的人潮却想起了以前还是熊孩子的时候和雅音宫羽、绫彩音去挖蚂蚁洞的样子,陈永耀拿来一块自己练二胡时用的松香点燃塞到挖出的洞里,过了没一会黑色的浪潮就从地下浩浩荡荡地冲了出来,把两个熊孩子和一个好孩子吓了一跳,慌张地一面大叫一面往私塾方向奔跑。
“真是……”
陈永耀摇了摇头,哑然失笑。他配合着战友猛地将炮管向上抬起,按照弓箭手抛射的原理向空中射了一炮。
“来吧,看看我能炸出什么蚂蚁呢?蚁王?还是蚁后?!”
青年注视着战场后方的金帐,大声狞笑起来。战场的血与火激了他心底的暴虐,尖锐的犬齿从唇缝中显露,让这个灰头土脸的炮兵变得像是某种危险的动物。
怀着陈永耀的期待和仇恨,那枚炮弹不负众望地落在被重重保护的金帐上,主帅受伤的消息如燎原烈火般传遍战场,不消多时,后金军狼狈地退去,像是斗败的恶犬。
战友们弹冠相庆,他们向陈永耀这个炮兵组聚集过来,欢呼着把他们扔到天上。
暂时不用担心死亡了,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个消息啊。
青年也在跟着他们一起大笑,只是笑容中多了一丝阴狠决绝,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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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一队十二人的明军穿着从尸体上拔下来的后金军军服骑着军里最好的快马向后金军阵地进,他们要趁着黄金血脉的后裔最为衰弱的时候将其暗杀。
陈永耀赫然在其中。
身高体重全都占优的少年一直都只能和绫彩音打个平手的原因是,他的武艺全在暗杀上面。
青年从腰囊里摸出一颗干山楂塞到嘴里咬住,入口干苦酸涩,还有一股灰尘味,像是在咬薄脆的树皮。一点也不好吃啊。陈永耀想。不过也对,放了五年,早就枯朽了。不知道她们还在等我吗?还在等的吧,虽然从来都没有回去过,但是她们还是肯给自己来信啊。
可是我好像回不去了啊。
这是雅音宫羽从腰上扯下来的装饰品,这个敏锐的少女似乎早就察觉了什么不对,在毕业前一天把那三枚山楂送给了他。
他把那颗山楂连梗带核一起咬碎吞下肚里去,检查着自己的装备。腰间一柄直刀,腿上两把一尺长匕,手上的三连臂弩,都是喂了毒的好货色。以及最重要的那个……怀中那柄断掉的马刀。
马跑得很快,不久后他们就看到了后金军的篝火。晚上那些篝火像是地面的星星,和天上满天星斗遥相呼应。
为的一个打个手势,众人翻身下马,把衔着铜钱的马匹藏起来。他们打开水囊,往身上浇了些酒,再加上因急行军而灰头土脸的形象,他们就像是对失利感到不甘而跑出去打群架的溜号士兵一样。
整片营地中的气氛都压抑非常,酗酒到酩酊大醉的士兵也有不少。他们十二人在后金军军列中小心地穿行,如一捧流水渗入细沙似的寻向那顶金帐。
守卫分布的越来越严密,这也意味着他们离目标越来越近了,有时候遭到盘问还得由陈永耀出面糊弄过去,毕竟他是货真价实的女真人。
“快到了,再往前走也走不了了。到时候我们去引起骚乱引开那些守卫,给永耀刺杀的机会。”
队长长叹一声,整个小队里对刺杀之道最为精擅的便是从小就被刻意培养成刺客的陈永耀。他点点头,知道这是战友们用生命给自己创造出的机会。
“若有来世,希望我们再做兄弟。”
“““天佑大明,国祚绵长。”””
十二个人互相看看,一同露出一个诀别的微笑。他们二人一组散开,投身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走吧,我还能陪你走最后一段路,让我们兄弟二人把最后一段路走完吧。”
武艺最为高强的队长拍拍陈永耀的肩膀,青年看了看队长,他也不过是一个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少年,有着少见的湛蓝眼瞳。
“摩柯,这么老气横秋的真是和你那张脸不配啊。”
“说什么呢,咱可是军人。”
“眼睛挺好看,不是中原人吧?”
“……我是混血儿,母亲是西夷人氏。”
两个人一面悄无声息地翻转腾挪躲避守卫,一边闲聊起来。这个漂亮得如同女孩子一样的少年轻叹一声,手中的短剑划过一个金兵的喉咙。
“快死了还在为这种事情自卑?而且我也是混血儿啊,没现我的眼睛比一般人还要黑吗?而且我左右脚小拇指都有两片指甲,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说女真话。”
陈永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从来都没有为此而感到自卑过。
“所以,就是我们两个一半的大明人去刺杀大明最大的敌人吗?真是有趣。”
摩柯露出一个纯洁的笑容,始终被人排斥的他终于找到一个同伴,那份欣喜感觉使得近在咫尺的死亡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是啊,真是有趣……”
陈永耀恍惚着轻声说道,金帐周围的守卫已经被吸引走了,他们高呼着“有刺客”抽出腰刀向不同的方向扑去,摩柯和陈永耀都知道,剩下的侍卫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撤离的最后防护了。
而且也是最扎手的防护。
“……永耀,你在想什么呢?”
“哦,我在想杀了他之后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看出了少年的迟疑,摩柯停下了步伐。陈永耀慢了半怕才反应过来,有些赧然地回答道,在战场上走神是最愚蠢的事情。
“你敢来杀他,怎么还想活着回去?”
摩柯好笑地看向自己的袍泽,陈永耀恢复了机敏的状态,脚下步伐不停向前走去。
“我来杀他,是从小被灌输的仇恨作祟,说实话我自己对他的仇恨仅限于外祖父传下来的这柄断刀,他死不死对我而言意义不大。”
被族群以“大义”和“仇恨”胁迫的青年在目标即将达成的时候反而开始迷茫,他一直都是符合族群期望的正确的后人,可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更何况……有人在等我回去啊。”
青年怅然地叹了口气,他摸了摸脖子上的锦囊,里面装着剩下的两颗山楂。
“……知道了,我一会会尽全力让你活下来的。”
“谢谢。”
摩柯沉默一会,灿烂地笑了起来。陈永耀点了点头,反握长匕从头盔的边缘处把利刃倒着插进去,刺穿了一个人的脑干。
尸体落地的沉重声响吸引了守卫们的注意力,陈永耀把匕插回去,拔出直刀,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摩柯也默默地抽出腰间长剑,和陈永耀一起对敌。
“来吧!!”
并不以力量见长的陈永耀长刀以缠绕、点刺为主,每每荡开敌人弯刀之后刺穿他们的喉咙。而摩柯的长剑则大开大阖,如女子般娇小的身躯中隐藏着惊人的怪力,他直接一剑斩开敌人弯刀,再一剑砍下敌人头颅。
颅腔中喷涌出的热血溅到了陈永耀脸上,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腥咸的味道让他兴奋起来,杀敌的度加快许多。
在刀光剑影之中,陈永耀瞥了一眼漆黑的天穹,恍惚之中仿佛看到了一个肌肤苍白的灰女子身着水蓝琉璃色羽衣低垂着眼眉在天上载歌载舞,两条末端染成白色的长鬓和飘带一起划出优美的弧线,如同圆月。
男人在染血黄沙中厮杀,他的女孩在至高处俯瞰,一面歌唱一面舞蹈。
真是美丽。
可惜宫羽一直都不肯唱歌,也不会跳舞。回去之后找个匠人给她做一套羽衣吧,再让彩音教她唱歌。到时候我和彩音伴奏,让她只许给我们表演。
是的……如果能回去的话。
在陈永耀的感官中,世界变得如梦似幻。敌人的喊杀声,飞溅的鲜血,刀刃切过人体反馈而来的手感仿佛全都离他远去,金兵狰狞的脸庞缓缓放大,接着被迎面而来的一把长剑劈成两片。长剑上布满了裂纹,剑尖已经不翼而飞。摩柯好像冲着他大声喊了些什么,然后一剑斩开金帐的帷幕,奋不顾身的冲了进去。
陈永耀紧随其后,敏锐了不知多少倍的感官让他清楚地看见面前摩柯背后探出的狰狞刀刃,少年的身体微微一震,然后鲜红的血顺着冰冷的钢铁獠牙喷涌而出,溅了后面的陈永耀一脸。
那种与世隔绝的感觉瞬间破除,青年如孤狼般嘶吼哀鸣着掷出一把匕,刺穿了守卫的头颅。摩柯和形象不符的豪迈大笑起来,一只手拎起了面前壮硕的金人尸体当做盾牌挡住射来的弩矢,向前猛冲而去。
陈永耀紧随其后,淬毒的弩箭已经上好弦,这个距离的劲弩完全可以射穿一个人的头颅。
突如其来的某种危险感知让陈永耀下意识地转身举起左手,一柄重斧斩断了他的手臂和上面的臂弩,进而把他的铠甲切成两片。青年感觉自己被红衣大炮正面打中了一样向后飞去,手臂上传来一阵灼热的痛感。他在空中大声喊叫起来,想要提醒自己的同伴。
“小心!!!!”
那柄重斧擦着摩柯的脑袋划过去,矮小的少年转身一剑把那个七尺大汉腰斩。面目狰狞的壮汉眼睛赤红一片,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斧头拉了回来,斧刃上的倒钩径直刺入摩柯的后脑,把那颗漂亮的头颅险些切成两半,两个人一起倒了下去。
陈永耀勉强爬起来,他用仅剩的右手从身旁的地上捡起一把断掉的马刀,刚才就是这把刀救了他一命。青年从喉咙中出某种野兽的嘶吼声,充血的漆黑眼眸看向床上那个衰朽的老者。他的半边身子上隐隐渗出血液,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死掉。
“爱新觉罗,叶赫纳兰的三万亡魂回来报仇了!!!”
青年如虎般猛然扑去,不顾断裂肋骨刺入肺叶的可能性。他高举手中的断刃,大仇得报的快慰和誓死一搏的狰狞在他脸上交织成奇怪的表情。
从始至终都平静如死水的老者突然掀开被子,他的一只手里握着拐子铳,向身上铠甲已经作废的陈永耀连开三枪。
第一枪打断了他的右手,第二枪贯穿他的肺叶,第三枪崩掉了他的左耳。
在最后一刻偏过头的陈永耀没想到他竟然能冷静到这个地步,直到只剩下自己一人的时候才掀开底牌而不是用它帮助部下。杀死自己之后刺客再无后援,而这里是金军本营,身为王的他有无数军人可以调动。
所以,就这么失败了?磨砺二十一年的这柄匕没能刺入仇人的胸膛就这么断掉了?
我、不、甘、心!!!
陈永耀在空中弯下腰,部族之中传承许久的仇恨在胸臆中燃烧,他不顾被刀刃割裂的唇角用牙齿咬住了断裂的马刀。被拐子铳的力道向后推去的他落地之后就赤红着眼眸用尽全力再次前冲,仿佛叶赫部的亡魂把力量全都灌注到这个青年体内。没想到陈永耀竟然还有体力的王者有那么一瞬间想要逃跑,可最后还是平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既然如此,那就要像王一样死去。
陈永耀扑到床上,甩动头颅把刀刃刺到王者的胸膛里。心口热血把他本就狼藉一片的脸颊变得更加模糊,他大口畅饮着仇人的鲜血,不可抑止地大笑起来,像是咬死仇敌的狼。
“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
狂放的大笑声最后变成了低声的呜咽,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后悔了,后悔选择了这条路。陈永耀用尽全力翻过支离破碎的身子,想要最后看一眼天穹上那个身着羽衣翩翩起舞的少女,可入目所及却是渐渐昏暗的华丽金帐。
抱歉,我回不去了,宫羽,彩音……
真想再见你们一面啊……
陈永耀抬起露出尖锐白骨的右臂,想要握紧脖子上的锦囊。可失去了手掌的手臂仅仅覆盖在了上面,用流出的猩红的血浸润其中干涸的果实。
他的身体渐渐冰冷,热量随着鲜血迅流失,强健的心脏不再跳动,青年苍白的脸上的最后一个表情是无与伦比的懊悔和愧疚。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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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音,永耀还没回来吗?”
“快了,他马上就回来了。”
“是吗?你可不要骗我啊。”
“不会的,我怎么会骗你呢。”
“那就好,彩音最好了。”
少女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上露出一个纯净的信任笑容,绫彩音握着雅音宫羽纤瘦的手掌,用尽全力让自己不至于落泪。
陈永耀走后雅音宫羽的病就一年比一年重,直到现在她每天清醒的时间不过两个时辰,每一次醒来都会向绫彩音询问陈永耀是否回来了,而每一次绫彩音都会回答“马上就回来了”。其实她们都知道,那个青年……可能回不来了。
该死的,宫羽都这个样子了,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看着床上少女病入膏肓的孱弱模样,绫彩音不知第几次在心底诅咒那个家伙,痛骂那个家伙,思念那个家伙。
“彩音……”
“嗯?”
“我快死了,对吧?”
“没有,不会的,说什么胡话,你怎么会死呢?!”
惶恐蚕食着绫彩音的心,她知道自己瞒不了这个敏锐的少女多久,可还是本能的想要遮掩这个可怕的事实。
“没关系的,彩音,我都知道的。永耀也死了吧?”
少女脸上的笑容越灿烂,如荷上露珠般晶莹耀眼,又脆弱不堪。
“虽然这样很对不起彩音你,但是死掉之后就可以看见永耀了呢。谢谢你,彩音,谢谢你照顾我这么久。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可能会在永耀之前死掉吧?”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绫彩音抱住雅音宫羽,紧紧攥住她的手掌,一用力就可以碰到骨骼的手掌几乎快要被绫彩音捏碎,可雅音宫羽只是用尽全力举起手,微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
“不要内疚,你做的很好了……”
少女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去,她惊喜地低呼着,踉跄着想要下床。
“永耀……你回来了!”
在雅音宫羽的视野中,木门被一只手掌推开,出吱呀声响。那个少年穿着他最喜欢的素白色长袍微笑着缓缓走来,摊开宽厚的手掌,露出两颗红润饱满的山楂果实。
【是的……我回来了,我来带你走了。宫羽。】
泪水不可抑制的顺着脸颊流淌而下,划过深陷的眼窝和脸颊,划过突起的颧骨。形容枯槁的少女又哭又笑地向前爬去,把绫彩音吓了一跳。
“宫羽!宫羽!你怎么了,那里什么都没有啊!”
“彩音,是永耀!永耀回来了!你看!”
绫彩音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床边的木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两颗干瘪的山楂果,上面有着深沉的红,像是经年不去的血渍。
“不会…吧……”
【她看不见我的,宫羽。你要死了,所以我来带你走。只是彩音……她的时间还很长,不要误了她。】
雅音宫羽抬起头看向温和微笑着的少年,第一次撒娇似的说道:“永耀,我等了你好久呢。”
【我知道,抱歉。】
“永耀,我等了你一辈子呢。”
【我知道……对不起。】
“永耀,今生你选了家国天下,如果有来世的话,你会选什么呢?”
少年悲伤地笑了起来,他猛地走上前来一把抱住雅音宫羽,空洞的声音悔恨而决绝。
【如果有来世……就去他妈的家国天下!来世我只在意自己爱的人,只听从自己心中的声音,只在乎想要在乎的事!!来世我只为了自己而活!!!】
雅音宫羽满意地点了点头,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那用什么来证明呢?”
【来世我会逆转自己的名字,永远散着光芒的太阳过于沉重了,这责任我担不起。我要做只照耀身旁人的光辉,哪怕是黑色的也无所谓。】
“永耀……真的是你!”被那个虚无的怀抱一并笼罩的绫彩音惊愕地抬起头,她顺着雅音宫羽的视线看去,想要找到那个被执念所束缚,从战场上游荡回来的孤魂。
“彩音,永耀说来世他只在乎我们哦。”
雅音宫羽转向绫彩音,得意而兴奋地说道。绫彩音好像明白了什么,她惶恐地抱紧雅音宫羽,悲哀地哽咽着。
“不要伤心,永耀说你的时间还很长,不要在意我们了,忘了我们吧。”
枯瘦如骸骨的少女用最后的力量抱住了自己的挚友,合上那双清澈依旧的赤眸,低声说道。
“谢谢你,彩音。再见了,彩音。”
恍惚间,绫彩音似乎看到一个身着水蓝琉璃羽衣的少女被素白的少年抱了起来,两个人微笑着对视,身形渐渐淡化,消失。
从躯壳中解放出来的雅音宫羽比以往活泼了许多,她用白皙纤细的手指戳着陈永耀的脸颊,不断提出稀奇古怪的问题。
【永耀,如果我来世变成了男人你该怎么办呢?】
【那我就变成女人。】
【如果我变成动物了呢?】
【那我也变成动物。】
【如果我变成……】
【无论你变成刀剑、机械、程序、怪物抑或其他的什么,我都会喜欢你。】
怀中的少女开心地笑了起来,赤红的眼眸眯成两个月牙,把脑袋埋在陈永耀怀中。
【永耀,我等了你一辈子呢……】
【嗯,来世换我等你。】
【说定了哦。】
【说定了。】
雅音宫羽歪了歪头【可是世界那么多,万一我们分开了怎么办?】
【就算在不同的世界,我也会找到你。】
少年微笑着抬起右手,三根手指捻着一颗饱满的山楂,他用力戳向自己胸口,将那颗果实植入自己心中。
【这样的话,就不可能找不到你了。】
【嗯。】
雅音宫羽笑着用力点头,再一次抱紧陈永耀。
【混蛋,果然我一不注意你就会占宫羽便宜!】
一双坚硬的鞋底印在了陈永耀脸上,他“唔噗”一声向后倒去,怀中的雅音宫羽被袭击自己的敌人一把抱住。
【喂!我正在深情蜜意你一脚给我踹飞了是闹哪样!而且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绫彩音一甩辫子,得意地仰起头。
【我自刎了。我告诉你陈永耀老娘等了你六年你别以为抢了宫羽就能跑!】
【每次遇见你都会惹来一堆麻烦……】少年揉着脸颊,抬起眼皮看向绫彩音,黑眸仿佛融化了似的温暖柔和。
【谢谢你,彩音。来世还要拜托你照顾宫羽。】
【我就知道……你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绫彩音无奈地叹了口气,把雅音宫羽从怀中放下来。【没办法,谁让宫羽是我最好的姐妹呢。】
陈永耀笑了起来【谢谢你。】
【闭嘴!来世再找你算账,告诉你宫羽在我手里可不是那么好抢走的!】
少女杏目圆瞪,向陈永耀射来几眼刀。
【知道了,我会等你来找我算账的。】
少年笑容不变,他走到少女面前,把她和雅音宫羽一起抱在怀里。
【要等我哦,永耀。】
【来世一定要把你打得找不着北。】
【我等着,来世再见。】
三个人都闭上了眼睛,他们相拥在一起,化作无数流光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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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箬川,这次的新人我觉得你应该亲自过来看看。”
身负古剑,星目剑眉的青年拍了拍黑黑眼的法师,他的表情古怪,似乎别有深意。
“怎么,需要我做成‘猎犬’吗?”
黑眸投来的冰冷无机质目光让萧棋打了个寒颤,在主神那里恒定了“机械化心智”的康箬川越来越不像人了。
“不是……总之你过来就知道了。”
“明白。”
身着蛇鳞法袍的少年手持酒红法杖踱步而去,他看向地上人事不省的少女,心脏突然仿佛被用力击打了一样颤动着。
她……是谁?
记忆库检索……结果:洛天依。
查找曾经交集……无。
但是为什么……会有这种熟悉到灵魂深处的感觉?
黑的少年像是雕像一样伫立在天台的冷风中许久,队友们纷纷交换了目光,眼神意味深长。
少女似乎觉得有些冷,嘤咛一声幽幽转醒。
看上去和人类无异,可她的反应却冷静的像是机械。碧绿的眸子看向最近的一个目标,声音婉转动听,却让人觉得少了些什么。
对……和现在的康箬川一样,少了感情。
“请问,这里是哪里?”
“主神空间。”
“我们见过吗?”
黑的少年迟疑一瞬,踯躅着回答:“没……有吧。”
“哦……你叫什么名字?”
“康……”黑眸直视着那双纯净的碧绿眼瞳,不知怎的,那个伪名明明到了嘴边,最后却变成了另一个自己早已抛弃的名字。
“左墨辉。”
脑海中出现了许多机械化心智无法处理的乱码,少年疑惑地按住头颅,不知道这种莫名其妙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有些酸涩,有些痛苦,有些愧疚,还有不可抑制的狂喜。
“我叫左墨辉。”
“左…墨…辉……”
少女将这个名字细细咀嚼再三,绿眸中划过一丝莫名光芒。她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土,向少年展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记住了,左墨辉是吧?我叫洛天依,以后请多多指教。”
“……啊,多多指教。”
少年的大脑似乎当机了,本来习惯把所有新人都感染成忠实爪牙的他这次却绝口不提改造的事情,呆板的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像人的机械和像机械的人站在大厦的天台上相视而笑,那个笑容仿佛贯穿了百年光阴。他们都觉得这一幕似乎在哪里依稀见过,却又无从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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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吾人回来了。
写这篇文是因为吾人被自己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分数至郁了,花了一个下午认真地考虑要不要去死,然后觉得就这么死了扔下小说似乎很不好,所以写了这篇文来治愈自己。
吾人虽然的确姓陈,但名字不是陈永耀,满族名字也是随手编的。描写一个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和自己大相径庭的主角真是累人,顺便一提之所以去刺杀努(这有什么好和谐的?)尔哈赤其实不过是为了给陈永耀一个去死的理由,国仇家恨都是扯淡。所谓“眼睛比一般人黑”和“脚上小拇指指甲分成两片”是坊间流传的所谓满族特征,但经科学证实后都是放屁,这里只是为了行文方便,不要在意。
背景大致是明朝天启年间,但你们就当架空的看,在意细节的都是笨蛋。
好了,就这么多,要是谁敢盗这篇文吾人和他不死不休,就是这样。
织梦者,左墨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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